管事媽媽眼看著自家女郎凍紅了鼻子,心中愈發焦急。
“二娘子,”管事媽媽道,“明日奴婢們出去找那泥爐,想方設法定會弄一個回來。”
劉二娘聽到這話神情緩和了些,卻還是立在那里不肯走。
管事媽媽想了想:“奴婢吩咐一個人出府將那只銀狐帶回來就是了,保證不會壞了二娘子的宴席。”
劉二娘這才舒展了眉頭:“二哥哥也是,有些人就不該理會,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管事媽媽急忙逢迎。
旁人家女郎不受寵,劉家可不一樣,族中男子多,難得一個長得如此嬌美,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小娘子,年歲又剛剛好,將來不知多少人要來求娶。
前兩年,常郡王有心求娶老爺都沒應承,將來二娘子勢必要嫁的更好。
劉二娘邁著蓮步往住處走著,上臺階的時候,裙擺動得大了些,沾到了濕漉漉的地面,她不禁再次皺起眉頭,只覺得那裙擺變得又臟又難看。
從柳家回來之后,就諸多不順。
柳家不過一個小小的京官,不過憑著父子兩代正經科舉出身,處處就高人一等。柳四娘子從她哥哥那里聽到一些趣聞,說給大家聽。
女眷們都聽得入了迷,她讓繡娘做了許久的珍珠鞋,都沒有人注意到。
后來柳四娘讓人搬來了小泥爐。
說是從她大哥那里借來的,泥爐上先煮水烹茶,然后烤橘子、栗子和柿子,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管什么吃食,只要在那泥爐上這么一弄就格外香甜。
吃過之后,柳四娘讓人拿來了洗面湯,給大家凈手用,還說京中女眷在家中都用這種水凈面、凈手,用過之后,皮膚就會格外滑嫩,還有一股藥香。
女眷們用了都覺得好。
劉二娘也洗了手,沒感覺到有任何的好處。回到家中之后,她立即用花瓣泡了好一陣子,才算祛除那討厭的藥味兒。
開始晚些時候,去侍奉祖母,聞到了祖母喝的藥茶,雖然與那洗面湯無關,但味道總有些相似,讓她立即想起這一樁,心中又是厭惡又是憤恨。
大名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吹來這股妖風,又是賣熱水,又是賣洗面湯,她坐車去逛逛集市,路上遇到那些挑水人,好幾次都堵了她的馬車,若不是顧及劉家的名聲,她就讓下人上前將那熱水踹了,免得他們生事。
好好的街上,突然就被這些販夫走卒占了,她真不明白非要打開坊市做什么?連劉家所在的坊,也經常能見到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她特意讓人知會坊正,誰也別想將熱水賣到這邊來,若是來他們府前轉悠,別怪護院當成歹人給綁了。
那個柳家居然還當這是好事。
真真是氣死她了。
除此之外,柳四娘還笑著說:“這幾日還有熱鬧的事呢。”
熱鬧的是什么?不就是正旦的燈會?
“那個永安坊的楊氏是怎么回事?”劉二娘問下人。
柳四娘念叨了兩遍楊氏,還說她是什么謝大娘子,嫁入楊家不久,就掌管整個楊氏一族,當真厲害。
那種市井之人罷了,什么時候能入她們的耳朵?
柳家還自詡讀書人,禮數上倒不如她這個武將之家。
劉二娘愈發不想出去了,過陣子就讓柳四娘她們見識見識,什么才是真正的宴席。
吃了些東西,劉二娘小憩片刻。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管事湊在一起說話。
“嘀嘀咕咕什么?”劉二娘皺起眉頭。
管事媽媽立即上前行禮。
“二娘子說的那種泥爐,我們找來了,您看看對不對?”
說著一大一小兩只泥爐被拿了上來。
劉二娘看著眼睛一亮,那小一些的泥爐與在柳家看到的很是相似。
“還說什么難得,”劉二娘笑彎了眼睛,“這不一起就來了兩個?”
管事媽媽見狀不敢隱瞞:“這泥爐是從鋪子里買來的。”
劉二娘一怔:“柳四娘不是說,沒有賣這個的鋪子嗎?”
“剛好今天開了三間,”管事媽媽道,“就在水鋪子旁邊,叫順通爐灶行,專賣這種泥爐,還能幫人砌爐灶。”
生怕劉二娘生氣,管事媽媽道:“不過去買爐灶的人也多,不是人人都能買到的。”
這回答顯然不讓劉二娘滿意。
“還是開了鋪子,能隨便買了。”
這種東西一旦有了鋪子賣,也就不稀奇了。
劉二娘皺起眉頭,如此一來她再也不能壓那柳四娘一頭。
“什么人開的鋪子?這般沒眼色。”劉二娘只覺得胸口被堵住,說不出的難受。
武將不如文官,柳家處處寒酸,哪里及得上她們劉家?那些女眷卻情愿跟在柳四娘身后,她想起就生氣。
所以她一心嫁個文臣,皇室來求親她也不應。
管事媽媽低聲道:“就是那個謝大娘子,這個婦人委實厲害,咱們府上拒不見客,還與她有關。”
劉二娘不太關切這些小事,奈何這泥爐招惹到了她,她便讓管事媽媽仔細說一遍。
“你是說,那個商賈謝家,居然沒有斗過一個寡婦?”劉二娘說著冷笑一聲,“我看那謝家也不行,居然連個泥爐都燒不出。”
如果那商賈送來的東西里面有這泥爐,她當場就能打那柳四娘的臉。
劉二娘想了想:“明日你去趟楊家,讓那謝大娘子來見我,我有活計交給她。”
管事媽媽一怔:“這…那種婦人,豈不是給了她臉面?”
“給了也無妨,”劉二娘很是大度,“只要她能盡心盡力為我效命,父親那邊我可以替她說話。”
她想要宴會上用這種泥爐,但是要特制的,與外面能買到的這種不同。
至于賞錢…
“這差事她做的好,等我宴席那日,就讓她去門房候著,若是有機會,我就傳她上來說話。”
那么多達官顯貴家的女眷在場,她喚謝大娘子來侍奉,這是給了那婦人多大的臉面?別說幾只泥爐了,就算要那婦人半條命,那婦人也該千恩萬謝。
管事媽媽應聲:“奴婢這就去辦。”
解決了一樁大事,劉二娘瞥了一眼,讓人將泥爐丟出去。
這種尋常的物什,她沒興致用起來。
隨手拿起一張紙箋,那是一頁文書,文書后是官員批改的小字。
字跡工整,一筆一劃蒼勁有力。
“他怎么就寫不錯字?”
“在爹爹那里看到了許多他代筆的公文,都是這般規整。”
劉二娘端詳太久,忍不住起身去臨摹,誰知越寫越難看,干脆負氣地將毛筆丟在一旁。
永安坊楊家。
謝玉琰也在寫字。
三房置辦了新的桌案,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宣紙鋪開,謝玉琰在上面寫了一行字: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筆走龍蛇,寫得行云流水。
“阿嫂這幅字好。”楊欽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護著,只等著墨跡干了好去掛起來。
謝玉琰并不在意,只是伸手摸了摸楊欽的頭頂。
“大娘子,”楊氏匆匆進了門,“外面來了個人,說是…承恩坊劉府的下人。”
承恩坊?
謝玉琰看過大名府的輿圖,知曉那地方都住著些什么人,能自稱劉府的,也就是劉知府家中。
謝玉琰不假思索,淡淡地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