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
賈妏一直算著時間。
賈家有軍中渠道,如果有來信那必然在這兩天就能看出來了。
如果沒信…
賈妏心里忐忑的很。
如果沒有信,她的兒子還不知道在哪受苦。
“太太,不好了,大房的福小姐跟我們小姐打起來了。”
什么?
賈妏猛然站起,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雖然這些天,她已經努力的養身體了,可這猛然一站,她還是眼前一黑。
閔家為了攀上張巡撫,才一家子商量,把她的女兒送去張巡府那里做妾。如今閔家又怕了賈家,她們母女不再是隨時可棄的棄子,所以閔泰又和他大哥商量換成了福姐兒。
如今打過來,肯定是覺得她替梅姐兒做了替死鬼。
賈妏一點也不同情福姐兒。
她已經打聽過了,閔家能攀上張巡府,就是因為大嫂主動跟人家牽的線。
如今落到大房自己身上,還敢來找她梅姐兒的麻煩…
穩住身形后,賈妏四處尋找,終于尋到一個雞毛撣子,抓起來就往吵鬧的地方去。
才到中院,她的眼睛就一下子紅了。
福姐兒帶了兩個丫環,一個拖,一個拉,她自己上手。
而她的梅姐兒只有一個人。
被關到那處廢院時,她們母女的身邊人就全被遣走了,如今她雖然又回了主院,卻因為身體不好,并未掌控中饋。
這內院的仆婦,基本還都是聶氏的人。
她的女兒發髻歪了,嘴角都破了。
“都給我住手。”
賈妏沖過去的時候,一邊叫住手,一邊拿著雞毛撣子狠命的往福姐兒身上打。
“啊啊啊,痛痛痛”
細皮嫩肉的福姐兒哪受過雞毛撣子的苦?
才幾下子就痛的放了梅姐兒。
“賈氏,你干什么?”
女兒往這邊跑的時候,馮氏就知道不好,只是沒想到,她還是來遲了,但賈氏怎么敢這樣打她的女兒?
“你敢打我女兒?”
“我不僅要打你女兒,我還要打你。”
說著賈妏就朝沖來的馮氏狠命的揮下雞毛撣子。
啪啪啪 雞毛撣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把下人們都嚇壞了。
老爺如今又重新看重了太太,他們…
面對大房太太,他們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馮氏很想像前幾年一樣,把賈妏狠狠的推在地上,再命仆婦狠狠羞辱,奈何如今的賈家又起來了,她要是敢這樣做,不說閔泰,就是她家夫君也饒不了她。
“這里是我家,你們想干什么?欺負我女兒?”
賈妏不顧頭臉,死命的往馮氏身上招呼。
但她身體到底不好,才占先機的打了那么十來下,就被馮氏奪了雞毛撣子,“你敢如此打我?”
馮氏一摸臉頰,火辣辣的疼,也終于失去理智,往賈妏身上招呼。
“娘”
回來的閔泰聽到女兒凄厲的哭喊,驚的眉毛一跳,顧不得門口的哥哥,急忙奔進的時候,就見他家夫人臉上一道血痕,面如金紙的仰面倒下。
“娘!娘您醒醒,娘,不要嚇我呀!”
梅姐兒在最后關頭沖過去擋了一下,沒讓賈妏的腦袋砸到地上。
“你們找死!”
閔泰一看賈妏的樣,又驚又怒,抬腳就要往嫂子馮氏那里踹過去。
馮氏被閔忠扯開,他抬腳跟兄弟的撞一塊兒。
兩人同時往后退了幾步。
“二弟,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趕緊請大夫。”
閔忠是追著老婆孩子來的,兩兄弟幾乎是同時到的。
“二弟妹可能只是暫時厥過去了。”
對對對!
閔泰顧不得他哥,朝下人大吼,“快!愣著干什么?快請大夫。”
聞言,好幾個小廝都奔了出去。
半晌后,濟世堂范老大夫被一輛馬車飛快的拉進了閔家。
他這邊進去沒多久,賈赦一行人也終于到了。
“老爺,就是這里,閔府。”
“你們是什么人?”
門房見他們一溜的高頭大馬,還有那馬車,看著也跟他們這邊不太一樣,忙主動問訊。
“唔,你們家太太是京城榮國府的。”
沒看到這家人,有什么帶孝的痕跡,賈赦大松一口氣。
“…是!”門房打量,“你們是…?”
他的話音未落,確定了沒找錯人家,賈赦理也沒理,大步就往里去了。
“哎”
門房剛要攔,霍起一腳把他踹一邊,“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車上的族徽。”
門房看清楚了,身體一軟,挨著墻根就坐下了。
就說老爺怎么突然又對太太好起來了呢。
他不敢吭一聲,眼睜睜的看著這么一群大漢,帶著刀劍、棍棒,就殺向了府里。
哎呀呀,這個…,不能管吧?
國公府呢。
再怎么也不是他們老爺能惹的吧?
門房咽了咽唾沫,按按肚腹不是那么痛了,朝看著車馬的留守府衛道:“這位大哥,我們都是一家人,既然到家了,那還是把車馬拉到后院馬棚吧!”
留守的府衛冷冷瞥了他一眼,動也沒動。
門房無奈了,只能跟掃地的老蒼頭道:“安叔幫我看一下,我得稟老爺,京里榮國府來人了。”
雖然感覺來人已經跟他們老爺見過面了,甚至可能打起來了,但是再怎么只要太太和小姐、少爺在,都不能打死了。
身為門房,不想被秋后算賬,該稟他還要稟。
當然他也想見見,這些高門大戶為自家姑娘出頭,都是怎么干的。
“…成!”
老蒼頭可不敢湊熱鬧。
他老老實實的過來看大門時,門房一溜煙的往內院去。
此時,賈赦已經抓住一個下人,問清楚妹妹在哪,其所指的地方,還有隱約的哭聲,他心下一跳,趕緊跑快點。
“我去張府做小妾!”
看到她娘躺在那里,好像隨時斷氣的樣子,閔梅的身體在顫抖,眼睛里帶了種說不出的絕決。
她娘要是出事,她要這個家從此在延綏也沒了。
不就是做妾嗎?
等著!
“你在胡說什么?”
閔泰此時哪里還敢讓他女兒當妾?
“三叔,是她自己答應的。”
福姐兒忙抓住這個機會,顧不得跟她娘哭了,忙大聲道:“爹”她朝自個爹求救,“您也聽見了,是梅姐兒自己愿意的。”
“對對,老爺”
馮氏也忙給女兒說話。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丫環的驚呼,“你們是什么人?”
閔忠和閔泰也聽到聲音的不對,望過的瞬間,臉上同時變色。
“你們是什么人?”
閔泰強撐喝問,“敢在延綏私闖…”他突然感覺最前面的這個人有點面熟,“你你,你是大舅兄?”
“閔泰?”
賈赦抬手,示意府衛止步時,自己急步向前,“我妹妹怎么了?”
“你們影響老夫了。”
范老大夫正在開藥方,“病人怒極攻心,再來一次,不用請大夫了,準備后事吧!”
這閔家他真不樂意來。
不過舅爺…
常在高宅大院行走的范老大夫,猜測對方是京城榮國府的,很干脆的就幫著下眼藥了。
“…抱歉!”
賈赦看到床上婦人臉上那腫脹的紅印,磨了磨牙,“來人,按住姑爺,給我打!”
閔泰、閔忠大驚,馮氏母女還顧不得縮到一邊,霍起就帶了幾個人進來,按住剛剛跟他們老爺說話的人,拖著就往外去。
“大哥大哥”
閔泰不敢反抗,大喊賈赦,想要求情,奈何他才被拖到門外,另幾個府衛就掄著棍棒,劈里啪啦的朝他屁股、大腿敲了。
“啊啊啊”
閔泰吃痛不過,“大哥我錯了,我錯了,不是我打的,是我嫂子。啊啊,啊啊啊”
馮氏本來就帶著女兒往閔忠的身后縮,卻不料賈赦已經望了過來。
“誤會誤會!”
閔忠驚的額上的汗都冒出一大片,“舅老爺是吧,我是閔泰的大哥閔忠,我…”
他正要報個官階,卻不料賈赦又是一擺手,“拉下去,打!”
啊啊?
閔忠一家三口驚呆了。
霍起幾個丟下屁股已經沁血的閔泰,又迅速殺回,扯住閔忠。
“不不不,你們不能打我,我是六品…”
“聒噪!”
聒噪兩個字才從賈赦口中發出,就有府衛拿了擦汗的汗巾子往閔忠的嘴巴塞。
“嗚嗚嗚”
閔忠想反抗,他能當上千總,自然也是有點本事的,奈何寧國府的府衛,出去就是小旗官,一天天的訓練,在失了先機時,他的反抗只會得到更加兇殘的對待。
啪啪啪 掄棍棒的府衛主打一個迅速。
噼里啪啦又把閔忠一頓敲。
不過這一次,他們還是收了點勁,主打一個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骨頭絕對會疼。
打人本就是一項技術活。
焦大在他們每個人的屁股上都敲過,他們也彼此交流過,現在終于可以對著外人來了,打的可歡快了。
搞的霍起幾個沒有棍棒的都想搶一搶這活。
“啊啊啊,不能打,不能打啊!”
馮氏急了,忙朝梅姐兒求救,“梅姐兒,快讓他們停下啊,那是你大伯,是你爹啊!”
“打”
閔梅在賈赦看過來時,擦了一把眼淚,“舅舅,狠狠打,還有她們,一塊打。”
指向馮氏母女的時候,她的聲音尖利,飽含了無盡的委屈和憤恨。
“沒聽到嗎?”
賈赦咬牙,“我外甥女讓你們打。”
霍起幾人不敢耽擱,又迅速進來拖人。
“啊啊不,不要”
“娘,娘救我”
可她們的喊聲,又被汗巾子堵住了。
“別怕,舅舅來了,不會讓任何人欺了你們的。”
賈赦柔聲對自家外甥女道:“打完他們,還有誰?我們一家一家的去找。”
他外甥女也挺可憐的,看樣子跟她娘一樣挨了打。
“舅舅”
閔梅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您怎么才來??嗚嗚嗚嗚嗚”
沒人護著的時候,她只能堅強。
但突然有人護了,還是以這樣快速、干脆又解恨的方式護了,閔梅一下子就崩不住,大哭出聲。
“…舅舅錯了,舅舅錯了。”
賈赦的心頭大受震撼。
外甥女的哭聲,跟他自己在祠堂哭父親和老婆孩子時差不多。
忍不住的,他的眼睛里也帶上了水光。
寫完藥方,被賈赦這一系列操作嚇住的范老大夫看他這個樣,反而悄悄松了一口氣。
“舅舅來接你們回家,我們不在這待了。”
賈赦手忙腳亂,想要哄人。
賈妏就是聽到女兒的大哭醒來的,她以為出了什么事,努力掙扎了數下,猛的喊道:“梅姐兒”
“娘!娘您可醒了。”閔梅撲過去,“您嚇壞我了,嗚嗚嗚嗚嗚”
“莫哭莫哭,娘不會有事的,娘絕對不會有事的。”
她不能死。
她死了,她的兒子女兒怎么辦?
賈妏緊緊握住女兒的手,眼淚落下來。
“妏妹妹”
賈赦看向他十幾年沒見的妹妹,“放心,我不會讓你和梅姐兒有事的。”看清了梅姐兒,他終于在賈妏的臉上,記起了曾經略顯嬌憨的三妹。
只是那時候,他的妹妹臉頰鼓鼓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發亮。
吃到什么好吃的,眼睛也是忍不住的發亮。
如今…
“大…大哥”
賈妏回頭,還很不敢相信。
剛剛努力掙扎想醒來時,她好像聽到了舅舅這個字眼。
但是,怎么可能啊?
“是我!”
賈赦點頭,“我來接你們回家。”
敏兒是親妹妹,這個也是。
“大哥”
賈妏的眼淚洶涌而出,她忙使勁的擦,生怕一個錯眼,哥哥就跑了似的,“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大哥,喊得賈赦心酸不已,“在呢,在呢,我在呢。”他抖著手拿著帕子給她擦眼淚,“大哥不走,大哥接你們回家。”
回家?
能回家嗎?
手帕濕了一大片。
賈妏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大哥的手,“柏哥兒呢?大哥你見到我的柏哥兒沒?我的柏哥兒…”
“見到了見到了。”
賈赦忙道:“那孩子機靈,已經安排到族學了,他在京里等你們,我們一起回家。”
真的能回家?
賈妏大哭,“大哥,你怎么才來啊?嗚嗚,嗚嗚嗚”
“大哥錯了,大哥混蛋!”
看到這樣的妹妹和外甥女,賈赦是心痛的。
他們是親兄妹,父親去后他應該撐起家,哪怕不入朝堂,他也是一等將軍,別的不行,護著幾個妹妹根本就不是事。
可是他…
“大哥發誓,再也不會讓人欺了你們。”
誰敢?他就要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