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物盡其用
宋宇鋒的骨頭必須硬起來，但他的身體確實已經軟了。
事情的走向與想象中完全不同。
本以為是瑰愛網慘了，沒想到是自己慘了。
本以為是俞興天真，沒想到他才是最老成的那一個。
既然在酒醉的那天就已經知道了情況，但他偏偏還把自己送到家，甚至答應自己幫女友找工作的請求，不僅給了股權，還給了網絡營銷的外快。
從那天到今天，已經有半個多月，偏偏，他就隱忍不發，直到…
宋宇鋒如此一回顧，看到的是城府，是深沉，是老練，是特么…害苦了自己啊！
錄音聽了，條件也答應了。
宋宇鋒反而放開了。
“俞興，俞興，我真是看低你了，但就算我真站出來，你這個公司也很難打贏網易。”
“你這是什么公司？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你贏不了的…”
“實在不行，你把公司賣給網易算了！”
宋宇鋒說了兩句忽然找到一個挽救自己的路子。
站出來，工作肯定沒了，業界也不知道怎么看自己。
不站出來，那更糟糕…
但如果網易能買了瑰愛網，既能解決俞興的問題，也能挽救自己的職業生涯。
“網易如果愿意買，那就不會這樣問都不問的復制。”俞興看得很明白，“就算它真買，現在又愿意出多少錢？想讓網易出錢，或者想把公司賣個好價，怎么也得讓你這個硬骨頭燃燒一把。”
宋宇鋒腦海里有個一直喊“完了”的小人，他使勁搖了搖頭，忽然問道：“俞興，我要是不答應，你真會把錄音放出來嗎？”
俞興奇怪的看了眼宋宇鋒，不客氣的說道：“這位記者先生，你怎么還在天真？不然呢？我公司都活不下去了，我還管伱死活？”
宋宇鋒有氣無力的說道：“你現在也沒怎么管我死活。”
“有的人死，那是不雅的死。”俞興說道，“有的人死，那是轟轟烈烈的死，作為一個記者，你收我車馬費就算了，你轉頭還把我的項目給別人講解，還有，你那個營銷費，你中間留了多少？”
宋宇鋒咽了咽口水，保持沉默，不愿多留把柄。
俞興也不追問，只是這么點了一句，冷笑道：“說白了，不就看我們好欺負唄，不就覺得小公司沒話語權，不就覺得大學生沒能力，哪怕，你們過來問問我呢？”
宋宇鋒嘆道：“誰能問你啊，問你就能同意嗎？”
“不錯，我不同意！”俞興擲地有聲，“但我不同意，有錯嗎？”
宋宇鋒又沒話了。
沒有錯，瑰愛網和俞興沒有錯，公司那樣做…哎，業界都那樣啊。
他心里難受起來，眼瞧著俞興終于從座位起身，問了句：“我可以回去了？”
“可以，回去吧，跟殷寶怡說，我們爭取讓她的股權更值錢。”俞興把裝錢的包背了起來。
宋宇鋒覺得這是反話，沉默幾秒后說道：“我回去會讓她把合同撕掉的。”
“撕掉干什么？說了1.5就是1.5。”俞興搖頭道，“我不至于再昧這點錢，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們文化人那樣做事？”
宋宇鋒終于回擊了一句：“是，你不像文化人那樣做事，你就是錄音脅迫而已。”
俞興沖著這位相識快一個月的記者笑笑，并不生氣。
他還邀請道：“肚子餓了，我們要去吃飯了，你去嗎？”
宋宇鋒看著這位深沉的創業者，心里忽然冒出來一些說不清的怨氣，張口就答應下來：“好！吃！”
俞興有點意外，但也不以為意。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俞興和呂海穎沒有胡吃海喝的意思，就找了個小餐館，中間還各自接電話處理事情。
只有宋宇鋒，他一會想著自己的工作，一會想著遭受的脅迫，連女友打來的電話都掛掉不想接。
“不要哭喪著臉了。”俞興注意到宋宇鋒的表情，勸了一句，“你們公司過來殺我了，我都不哭喪著臉，你又何必。”
“是，有我當火把照耀著你，你有什么哭喪的。”宋宇鋒唉聲嘆氣，“干完你這一單，我以后是混不下去了。”
俞興笑瞇瞇的說道：“怎么？你們干傳媒的，太清白，太正義凜然，反而混不下去？”
宋宇鋒不語，等到上菜后忽然生氣道：“你裝什么清白！你還給我塞車馬費呢！”
“那我能怎么辦呢？鋒哥，你總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場，站在你公司的立場，你覺得業界那樣，所以你公司做的就沒問題，你覺得車馬費是潛規則，所以你就可以收。”俞興哭笑不得，“合著就該我們倒霉，我們必須多掏錢，就必須被創新之后一聲不吭？”
他用筷子敲了敲碟子：“鋒哥，你又讓我怎么辦？”
俞興陷入回憶，悲戚的搖了搖頭：“我當初聽到你喝醉之后的話，我又何嘗不是又驚又怒？我又何嘗不是擔憂害怕？但我沒辦法啊，我只能盡力保護我自己，保護我的公司。”
這番話情真意切。
但宋宇鋒只看著這個男人，無力的追尋真相：“你當時是不是誘供了？”
俞興翻了個白眼：“別想太多，事已至此，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吧，不管我們把公司做大也好，我們最后賣公司也好，承諾給殷寶怡的1.5都會給她的，還有你們那個營銷費，我也懶得追究，算是一筆錢了。”
宋宇鋒不再說話，悶頭吃喝，甚至還有點想喝酒。
只是，一想到上次酒醉的后果，他心里對酒又痛恨起來。
晚飯臨近尾聲，宋宇鋒權衡利弊，意識到自己只有一條路能走，他放下筷子，問道：“俞興，你讓我怎么寫？我寫稿子還是拿手的。”
俞興眼睛一亮，贊嘆道：“鋒哥，你終于明白應該怎么做了，你就以我們的角度來寫一份對網易公司的抨擊、反擊，嗯，要加上我們大學生們那種淳樸的憤慨，就是那種…”
宋宇鋒思考道：“非黑即白？”
“對對對。”俞興點頭道，“你得先把道理說透，然后再渲染我們草根斗巨頭的那種感覺。”
宋宇鋒沉吟著慢慢點頭，大概明白甲方的需求了。
俞興又說道：“等到我們的檄文發布，你再迷途知返的跳出來，這樣就能佐證我們所說的真偽，畢竟，你是采訪當事人，又是網易員工，可以迅速的幫我們把事情發酵起來，嗯，也不是我們上午發，你下午就出來，你可以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明白，讓事情發酵發酵，有一些動靜之后我再助力一把。”宋宇鋒明白了自己火把的定位。
俞興發現這位轉變思想之后特別上道。
片刻之后，宋宇鋒又給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覺得，我在站出來之前先在公司里鬧一場怎么樣？我就當著同事的面把應家棟訓斥一番，斥責他這種做法，斥責他這個團隊的做法。”
俞興投去了驚訝的眼神，會自己動了？
宋宇鋒感受到這個眼神里的意味，終于有點底氣的說道：“我的骨頭可以比你想象中還要硬！”
俞興高興的說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鋒哥，保持下去。”
“別叫我哥，我叫你哥。”宋宇鋒語氣復雜的說道，“興哥，你那錄音真的會銷毀吧？”
“當然是真的，我俞興一口唾沫一個釘！”俞興認真的說道，“況且，你做了這事，你在網易也干不下去了，這錄音對你還有什么威脅？”
宋宇鋒小心翼翼的說道：“我是怕你沒放出來的錄音還有對我人格的侮辱。”
俞興想了想，說道：“等會給你個U盤，你自己拿回去聽聽，別的也沒什么。”
宋宇鋒這才算是稍微放下心來。
“鋒哥，我不是想你干什么，我對你也沒有意見。”俞興這種時候表了個態，“我只是要發展公司，嗯，你今天回去就琢磨琢磨，你得把我真實的憤慨寫進去。”
他示意二把手去結賬。
宋宇鋒對工作的態度還是很認真的，詢問甲方：“比如呢？”
“比如，就算網易共同創新，他也完全可以把兌換的東西換掉，他完全可以不用玫瑰，他可以換成鉆戒，可以換成黃金，可以換成很多有愛情元素的東西，甚至就是現金。”俞興皺眉道，“這個模式才是精髓，只要最后兌換的價值遠超訂單價格，那就行得通。”
他攤了攤手：“但是，他一點都沒變，甚至連名字都不變，太傲慢了。”
宋宇鋒站在這群大學生創業團隊的立場上，也不禁點了點頭，確實挺傲慢的。
“他們以為憑借一個大牌子就吃定我們了？”俞興不屑一笑，驕傲的說道，“他們萬萬想不到，我們有硬骨頭。”
宋宇鋒：“…”
他實在驕傲不起來。
“就這樣吧，鋒哥，你寫好稿子給我發一份看看，然后我們再商量合適的時間，你再幫忙聯系網絡營銷資源，隨后你在公司鬧一場，最后直接揭露真相。”俞興起身，給了最后的囑咐。
宋宇鋒聽著滿耳朵的“你”，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重要過。
三人站在小餐館門口。
宋宇鋒依依惜別，不太想回去面對艱難的未來。
“鋒哥，祝我們好運。”俞興伸出了右手。
宋宇鋒這一晚的內心跌宕起伏，他無奈的伸出右手：“俞興，別叫我鋒哥，你就喊我名字，我還更舒服些。”
俞興上下搖晃這位的右手，笑道：“OK，叫我俞總。”
宋宇鋒看著面前這位年輕的創業者，想著他的手段、城府和老練，頗有些真心實意的喊了句：“俞總，再會。”
俞興松開手，看著這位記者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錄音真有用啊。”旁邊的呂海穎說了句話。
“社死是挺讓人難受的，不過，這個事的性質不太一樣，如果最開始不是網易報道，就算網易婚戀做了一樣的業務，恐怕也不會讓人覺得有太多不妥。”俞興看向二把手，“這樣說起來，當初還是你聯系的好啊。”
呂海穎謙虛的說了句：“不，應該說，是志凌進去的好。”
當初就是鐘志凌失手被擒，隨即才有俞興與呂海穎的試圖借用媒體名義來引起學校重視，這一“試圖”還真把網易的記者宋宇鋒引了過來。
如此才有雙方在今天的這一合作。
只能說，金風玉露一相逢，都是緣分啊。
呂海穎跟著興哥往回走，問道：“網絡上能把這事推起來嗎？”
“企鵝或許有興趣，它這方面的名聲不是很好，正常來說，應該愿意拖人下水。”俞興隨口說道，“我問了英姐，讓她幫忙想辦法聯系企鵝的資源，我再多準備一些車馬費，到時就讓宋宇鋒接受企鵝的采訪。”
呂海穎覺得這是要物盡其用了。
她走了一段路，詢問道：“網易會考慮收購我們來挽回輿情嗎？”
“很難吧，我們還得在世紀佳緣那三家身上找突破口，但公司也不是那么好賣的。”俞興隨口說道，“我們賬上的錢大部分是員工的，我們這些用戶又多多少少需要兌付，那些公司只能買到一個牌子，換了你，你愿意為這樣的牌子付多少錢？”
呂海穎到了這會才認真的站在了買家立場，好像還真是給不了太高價格。
“好在，那三家是競爭關系，我們還有斡旋的空間。”俞興停下腳步，“網易能幫我們抬轎子，八月份這個輿情時間能帶來的流量很重要，如果九月十月不能在高位套現，我們就容易面臨大大小小的各種問題。”
瑰愛網本就是強行拉起來的公司，營收規模能做起來也是因為不惜代價的分錢，不管規章制度還是合規管理，這些隨著時間都容易出現更多問題。
呂海穎“嗯”了一聲：“網易真重要。”
俞興笑了笑：“你知道我聽到網易進軍消息時的感覺嗎？簡直就像是回到家里一開門，唐僧自己坐鍋里了！”
呂海穎感覺師兄的比喻好形象，她回味著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認真學習和吸收來自師兄言傳身教的運作經驗。
金陵那邊暫且交給同事負責，申城發生的事情更為關鍵。
不過，也沒讓呂海穎等太久，作為一名專業記者，宋宇鋒的工作能力還是很硬的，他只在第二天就把討伐檄文發了過來，不知是不是有自我代入，內容義憤填膺，行文如泣如訴，相當有感染力。
只是，標題上面有些犯難。
最終，經過俞興與宋宇鋒的探討，第一篇發表在校內網上的文章就命名為——網易騎我創新，企鵝不出，誰與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