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鯉,‘昏厥’中。
他被兩個孔武有力的青年,搬運到了地下室。
寬敞的空間,黑漆漆的墻壁,黑漆漆的地面,黑漆漆的天花板上,鑲嵌了數萬顆黃豆大小的寶石,組成了一副極繁復的夜空星圖。
在這寶石組成的星圖正中,懸浮著一顆直徑尺許的幽藍色水晶球。
有莫名的光透入,光源變幻,這顆水晶球反射光源,藍光就從殘月到圓月,不斷地變幻出各色月相。在那月相變幻中,一股讓人靈魂撼動的奇異能量悄然籠罩了方圓數十丈的空曠地下室。
在奧格目射精光的時候,刑天鯉就很配合的‘昏厥’了過去。
此刻,他被放在了懸浮的幽藍色水晶球下,一縷縷奇異的能量波動籠罩他的身體,無比溫柔,無比綿密,絲絲縷縷的侵入了他身體,逐次檢視他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每一處臟腑。
“身體結構沒有異常。”
“靈魂波動沒有異常。”
“這是一個非常正常的東國土著,但是他的骨骼密度,肌肉密度,超過了常人數倍。”
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手捧一顆水晶球,站在刑天鯉身邊,極冷漠的向奧格匯報著對刑天鯉身體的檢查情況。她的雙眸比奧格更加深邃迷人,白皙的面龐冷峻異常,黑長直的長發,加上黑色緊身衣,越發凸顯出一種鐵血冷厲的美感。
刑天鯉收斂神魂波動,收斂精血,將自身超乎常人的精氣神,要么收斂于靈臺紫府,要么收攝在心臟和肝臟的兩口大鼎中。
侵入他體內的奇異能量波動,也只能檢查出他的骨骼密度和肌肉密度比常人要強,在刑天鯉的控制下,這種強大也很有限。
超乎常人,但是超出的幅度不大,可以引起奧格的一點興趣,但是不至于引起他過于狂熱的興趣…刑天鯉將其中分寸,把握得很好。
“僅僅是身體強度么?”奧格輕輕頷首:“那就沒問題了。”
微微一笑,奧格自信的說道:“就算有問題,至高的阿彌忒啊,在您的偉力之下,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十幾名身穿黑色勁裝的青年緩步走了過來,他們圍在刑天鯉身邊,圍成了一個圓。他們眸子里同時迸射出奪目的幽藍色光芒,他們的眉心皮肉一陣蠕動,一顆顆有大有小,形狀成梭子狀棱形的晶石悄然浮現。
肉眼可見一縷縷水霧般的精神力波動,從這些青年眉心的晶石中涌出,紛紛注入懸浮在刑天鯉頭頂的幽藍色水晶球中。
下一刻,水晶球光芒大盛。
伴隨著低沉的,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轟鳴聲,一股藍色幽光筆直落在了刑天鯉眉心。
一股股強勁無比的精神力波動不斷轟向刑天鯉腦海,一遍遍的沖刷滾蕩,一個無比威嚴的聲音在怒吼,在咆哮,竭力的想要將不可動搖的念頭植入刑天鯉的靈魂深處。
“忠于阿彌忒!”
“效忠阿彌忒!”
“沐浴阿彌忒的神恩,遵從祂的至高意志!”
刑天鯉靈臺紫府中,他收攝的神魂看著那一股極其強大的,甚至讓他都感到有點心驚的精神力波動沖了進來。
這里只是奧格,還有十幾個青年聯手。
在刑天鯉看來,他們的靈魂彈指可滅。
但是他們外放的精神力波動,經過了藍色水晶球的整合、放大后,釋放出來的精神力量,居然比如今刑天鯉可以調動的神魂力量,還要強出了數十倍!
極其神妙、極其驚人的精神力運用法門!
在這一刻,在奧格等人匯聚的精神力量侵入刑天鯉腦海的同時,他們的靈魂,也向刑天鯉敞開了一線門戶——刑天鯉匆匆一瞥,稍稍窺探到了他們靈魂深處的一些奇異的存在。
無比精巧,宛如藝術品,卻強大到讓人窒息的精神烙印,深藏在奧格等人的靈魂核心處。是枷鎖,是封印,同時也是護盾,是守護!
刑天鯉只是稍稍窺伺了一下,這可怕的烙印就蠢蠢欲動,冥冥中,就有一股莫大的危機襲來。刑天鯉心中悚然,這世上,竟然存在真正可以威脅到他的存在?
這個精神烙印的主人,簡直可怕!
刑天鯉收起了小覷之心——奧格等人如此,那么,那些圣母教的傳教士呢?今天他剛剛對一個白袍教士搜魂,之所以沒有在他的靈魂中遇到這些古怪的玩意,是不是因為,那個白袍教士也只是無關緊要的‘卒子’?
浩浩蕩蕩的精神洪流沖向了刑天鯉的靈臺紫府,然后迷失在了那無垠的混沌中。
那宛如實質的黑暗混沌,對這一道外來的精神洪流視若無睹,任憑這些精神洪流亂卷、亂沖。
最終,這股精神洪流凝成了一枚奇異的,宛如彎月的剔透烙印,狠狠砸向了靈臺紫府外的混沌。
青銅劍微微一晃,一抹劍光撕裂混沌,將這枚精巧的精神烙印卷了進來,一口大鼎虛影噴出一縷流光,將這烙印一口吞了下去。絲絲縷縷的感悟從大鼎中涌出,刑天鯉逐漸明白了這枚精神烙印的功效。
奧格等人已經是汗如雨下。
冷酷女子低聲嘟囔道:“‘靈能’被抽干的感覺簡直糟糕透頂。三個月內,我的戰力會削弱大半。起碼半年內,我不可能再對任何人施加‘阿彌忒’的洗禮了。”
奧格也是身體搖搖晃晃,一張臉變得慘白如紙。其他十幾個青年更是不堪,他們汗水濕透了衣衫,無力的坐在了地上,宛如快累死的牛一般喘著粗氣。
奧格滿意的看著眉心隱隱有一縷幽光閃爍的刑天鯉,他沉聲道:“放心吧,這樣的事情,不常有。并不是所有土著,都值得我們施加阿彌忒的洗禮,不是么?但是,他,顯然有這個價值。”
奧格微笑道:“至高的阿彌忒啊,我今天才和他認識,才和他見了兩面,他居然就為我提供了這么有價值的情報。”
“洛美,這是命運的指引!”奧格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這是命運的指引。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阿彌忒的光!”
奧格打了個響指。
刑天鯉‘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睛,他站起身來,詫異的看著奧格:“奧格先生,我剛才,怎么了?我似乎…”
奧格微笑看著刑天鯉:“李鯉少尉,你這些天,太累了,所以剛才,你暈了過去。但是幸運的是,洛美少將是一位非常有經驗的醫務官,她救醒了你!”
奧格朝著冷酷女子洛美指了指,擺了擺手:“好了,這些旁枝末節的事情,就不要計較了。以后你就是阿彌忒的一員,你會絕對忠于阿彌忒,不是么?”
刑天鯉面露堅毅之色,他剖析著大鼎內那枚精神烙印中流露出的信息,斬釘截鐵般回復道:“當然,我絕對忠于阿彌忒,在絕對忠于阿彌忒的基礎上,我將盡力保證艾美聯邦的利益!”
奧格和洛美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神。
很好,洗禮非常成功,否則一個‘外人’,是絕對不會有如此‘標準’的、‘正確’的回答!
奧格笑著點頭:“很好,非常好,李鯉少尉,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記住,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將有利艾美聯邦。你的所有作為,都絕對忠于阿彌忒!”
一刻鐘后,刑天鯉乘坐一輛汽車,離開了灰喜鵲街。
一面艾美聯邦的雙頭鷹星辰旗,在車頭的小旗桿上迎風飄蕩,路上巡邏的卡車,設卡的巡捕和各國士兵們,見到這面旗幟,紛紛讓開了道路。
沒多久,刑天鯉就被送到了距離江邊只有兩條平行馬路的‘艦隊街’附近。這是一條兩旁種滿了橡樹,所有建筑都有著濃郁的英吉士風格,完全見不到任何大玉朝東國氣息的街道。
英吉士王國駐平海城的總領館,還有好些官員、富商、有身份的僑民等,都聚居在這條街道上。艦隊街的東頭,是英吉士王國租界艦隊的司令部;而艦隊街的西頭,則是英吉士王國海軍陸戰隊的司令部。
刑天鯉在距離艦隊街還有半里地的地方下了車,他撐著雨傘,輕點通天妙竹,和開車的青年告別,就在風雨中大步走進了艦隊街。
在街口英吉士士兵設置的哨卡處,出示了喬姆斯的名片,刑天鯉順利的被帶入了英吉士總領館,順利的見到了一臉疲態的喬姆斯。
“仁慈的圣母在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又是開槍,又是炮擊。”喬姆斯抱怨道:“那些該死的情報人員,全都是廢物。忙碌了這么久,我們只知道,事情和該死的圣諾曼人有關,但是究竟發生了什么?”
喬姆斯并不是很大的辦公室內,堆滿了各種書籍,還有大量的文件袋、文件夾,擁擠的辦公桌上有著一支小小的‘地球儀’,桌面上,攤開了一張平海城萬國租界的高精度地圖,上面用紅筆狠狠地劃出了好幾個圓圈,標注了好幾個重點區域。
“就您一個人在忙么?”刑天鯉很好奇的一肚皮怨氣的喬姆斯:“我跟著衛兵進來的時候,似乎,總領館大樓里,很安靜!”
喬姆斯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抓起一個滿是黑色污漬的咖啡壺,在桌子上翻找了一個大口杯,倒了一杯已經涼透了的咖啡:“這就是沒有足夠后臺的苦惱。小李先生,我是依靠實打實的功績晉升到了這個位置,但是其他人,不一樣!”
“所以,身為總領館的一等秘書官,我會被派去小龍湫鎮…當然,這是上司的信重,畢竟,只有我才能處理這么復雜而重要,更兼危險的任務。”
“但是呢,話又說回來,無論我做得多好,事后,我的功勞也不是我一個人的!”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社會,這就是職場欺凌,這就是該死的命運!”
喬姆斯嘆了一口氣,將咖啡杯遞給了刑天鯉:“所以,面對租界核心區域的突發事件,我那出身尊貴的上司,正摟著情人在呼呼大睡;我的同僚們,或許正在調教他們可愛的東云小女仆。只有我,可憐的喬姆斯,重傷未愈的喬姆斯,坐鎮總領館,像一個好奇心過剩的長舌婦一樣,打聽各種可靠不可靠的消息!”
看著怨氣沖天的喬姆斯,刑天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極度的苦味在舌尖浪蕩,倒霉的喬姆斯為了提神,他的這一壺咖啡熬得過濃也就不提了,居然沒有加奶,更沒有加糖。原味的黑咖啡,苦澀得難以下咽。
將嘴里的咖啡吐回了杯子里,若無其事的將咖啡杯放回了辦公桌,刑天鯉淡然道:“我是剛剛事件的親歷者。”
喬姆斯的猛地站起身來,又驚又喜的看著刑天鯉:“仁慈的圣母啊,您的憐憫終于降臨我了么?親愛的小紳士,趕緊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么?該死的圣諾曼人,這群宗教狗腿子,他們將消息封鎖得太嚴密了!”
“或許對你們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刑天鯉將自己今天的遭遇說了出來——圣母叫的傳教士們,用奇異的手段,讓善德坊的街坊們變成了怪物,而這種手段,他們還準備用在運輸向英吉士本土的流民身上。
“想想看,一百萬,兩百萬的怪物,力大無窮,普通子彈也打不穿的怪物,突然在英吉士的本土爆發。”刑天鯉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瞳孔緊縮的喬姆斯,沉聲道:“您覺得,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喬姆斯張了張嘴,額頭上冷汗潺潺的他突然開口,用大玉朝某地方言,罵了一句極其難聽的,直接問候某人祖宗十八代的臟話。
“您的語言天賦讓我驚訝,這種方言,我能聽懂,但是我都講不好。”刑天鯉輕輕鼓掌贊嘆。
“你立功了!”喬姆斯嘶聲道:“親愛的小李先生…不,尊敬的李先生,你立功了。該死的,今晚上,誰都別想睡覺,全都給我爬起來干活!”
“啊,該死的神棍,該死的宗教走狗,他們瘋了,他們完全瘋了!但是,他們是怎么做到的?讓一個正常人,變成那種可怕的…惡魔?”喬姆斯從辦公桌后轉了出來,雙手緊緊抓住了刑天鯉的胳膊,嘶聲道:“你沒有,騙我吧?親愛的李,我知道的,你在小龍湫鎮,兼職做一個說書先生,您在編故事這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
刑天鯉就掏出了他從那白衣神棍身上,奪來的那枚華麗的,鑲嵌了好幾顆寶石的銀鈴,以及他掛在脖頸上,用純金鑄成,同樣鑲嵌了細小寶石的圣母徽章!
“哦,仁慈的圣母啊!”喬姆斯鐵青的面皮變得通紅,他再次嘶吼道:“今晚上,誰都別想睡覺!”
他死死的抓著刑天鯉的手腕,拖拽著他就往辦公室外疾走,一邊走,他一邊厲聲高呼:“都給我精神起來,給我打電話,通知所有可以通知到的人…一級紅色警報,一級紅色警報…該死的,這威脅到了國家安全!”
“看在女王的份上,你們這些該死的薪水蛀蟲,給我滾起來干活!”
喬姆斯歡呼雀躍,無比精神的拖拽著刑天鯉走過長長的走廊,他每走過一個辦公室的門口,都會狠狠飛起一腳,不管里面有人沒人,都會狠狠地一腳踹在門上。
很快,原本燈火稀疏的英吉士總領館,在喬姆斯的怒吼咆哮聲中,六層的大樓內,所有走廊的燈火全部開啟,前后幾個門戶的門燈也全部點亮,大樓內外,院子四周,各處進出通道,全都有全副武裝的士兵開始布下防御。
到處都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有人操著英吉士話,在電話中瘋狂的問候對方的母親,將喬姆斯的話劈頭蓋臉的砸了過去:“該死的,一級紅色警報,這是喬姆斯大人的命令…為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個該死的文書官!我只是一個該死的打雜的!”
喬姆斯拉著刑天鯉來到了總領館大樓的一樓大廳。
灰色的大理石地板打磨得油光水滑,可以當做鏡子使用,圓形的大廳直徑超過十丈,正中的地面上,用金銀材質,鑲嵌了一枚碩大的,直徑三丈左右的英吉士皇室徽章。
喬姆斯就站在徽章正中,高高舉起了雙手。
這一刻,他簡直猶如‘世界之王’般狂傲!
“給租界艦隊打電話,給海軍陸戰隊打電話。所有的軍艦的鍋爐,給我生火。所有的海軍陸戰隊,將所有的軍械都從該死的軍械庫里搬出來。一級戰備!”
“該死的,你們這群混蛋,聽懂我的話了么?”
“給那些只知道吃喝嫖賭的兵痞們打電話,讓他們一級戰備!”
刑天鯉看著陷入癲狂狀態的喬姆斯,被他嚇了一跳——這家伙的精神狀態,有點失常,他真的因為自己一番沒有得到證實的話,就陷入了如此不計后果的癲狂?
嗯,和自己給他的鎮魂咒、亂魂咒有關么?
“開玩笑,怎可能!”刑天鯉在心中念叨:“一定是那老神棍對他的精神控制,導致了某種不可測的后遺癥。沒錯,肯定是這樣,我是喬姆斯的朋友,朋友啊,哪怕他變成了精神病,那也是他的家族遺傳疾病,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刑天鯉悄悄的往一旁走了兩步,避開了手舞足蹈,面皮酡紅,整個精神狀態都有點失控的喬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