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籠子
季理進來的時候，店內剎那逢畢生輝，中等小店也因為他的到來，變得華麗起來。
俗話說，美人如玉，雕琢過的玉器，即使放在破屋里，別人也會以為這間破屋的歸屬者一定很了不起。
季理今天的打扮特別好看，深色西裝褲，上身搭配白色襯衣，外套搭在手臂上。
頭發精心打理過，換了個眼鏡框更細的銀絲眼鏡，顯得溫和儒雅，男女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多看了幾眼。
他身后的兩人，氣勢也沒比他弱。
胡老總和藹可親，對誰都帶著三分笑容，笑容弧度不變，令人響起胖乎乎的狐貍。
吳兆祥眼神銳利，衣服燙得筆直，沒有皺痕，高大的身材看著生人勿近。
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精英人士。
他們徑直朝蘇小菜走過來。
蘇小菜拍著旁邊的座位，讓季理過來坐，“季哥，你今天真好看。”
“我平時不好看？”季理把西裝搭在椅背才坐下，卷起衣袖，“怎么不開一間包廂。”
人來人往的早餐店，環境開放，雖不算吵雜，但也不適合談論事情 “因為沒想到兩位叔叔考慮得這么快。”本來她今天只約了余海茗。
早上六點，兩位叔叔不約而同發信息，決定跟她合作。
如此做法很簡單，機會稍遜即逝。
萬一對方比他先找蘇小菜達成合作，另一個人擠不進去，等大賺特賺的時候，就只能學大猩猩捶胸，后悔不已。
所以早上兩條短信一前一后發過來。
饒是蘇小菜起得夠早，刷牙時還是被兩聲短信鈴嚇得一激靈。
“我是打算換個地方的，可去哪，我都覺得不是談話的地方，不如先來認識一下咱們的經理人，加上聯絡號，晚上再網上聊。”
季理笑了笑，倒掉泡淡了的茶，再點了一包最貴的茶葉，又泡起茶來。
他熟練地溫杯、投茶、第一泡茶水倒掉，接著沖泡，出湯。
茶壺嘴流出金黃的茶湯，分到小小的白瓷杯中。
過程行云流水，賞心悅目。
胡老總迫不及待嘬了一大口季家大公子親手泡制的茶，“好喝。”
“你懂什么茶，牛嚼牡丹。”吳兆祥細品一口，“還成，也不是什么好茶葉。”
“就你會品，在老子面前裝什么大爺，季家大少泡的茶，還不夠我贊一句嗎？”誰人不知道季理不好相處，發起瘋來六親不認。
尤其宴會上，看見他千萬別湊過去，會被不帶臟字的罵到懷疑人生。
胡老總當然要好好贊上兩句，增強友誼，下次宴會打招呼倍有面子。
吳兆祥不跟他吵，到這里，是為了游戲合作事宜。
蘇小菜介紹余海茗給兩位老總認識，“這是新虎集團的總裁，胡寧先生。另一位是德星吳氏集團的老板吳兆祥先生。最后這位不用介紹吧，季理，季醫生。”
余海茗沒驚訝季理的職業，他逐一問好握手，“以后多多指教。”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有本事了。”胡老總很欣賞，他問余海茗多少歲，得知二十一歲時，他好心地問蘇小菜，“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調一個秘書幫助你們做一下前期準備工作。”
蘇小菜偏頭看余海茗，以后管理公司的人是余海茗，看余海茗的選擇。
臉容青澀的青年應對并不老練，卻也不卑不亢道：“如果有弄不懂的事情，一定請教。”
既沒有接受好意，也沒有拒絕。
胡老總熱情道：“行，加了聯絡號了，有機會一起再組個飯局多認識點人。”
蘇小菜笑瞇瞇回道：“胡叔叔可別拉著我未來得力助手去玩，他是我挑出來的天選打工人，只喜歡工作，不喜歡應酬。”
哪有打工人愿意整天上班的。
能讓兩個見多識廣，處變不驚的大老板震驚的是，余海茗點頭了。
居然點頭了。
“我很喜歡工作，請老板務必讓我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崗位上奮斗。”
這可羨慕壞了兩位老總，就算余海茗在拍馬屁，也拍到所有老板心坎上。
“侄女你哪里找來的經理人。”
他們也想要一個。
蘇小菜笑而不語，季理不主動提，她更不會主動泄露。
后面蘇小菜談到她開公司的條件。聲明兩點，第一，她一定是董事長，而且要占百分之六十以上股份。第二，公司不會上市。
上市太煩了。要花錢，要控股，防著別人侵吞，信息也要透明化。
光要控股這個缺點，足夠蘇小菜拒絕上市。
這些不是問題，胡老總和吳兆祥都有心理準備。
得到兩位老總認同后，蘇小菜沒再深入談論。
余海茗折服，感嘆蘇小菜強勢，三位投資人連一點反對聲都沒有，可想而知蘇小菜的本事。
接下來都是吃吃喝喝聊天。
這家店最出名是果木烤雞，蘇小菜點了一份，夾起一塊剛剛出爐的雞腿肉，皮脆肉滑，汁水很多，果木香留存齒間。
蘇小菜跟季理分享：“這個好吃，你快嘗嘗。”
季理看著她吃得香，也夾一塊，“確實不錯，喜歡雞翅嗎？估計雞翅更好吃。”
“嗯嗯嗯。”蘇小菜也喜歡雞翅。
胡老總見他倆吃的津津有味，迫不及待也要吃，好吃是好吃，可也不是非常驚艷吧。
“那么好吃嗎？”胡老總懷疑自己老了，舌頭沒那么靈敏。
“你一個浪漫過敏的老人家，不懂的。”吳兆祥情商方面比胡老總做得到位，“這叫情緒價值，只要好吃的，就值得說一說。怪不得你老婆總嫌棄你不會說話。”
不愧是商界出名的老婆奴，蘇小菜不加掩飾贊道：“還是吳叔叔生活經驗豐富，疼老婆的男人都會行好運。”
“那是，那是。”說起運氣，吳兆祥神氣極了，“我跟那些直男大老粗不一樣。以后小菜你挑男朋友，要挑有生活情趣的，老婆天天夸，關系才和諧。”
胡老總撇嘴，并不太認同，吳兆祥老婆傻乎乎的，看著就好騙，說幾句好話便能哄好。
而自家老婆，沒有情趣，只有清脆的巴掌聲，每天都要兇他一巴掌。
胡老總想，他越來越肥，肯定是打腫導致的。
但他不敢說出來。
他要是敢說，保證明天的陽光會變得黯淡，因為可能要帶墨鏡出門。
蘇小菜吃得差不多了，叉了一塊水果，剛放嘴里。
好酸，想吐又不好意思在吐。
蘇小菜忍住酸意，“這個好吃，你們試一試。”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然后，每人都酸出表情包。
她哈哈大笑，沒了剛才聊天的沉穩成熟，跟小孩沒兩樣。
四人這才意識到，蘇小菜也才十來歲，頓時沒脾氣了。
用餐完準備離開，有兩男兩女走過來，其中一個女生緊張地問：“請問，你是無敵愛種菜嗎？”
蘇小菜尷尬，這名字突然聽著有點中二怎么回事。
她點點頭，“有事嗎？”
女生激動道：“我們好喜歡你，能拍個合照嗎？”
蘇小菜還沒成為網紅的自覺，她賬號一夜之間已經超過十億粉絲，而且還在以極快速度增長。
可她沒空看。
粉絲突然要求合照，她人是懵的。
季理輕聲提醒：“是你的粉絲。”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哦哦，好呀。”
蘇小菜站起，跟他們一起拍了張照片，盡量放松，但她覺得自己肯定笑得很僵硬。
照片蘇小菜也要來一份，出了餐廳，蘇小菜揮別兩位老總，然后低頭看照片。
不出所料，笑得有點傻，蘇小菜琢磨著，以后合照的機會應該不少，“我回去后要練練笑容。”
季理：“這樣就很美，不用太刻意。”
“你好看，肯定能這么說。”蘇小菜對著車上的鏡子左看右看，一會兒微笑，一會兒露齒笑，尋找最好的角度。
此時她和余海茗都坐在季理車里。
余海茗住的地方不太好，想立即搬家，季理便載著他和蘇小菜去幫忙搬。
站在余海茗居住的高樓前，蘇小菜陷入沉默，一棟樓內，密密麻麻全是人，只要踏進小區大門，便能聞到人體散發的各種氣味。
汗臭酸餿，偶爾有人擦香水，混合起來，更加難形容。
房間更不可思議，全是一個個鐵籠子，三個鐵籠疊一起，最高剛好抵住天花板。
一個籠子代表一個人或一家人的房子。
這種居住模式，宛如人進了動物籠子生存一樣。
蘇小菜對此沒有作出任何評價。
余海茗倒是擔心蘇小菜大發善心做圣母：“擠在這片區域的人，都是其他星球過來打工的，老板別可憐這里的人。他們在家鄉，也許有著大別墅，大片田。首都星房價貴，他們很多為了省一點點錢，就擠進這里。”
“我很快的。”余海茗不敢讓他們等太久，快速進宿舍拿東西。
昨日打他的兩個小弟今天休息，看見余海茗領著人來，一時有些吃驚。
“海…海哥，這是要去哪。”
房子里，只有他們兩人。
一個渾身厚厚的腱子肉，穿著破舊的白背心，另一個尖臉猴腮，畏畏縮縮。
蘇小菜一眼猜出，這是余海茗臉上淤青的罪魁禍首。
因為他們臉上，也有淤青，只是對比余海茗的，更慘烈。他們眼睛腫得瞇起來，皮膚上全是一條條“藤紋”。
垃圾桶內那半截露出來的雞毛撣子，很好證明昨日的戰況。
“我走了，你們好自為之，別再經常欺負別人。遇著我，沒下死手，是好運氣。”余海茗想把被子也帶走。
可季理道：“貴重物品帶了就行，其他都買新的。”股東壕無人性，這點小錢，完全可以私下解決。
蘇小菜點頭，補充道：“等會給你錢買新的，喜歡什么樣式買什么。若都不能割舍，也可以帶上。”
余海茗沒什么東西值得留戀的，他最值錢的，就是手上的聯絡器，還有幾件充場面的衣服。
“海哥，你真的傍上大老板了？”尖臉猴腮的室友盯著蘇小菜，很美的小姑娘，他悄悄舔了下嘴角，諂媚道：“帶上我吧，海哥，我什么臟活累活都可以做的。”
“瘦猴，你什么意思，昨天說好一起擺攤的。”大漢兇道。
瘦猴怯怯地道：“這不，明顯海哥更有前途啊，人往高處走，適者生存。”
余海茗最討厭瘦猴這種墻頭草，眼含邪氣，喜歡走歪道，占便宜。
“人家要的是文化人，你們小學畢業了嗎？”余海茗觀察蘇小菜，發現她很平靜，坦然接受他的說法。
經理人要負責整家公司運作，蘇小菜既然要當甩手掌柜，自然不會干涉余海茗的決定。
她只需負責監察公司大方向和財務不會被私吞就行。
瘦猴不死心，見余海茗這邊行不通，對著季理，爭取道：“這位帥小哥，別看我這個人沒什么學識，但我特別能干，而且便宜，你要不要收下我。我雖然不能跟海哥比，但苦力我完全沒問題，你們那里有適合我做的工作嗎？”
“我們的公司只有一個職位不需要學識。”
“真的嗎？”瘦猴仿佛看見了希望，也不知道職位跟老板的妹妹近不近，近水樓臺先得月，漂亮的女孩子，就要他這種不要臉的才容易拿下。
季理哪里看不出瘦猴色氣的眼神。
“我們缺一個清潔工。”
什么清潔工，換做往常，瘦猴寧愿捋起袖子打架，也不會受那樣侮辱。
有工作就有機傍富婆，瘦猴生生咽下那口氣，“那也可以呀，我可以做清潔工的。”公司需要清潔工，辦公室面積肯定不小吧。
季理目光落在瘦猴凌亂的床鋪上，慢慢轉移到床邊爆滿的垃圾桶，個人衛生都沒搞干凈，還想做清潔工？
“抱歉，你不符合招收條件。”
“噗。”蘇小菜忍不住笑了，要傷一個人的自尊很簡單，要傷一個不要臉的人自尊，那當然是將他類比廢物。
瘦猴跳起來，破防指著季理罵：“什么時候清潔工還這么多要求，你以為你是誰，你招我還不去，垃圾公司。”
季理：“招了你的公司，才叫垃圾公司。”
高下立見。
瘦猴氣得咬緊牙關，籠子房這一帶，不喜歡講理，喜歡打架解決問題。
他攥緊拳頭，趁余海茗不備，沖過去給季理一拳。以為這么一個比余海茗還瘦弱的小白臉，被他打一拳，肯定維持不了云淡風輕。
誰知道季理一動不動，他旁邊女生提腿。
瘦猴只感覺胸口很痛，人往后飛了三米，撞到籠子床上，發出“砰”的巨大聲響。
地面震了震。
肌肉大漢和余海茗大吃一驚，看向那條纖細的腿，很想回放剛剛的一腳，究竟是怎么踹飛人的。
“就這點本事，還想打我的人。”蘇小菜故意輕蔑口吻道。
瘦猴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難得勇敢一次，挑釁別人，結果直接踢鐵板上。
余海茗搖頭，沒救了，他奉勸肌肉漢子：“你還是別跟他走太近了，這種人是白眼狼，小心你擺攤的本錢都被騙去。”
臨走時，余海茗拎著一個裝了半滿的行李袋，他東西就這么些。
其他的東西，用繩子綁好，放昨晚“借”雞毛撣子的老哥床前。
老哥在這個房子里，人最好。但他家境是最差的，他在首都星打工，賺到的錢全轉回家里給妻子治病。
老哥的所有東西比他的破舊，留給老大哥，余海茗希望他快速脫貧，離開這個壓抑的地方。
說到余海茗為什么如此快相信蘇小菜不是騙子，愿意立即搬家。
很簡單，季理的車太昂貴了，貴得不可能是租的。
第二次坐上去，他周身刺癢，格格不入。
他想過季理這條大魚很有錢，沒想過這么有錢。
小老板也是，她坐在副駕駛哼歡快曲兒，表面看，更像大熒幕造出來的甜美少女明星，應該拿著玩偶熊要抱抱，而不是跟粗魯的打斗沾上邊。
那一腳太令人深刻，余海茗摸摸自己身板，絕對遭不住。
瘦猴還能喘氣，蘇小菜肯定留力了。
蘇小菜把余海茗安頓在吳卿卿的別墅內，“這是臨時住處，是我一個朋友的地方，也是那位吳叔叔的一處物業。衛生問題不用擔心，每個星期都有阿姨過來打掃衛生，如果地上臟了，你也可以用墻邊那個機器人，記得別弄得太亂就好。”
蘇小菜沒讓季理出錢給余海茗買東西，她轉賬了三萬給他，“晚上九點準時上網，開第一次網絡會議，我們會對你下達工作內容，你去執行就好。只要公司成立了，你完全可以招人回來，然后宅著工作。”
余海茗表示沒問題，“這么大的房子，真讓我住？”
“對，臨時的，你別把它當成你的，邀請其他人回來住，其他你隨意。”
“不會不會。”余海茗哪敢啊，他只是受寵若驚，地方太大了，他住著不習慣。
“車庫里有一輛代步車，季理借你開的，路上小心點，我們要回學校了，晚上視頻見。”
“嗯嗯嗯。”
蘇小菜做得很周全，余海茗沒想到能找到一個這么稱心如意的老板，“謝謝老板提攜，我會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