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宮詡剛回來,就見云英已經在二門那里等著了,一副等了許久的樣子。見了他先是愣了愣,方才露出笑來。
略帶幾分羞澀,走到宮詡面前柔聲說道:“老爺回來了,夫人去了大夫人房中說話,臨走時叮囑奴婢好生服侍著您。張媽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不知老爺可能賞臉過去嗎?”
宮詡聽說溫鳴謙不在,知道她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便打消了心中僅有的顧慮,說道:“既然已經備好了飯,那我就過去吧!否則豈不是浪費?”
又回頭對跟著自己的小廝說:“你過去告訴小夫人跟前的人,就說讓她自己好生吃飯吧!我去夫人那邊用飯。之后再去書房寫幾封信,讓她服了藥,先好好睡下。”
“小夫人正在吃藥養胎,想必有許多忌口的。”云英微微笑著說,“以后只叫他們那邊做小夫人一個人的飯食就夠了,老爺若在家時就讓張媽伺候好了,想來也是對您的胃口的。”
宮詡沒有說話,好似沒聽見云英說什么。
云英悄悄抿嘴笑了笑,輕移蓮步在前頭帶路。
她身姿窈窕,嫵媚又不乏端莊,舉止談吐都帶著說不盡的溫柔,哪怕是笑也從不露齒。
宮詡每次見到她,就仿佛看到仕女圖上的人活了起來一樣。
溫鳴謙的院子里靜悄悄的,此時荷花已經開了許多,晚風伴著荷香氣,沁人心脾。
“老爺可要賞荷嗎?”云英從宮詡微頓的步伐中察覺到了他的心思,“那奴婢把酒菜端到這亭子中,您邊賞景邊飲酒豈不雅致?”
“你當真是善解人意。”宮詡笑了,“夫人是花多少兩銀子把你買進府的?”
“回老爺,用了二百兩。”云英微微低了頭,臉頰上紅暈浮現。
宮詡立刻會意,一般來講便是賣死契的婢女,也不過是二三十兩銀子,還得挑好的。
溫鳴謙出這樣的價錢買她,顯然不是讓她做丫鬟的。
“老爺請在此稍等,奴婢就去端酒菜。”云英含羞轉身,卻不防手帕落在了地上。
她走得有些急切,宮詡來不及叫她,只好俯身撿起帕子。
實地紗的料子上繡著一對五彩斑斕的鴛鴦,旁邊還繡了兩句詩,道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又過了片刻,云英帶著小丫頭梅兒將酒菜端了上來。
“好妹妹,你再去將方才新做的兩樣點心也端來。”云英溫溫柔柔地對梅兒說。
梅兒去了,宮詡便笑著問云英:“你也識字嗎?”
“老爺怎么知道的?奴婢倒是些許認得幾個字。”云英頗有些意外。
“這帕子是你自己繡的?”宮詡攤開手問。
“哎呦,瞧我,怎么這么冒失,帕子丟了都不知道。”云英的臉又紅了,宮詡發覺她真的是特別愛臉紅。
“你可知這兩句詩的意思?”宮詡不免起了逗弄小女娃兒的心思。
“奴婢不甚了了,只是讀到李義山的這兩句詩時,心里頭也不知道怎么,好似又歡喜又難過。”云英細細嘆息道,“此后便總是念念不忘,以是繡在了帕子上。奴婢蠢笨,讓老爺笑話了。”
“我并沒有笑話你,這兩句詩的意思極好。只是你年紀輕,便是弄懂了字句的意思,里頭的深意也還是不明白的。”宮詡落寞地嘆息道。(老登是不是都愛裝深沉?)
“都是奴婢不好,”云英自責道,“以后再不用這帕子了。”
她說著伸手從宮詡手中拿過帕子,微涼的指尖輕觸到宮詡的掌心,像是一片花瓣落下來。
“我嘆息并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你聰慧靈性,是好的。”宮詡寬慰她,“你若是喜歡讀書,盡可以讀。”
“老爺不笑話我,還叫我多讀書,真是奇怪。”云英不解,“像我們這樣的人讀書會被人笑話的。”
“知書方能識理,讀書有什么錯?你只管讀,不用怕。”宮詡的語氣中有著他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柔。
“可是我一個人讀不明白,總要有個師父才成。”云英輕咬下唇望著宮詡,“不知老爺能不能收下我這個徒弟?”
宮詡見她眼中滿是期許,不忍心拒絕:“若是我閑時,自然可以為你解答一二。”
此時宋氏卻不好過,宮寶安鬧騰一氣睡著了,夢里卻還在呢喃:“我要玫瑰糕…”
宋氏被他攪得頭暈腦脹,心情更是煩悶。
“小夫人,不然我去請個神婆來瞧瞧?”楊婆子試探著問。
“有什么好請的?讓人都知道咱們這院子里鬧鬼嗎?”宋氏沒好氣。
“小夫人別動氣,姑且再等等看,說不定明日就好了。”楊婆子忙順著她的話說。
“我看就是宮長安那個小鬼弄的,那孩子一肚子壞水,當初怎么沒死在路上?!”宋氏恨得咬牙切齒。
“小夫人,跟著老爺的人過來說,晚飯您自吃吧!還說請您早些休息。”流云有些戰戰兢兢地進來說。
她們都知道宋氏此時正煩躁,聽了這話一定觸霉頭。
果然宋氏聽后冷笑道:“呵!必是讓那院的小妖精給勾引去了!這姓溫的不知從哪里弄來兩個小粉頭,把老爺迷的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小夫人息怒,犯不上為她們生氣,調養好身子是正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么!”楊婆子解勸道。
“我早說了,擒賊先擒王。只要溫鳴謙這個賊王在。總能招來野狐精。弄倒了她,下剩的就都不足為懼了。”宋氏知道此時自己必須沉住氣,絕不能一敗涂地。
“那小夫人可想到對付她的法子了?”楊婆子問。
宋氏把手放在小腹上,沉默了半天說道:“這孩子左右也難保住,與其讓他每日里被苦藥泡著,倒不如痛快去了,也算是給我出份力。”
楊婆子聽了,竟不覺得宋氏說得不對,反倒幫著說:“俗話說的好,不做狠心人,不得享榮華。這頭一回溫鳴謙被趕回老家七年,這一次咱們要徹底斷了她的后路。”
“況且自從懷上這一胎便不得安寧,我心里頭也覺得他不吉利,既然如此,倒是長痛不如短痛,以后我好好超度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