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無用的掙扎
周一見，真的是周一見啊！
當“百曉生”準時準點的給出準確信息，聞訊而來的吃瓜群眾們都興奮了，只覺這個名字太對了！
操，真就百曉生啊！
這是百曉生本人上號啊！
商業百曉生，消息包打聽！！
你說你沒說過自己是加州理工的博士，你說是出版社的第二主筆寫錯了，這次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證書總算是你自己曬出來的了吧？
是你自己曬的吧？沒人逼著你吧？你是博士哈？
來，價錢給出來！
2595美元！
你還是博士嗎？
哦，是，你是2595博士啊！
如此詳細確鑿的信息擺在面前，再回看打工皇帝過去一周的操作，同樣的回應就顯得格外好笑與荒謬。
——哈哈哈，你覺得我有什么好回應的嗎？
——這是《我的成功可以復制》的第二主筆寫錯了，我當時就讓出版社把這句話刪掉，但居然沒刪。
——可以了，夠了。
夠了嗎？還夠嗎？
可以了嗎？還可以吧？
以及，重新被翻出來的兩位當事人的隔空呼應。
——因為我是打工皇帝。
——因為你是打工皇帝。
當初如何霸氣自信，現在就怎么蒼白虛弱！
原來，不是打工皇帝有逼格，而是唐大總裁也心虛！
這是什么？
這是完敗啊！
周一上午八點半的百曉生完成了對打工皇帝的最后一擊，引來眾多用戶的討論與分享，也引來創紀錄的新增用戶注冊。
這一天，不需要俞興招攬吶喊，許許多多的用戶就在自發的讓同事注冊之后再吃瓜。
“趕緊注冊，又不要錢！我是瞧明白了，這個網站發展越大，以后的樂子越多！”
“周一檔，這是咱們職場的周一檔啊！”
“快來看皇帝的新衣！”
下午三點鐘，俞興看到不少網站也更新了最新的報道，而這次采取的標題明顯都帶著蓋棺定論的性質。
——《因為你是打工皇帝》
——《皇帝的新衣》
——《打工皇帝的坍塌》
——《國內第一職業經理人涉嫌學歷造假》
實在是整個論戰過程太過清晰，實在是最后的一錘定音太過明確。
錘子是唐駿遞過去的，砸下去是俞興揮手砸的。
媒體的報道進一步推動了注冊用戶的增加，與此同時，大家也更加興奮的對唐駿過去的履歷進行扒皮。
“他專利是假的，學歷是假的，被指出來后還滿嘴謊言，那他以前說的什么到美國開公司也有很大水分吧？”
“查到了，查到了，美國的《芝加哥太陽時報》以前有報道，西太平洋大學在1994年被加州政府吊銷營業執照，1996年才續了執照，唐駿的文憑是在注銷期間的，他是非法博士！”
“不光是野雞博士，還是非法野雞博士…”
“微軟終身榮譽總裁這總是真的吧？？”
唐駿的過往經歷被放在百曉生細細盤查，其中有一項很具含金量的“微軟終身榮譽總裁”，當初也正是因為他在微軟的成績，后來才能去盛大，又才能有去年的10億天價轉會。
關于這一項，一直到了晚上才有人匿名冒出來發帖。
“唐駿當初是微軟華夏總裁，實際上，在他上面還有微軟大中華區總裁，不是說他沒有能力，但微軟華夏當時確實是全球65個子公司里最小的一個，而且，因為2003年的華夏市場業績下滑，微軟調整架構，權力集中到大中華區總裁手里，華夏區總裁就沒實權了。”
“唐駿說比爾·蓋茨不希望他離開，所以用終身榮譽總裁這種方式來挽留他，但我聽說…聽說哈，當初鮑爾默和他見面后回美國發了火，說亞太沒人嗎，怎么要用這樣的當華夏總裁。”
“至于他這個榮譽總裁，實際是微軟華夏榮譽總裁，但唐駿提到這個稱號的時候一直都是把‘華夏’兩個字省掉，直接說微軟榮譽總裁，聽起來確實更威風。”
唐駿的學歷證偽，方方面面的細節就能被匯總出來。
從上班吃到下班，從下班吃到睡覺，百曉生的用戶以及其它平臺的吃瓜群眾都覺這一天津津有味，但還有個問題讓人疑惑。
既然唐駿的學歷是假的，他當初又怎么進入的微軟？
這個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微軟的人不做背調嗎？
晚上十一點，劉琬英給俞老板打電話的時候也提到了這樣的疑問：“微軟是怎么把他放進去的？”
“大公司也有草臺班子的時候嘛，這么些年過去，你問我，我又不是當事人，應該問微軟。”俞興笑道，“要么是唐駿的真實學歷就已經夠用了，要么是有人牽線搭橋，誰知道呢。”
劉琬英只能放下疑惑，嗯，大公司確實也有草臺班子的時候，還不少，做空的人更能深刻感受到這一點。
俞興無聲一笑，大公司確實有草臺班子的時候，一些精英也往往能犯下低級錯誤，但這個事確實存在另一套說法，據說，唐駿曾經當過某位常青藤教授的助手，是那位教授推薦他去了微軟，而那位教授當過基辛格的東方政策助理，還在華夏創立過咨詢公司。
這個事嘛，姑且聽之。
“唐駿這就應該不再回應了，也沒什么好回應的了，他完全沒空間了。”劉琬英談到此時的打工皇帝。
“嗯，我也這么想。”俞興沒這么想，笑道，“但不管他掙不掙扎，這次已經給我們網站帶來了不錯的名氣，省下了很多廣告費，今天一整天就增長了2.6萬人，大家吃瓜的熱情太高了。”
唐駿回應一次，單日漲幅就上升一次，而經過周日的醞釀，周一見的效果尤其出色。
按照這種情況，俞興甚至覺得可以提前找風投了。
就算唐駿不再發言，這一波流量也還有消化的空間。
流量是什么？
流量就是錢！
“唐駿肯定很后悔，但那個林庭翰說不定比他還后悔，職場網還有追的希望嗎？”劉琬英笑了一句。
“砸錢唄，不知道他舍不舍得，單純從紅杉那里拿的天使輪肯定不夠追的。”俞興思考道，“現在這個階段，砸錢就能看到效果，打工皇帝這個事吧，有僥幸，公司畢竟走長線，還是得有機制的效果。”
如果是一個沒有創業經驗的人，現在或許已經慌了。
但那位友商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那么多職場賽道的公司都倒了，他能支撐到現在，韌性可見一斑。
挺好，多撐一撐，還能多花點錢。
就打工皇帝這一波，職場網的處境便和唐駿是相似的。
職場網和百曉生一樣投廣告，它的效率不可能更高，只今天一天的2.6萬用戶就需要130萬的廣告費，友商能有多少個130萬？
況且，百曉生已經吃了有一周的時間。
如果職場網真能撬動這么一大筆資金，林庭翰已經賣身給法國公司的天際網又何至于到今天這種地步？
這還得考慮后金融危機的影響，哪怕上面出了放水計劃，機構的錢也只會向成功者流動。
俞興左想右想，都不覺得這個競爭對手能掀起什么大風浪。
這場競爭在自己采風看到唐駿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劉琬英臨掛電話前問了句：“你那個銀行貸款還貸嗎？”
俞興毫不猶豫的說道：“貸啊，人家都約好時間了，反正，現在進來的錢都能發揮更大的價值。”
不管是紅隼的投資還是銀行的貸款，它們堆出來的用戶都會在后續融資估值上表現出價值。
3月10日，百曉生上的活力不斷，大家仍舊在討論打工皇帝的坍塌，以及，那位當事人難堪的沉默。
最近報道這件事的記者都在百曉生上注冊了帳號，也在昨天晚上表示，始終拿不到唐駿的回應。
這能怎么回？
這沒法回了吧。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唐駿被爆殺之后已經不可能再出聲，現在值得關注的就是他在新華都的工作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中午時分，倒是又有人有趣的跳了出來。
一位來自香江的楊衛隆聞訊而來，在百曉生上注冊了帳號，發了帖子，認領學弟。
——《西太平洋大學是文憑工廠，我和唐駿是校友》
“老實說，我不需要任何學歷，個人簡介中只是說明背景，我和唐駿不一樣，我也沒有把西太平洋大學說成加州理工，后者是全球聞名的學府，這實在太離譜了！”
“西太平洋大學是不是野雞大學？答案…當然是，而且，一直是。”
“楊某人因為有這個文憑，現在可以和全球聞名的華夏打工皇帝成為校友，實在太有意思了！”
“哈哈，論年資，他還算我學弟！”
俞興瞧見了這個帖子，還有些納悶這人說話的口吻，查了查才知道，這個楊衛隆還是位香江的財經作家，去年出版的一部《次貸風暴高清面目》在香江頗受歡迎。
不管如何，一位名人這樣出面，只會讓唐駿的局面更被動。
周二下午，隨著知名樂子人的出面，大家一起同樂，但百曉生的用戶漲幅確實慢了下來。
知名媒體的報道推動了輿論風暴，讓百曉生經歷了夢幻般的漲幅，不過，也正是有許多媒體進行報道，更多的人只要看看自己習慣瀏覽的網站就行。
除非，還能有最新的情況。
打工皇帝還愿意幫忙推一把嗎？
答案是…愿意。
3月11日，遭受一記重錘而沉默兩天的打工皇帝被記者堵在了新華都的公司。
記者們篤定這位總裁還是要上班的，所以，電話轟炸之余也在線下圍堵。
唐駿不能不處理公司的事情，也就不得不面對媒體，面對如雪花般飛來的詰問。
“唐總，你的博士是假的嗎？”
“百曉生上說你的西太平大學是野雞大學，你承認這個嗎？”
“唐總，你以勵志出名，你現在是否會愧疚呢？”
“唐總，你在書里說的專利發明是真的嗎？”
唐駿已經進行了心理建設，但此刻面臨記者們的長槍短炮還是覺得有點暈眩。
他強自鎮定，故作輕松的說道：“我其實是很真誠的分享我的經歷，認識我的人，身邊的朋友，都覺得我是一個真誠的人。”
記者們一片嘩然，更多也更尖銳的問題拋了出來，覺得此時此刻的打工皇帝簡直是在重新定義真誠。
唐駿默默往前走，看到了接應自己的保安。
他聽著耳邊的那些問題，還是轉身說道：“我只是想給年輕人一點點幫助而已！”
唐駿看著面前這些記者的眼神，又想到不到半個月前還在京城接受大家熱烈的掌聲，心里的情緒一陣陣激蕩。
落差太大了！
他吸了口氣，面對諸多媒體的鏡頭，說道：“我認為，你欺騙一個人沒問題，但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騙到了，就是一種能力，就是成功的標志！”
采訪的記者們更加嘩然了！
唐駿指了指公司，轉身走了進去，不再回應記者們的追問。
這種回應很快就傳到了百曉生。
同時，還有唐駿現場的照片，包括他指著“新華都”的樣子。
這種動作被很多人解讀為——我仍舊是成功的，我是新華都的總裁，我擁有了巨大的財富。
世俗如何定義成功？
有錢就是這些年來最重要的標準之一。
這種赤裸裸的回應再次分化了一些討論。
俞興其實不在意網站用戶們擁有怎樣定義成功的標準，因為，這確實是主觀的，也是大家自己的事情，但他需要為這場“做空”打工皇帝留下一個完美的結尾。
“百曉生”這一次沒有等太久，直接在2號的原帖里編輯了最新的內容。
“唐總，我要向你道歉，因為，你本可以擁有更多，獲得更大的成功，但這都被我毀了。”
“或者說，都被你自己過去的撒謊所毀掉了。”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過去有學歷造假，現在有學歷造假，未來仍然會有學歷造假。”
“但是，如你唐總這般高調的，可能真的沒有了。”
“也就是說，自今以后，所有人提到你唐駿，都要先提你學歷造假，從這種角度上，你也算名留青史。”
“你說你想幫年輕人，但你的學弟學妹，他們只會以你為恥。”
“你各種吹噓，所謂學歷，所謂專利，所謂日賺50萬，所謂美國創辦三家公司，所謂10億天價轉會，統統都摻雜了水分，你說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騙到了，那就是成功的標志。”
“可惜，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現在，所有人都沒被你騙到，按照你的標準，這是最大的失敗嗎？”
“你還能洋洋得意的站在聚光燈下嗎？你還能揮舞雙手的面向媒體嗎？你還能享受大家對你的追捧嗎？”
“不過，得益于你最近對百曉生的引流，我可以告訴你怎么公關你的個人形象，你以后可以多做公益，讓媒體宣傳，必要的時候還能拿出來一個好父親的角色，那一定會讓人有所改觀。”
“上次我在京城和唐總見了一面，你那時告訴我，因為你是打工皇帝。”
“我這人嘴拙，當時也迫于現場對你的追捧，不知道怎么回應，現在我想到了如何回應你。”
“不要妄想當皇帝了，打工皇帝，打工皇帝，站起來吧，就當個打工的，挺好。”
俞興給予了唐駿最后的回應，知道自己這件事能做的已經差不多了。
他看著帖子下的熱烈反響，考慮著是否還能有什么空間。
咚咚咚，辦公室被敲響。
二把手呂海穎拿著一個快遞進來。
“師兄，寄給你的快遞，你最近有買東西嗎？”
俞興納悶搖頭：“沒啊，快遞…”
他開玩笑道：“這個時候寄快遞給我，不會是炸彈吧。”
肯定不會那么危險，快遞還是打開了。
結果，俞興與呂海穎的表情都變得很奇妙，里面是一張學歷證書，赫然與之前唐駿曬出的那張差不多，落款都是英文的“西太平洋大學”。
里面還有一封短信：百曉生對唐駿的扒皮太有意思了！我正好在美國，聽說俞站長是研究生退學，存在學歷問題，所以，趕緊加急買了份博士學位的證書，然后就回國給帶來了，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這封信的落款是“吃瓜群眾you_an”。
呂海穎憋著笑，感嘆道：“群眾里面有壞人啊！”
“什么壞人，這是群眾里面有高人。”俞興笑道，“好好好，原來唐駿是我師哥，快快快，把這個博士學位證書給我掛起來，從此，我也是Dr.俞。”
呂海穎真的忍不住了：“哎呀，師兄，你沒當成Doctor，卻真當成了Doctor！”
Dr.是doctor的縮寫，意思是醫生或者博士。
Dr.俞，俞醫生/俞博士。
“鋒哥，快給我掛在辦公室，我特么趕緊發給吃瓜群眾。”俞興指揮聞訊而來的鋼鐵董事長，又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很快，來自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證書掛在了百曉生的總裁辦。
俞博士欣賞著這一幕，高興的把照片網站上。
誰還不是個博士了？
百曉生的討論帖里很快出現一陣“臥槽”與問號。
又是很快，已經被很多人稱呼的“俞站長”被大家改成了“俞博士”。
甚至，俞興在自己帳號的簡介里也更換了頭銜，光榮的標上了“西太平洋大學博士”。
至此，這場風波里出現了兩個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一個狼狽，一個光榮。
作為當事人，狼狽的唐駿進了公司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
雖然應該處理一些公事，可是，他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之上。
臨近中午，唐駿又忍不住看了看始作俑者百曉生，他越看越是臉黑，越看越是憤怒，等到瞧見俞興給出的公關規劃，更是一把扯掉了面前的文件。
文件上正是他考慮的形象修復規劃，有“公益”“年輕人”“父愛”等字眼。
就像俞興說的，之前太過得意忘形，太過高調，就算這樣做也未必能挽回多少形象，現在又被俞興直接點破，更是完全不可能再去做！
唐駿抓著臉，完全不像媒體面前那樣輕松，心里只覺格外痛苦。
這個博士的起因就是當初1985年有100個同學被公派到日本名古屋大學留學，結果有99個同學都拿到了博士學位，只有自己沒拿到，免不得就有一起聚會時的議論。
那時候覺得很沒有面子，后來就搞了個博士學位。
然而，此時此刻所丟的面子更勝百倍，是所有媒體和公眾都知道了自己的謊言！
唐駿心里像是被火灼傷似的痛苦。
他這么痛苦了一會，再看屏幕，正看到帖子里最新的內容，那個俞興也拿到了博士學位，而網站里已經陷入一片狂歡！
嘭！嘭嘭！！
唐駿使勁的用手捶在辦公桌上，心里的痛更勝過手上的痛。
只是，沒等他多捶幾下，辦公室電話忽然響了。
唐駿木然的拿起座機，聽到了董事長陳發恕的聲音。
“唐駿，這個事…不體面啊。”陳發恕之前施壓讓唐駿解決問題，但問題已經完全沒法解決了，他現在的語氣反而變得溫和，“咱們這個公司形象還是很重要的，這樣吧，唐駿，我不是過河拆橋的人，集團下面還有個子公司，你去當總裁吧，也不難聽。”
唐駿聽著電話里的聲音，只覺心里一陣冰涼，語氣雖然溫和，但一點都沒有商量的意思。
他的嗓子不知不覺已經嘶啞，半晌才答道：“好，好，謝謝陳總。”
陳發恕掛掉了電話。
唐駿手里攥著話筒，聽著里面的忙音，感受到對面截然不同的態度，心里忽然不覺痛苦，只覺茫然了。
體面，體面，當初想要個博士就是為了體面，現在也因為體面而更換職務。
說體面，要體面，如何才能體面？
唐駿麻木的坐在老板椅上，回想過去的輝煌與這十來天的極速墜落，只覺腦子一片空白。
打工皇帝？
打工的。
許久之后，一個念頭鉆了出來。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