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年號是李昊出生那年新建的,足見禹皇對李家的恩重。
這座屹立三千多年的王朝仍像是一頭雄獅,雖逐漸年老體衰,但積威甚深,護得大半國土安康,讓八荒四野的妖魔,不敢肆意踏境內陸,也讓那些俯首臣稱的藩國,依舊年年上貢!
在這一年,云州邊境的幽谷山脈中,八十六歲的老將姜天壽,在邊塞牧民的歡呼聲中出征,率領皇家鐵騎三萬余,只三日,剿滅邊境侵擾的虎豹妖族十萬頭,拓疆千里,名傳十九州!
這一年,年僅十二歲的幼麟明月劍,闖過天門九重關,以親傳弟子身份拜入乾道宮,聆聽圣人道音,名動天下!
而那位萬峰山上閉門三十年的老宗師,也在這一年下山,在赤水湖畔與人決戰,吸引了天下人前往觀摩,最終勝負,卻無人可知。
此時,十月深秋。
枯黃的落葉鋪滿青州大地。
青州城的修行圣地,有“躍仙門”之稱的檀宮學府,也開啟了封閉六年的學宮大門。
消息一出,席卷各州。
無數的年輕俊杰、世子郡主、如過江之鯽般紛紛從天下各州奔赴而來,爭奪這場功名和機緣。
而在青州城內,離檀宮學府不遠處的神將府一處小院中,卻有一少年郎悠閑而坐。
他聆聽院內落葉飄零的聲音,沏滿一壺綠茶,安安靜靜地下了一盤棋。
仿佛院外的喧囂和爭斗,
都與其無關。
“五爺,你又輸了。”
黑子落下,封鎖了白棋的最后一條退路,絕殺。
少年郎端起旁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微笑著說道。
他唇紅齒白,眼若燦星,清澈而深邃,略帶少年氣的臉頰輪廓柔和又曲線分明,白皙的膚色似是久未見陽光,透露著幾分月白的冷色,執子的手指細長有力,指甲通透,無半分雜質。
在他說完話,棋盤前對坐的老者嘴角抽搐了下,凝眉仔細審視著棋盤,終于是找不到出路,氣得將指尖白子丟回到棋(qi)奩中。
“你小子,棋藝是越來越精湛了。”
五爺李清正說道,雖是夸贊少年,但眼神卻格外幽怨。
自己浸淫大半生,最驕傲得意的棋道,居然被這小子近來連連挫敗,偶爾才能贏一盤,讓他郁悶不已。
“都是五爺您陪練的好。”少年正是李昊,謙遜地嘻笑道。
“臭小子!”
李清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想要再來一盤,但看著眼前的棋局,又有點泄氣。
剛剛這一盤怎么輸的,他還沒想明白呢。
這時,地上枯葉被踩碎的嘎吱聲響起,一道雪白的身影飛速躥了過來,二話不說跳撲到少年的懷里,是一只白狐。
白狐耳朵赤橙,兩抹艷色給它增添了幾分活潑。
李昊揉了揉鉆在懷里撒嬌的白狐,嗅了嗅皺眉道:“怎么身上一股子藥香味兒,又跑哪去偷吃了?”
白狐聞言腦袋往李昊懷里更深處拱了拱,似在躲避回答。
正巧這時,李昊聽到腳步聲,抬頭望去,一道青裳身影小跑過來,是個十六七歲的丫鬟,明眸皓齒,頗為秀麗。
她氣喘吁吁地來到亭外,看到李清正,連忙低頭躬身行了一禮,問候一聲,才急急忙忙地對李昊道:“少爺,小柔又跑大娘廚房去了,還打翻了大娘的養顏藥湯,長春院那邊現在到處在找罪魁禍首…”
李昊啞然,將鉆到懷里的小腦袋挖出,沒好氣道:“讓你別到處調皮,你又想挨打了?”
白狐的小腦袋努力想轉過去,不敢看李昊的眼睛,似乎也知道自己犯錯了。
“再這樣,我就把你交給大娘,讓她狠狠收拾收拾你,扒光你的毛!”李昊恐嚇道。
白狐似乎想到那畫面,嚇得狐身瑟瑟發抖,扭過頭來,委屈地看著李昊。
“你說你也周天境了,怎么還不會說話呢…”李昊看著白狐委屈的眼神,也是頗感無奈。
他轉過頭,對丫鬟青芝道:“等會兒你替我去給大娘陪個不是,順帶送一盤我做的紫蘇糕過去,還有,今日的棉玉油酥呢,買到了么?”
青芝小聲嘟嘴:“又是讓我去,每次它惹禍,挨罵的都是我。”
“啥?”
“沒什么,我這就先去買棉玉油酥。”青芝連忙說道,旋即如一朵青云般快速跑掉了。
“這小丫頭,越來越不規矩了。”李昊端起茶水,無奈搖頭。
李清正瞥了他一眼:“你院里有幾個是正經的?”
李昊險些一口茶水噴出,無語地看著老爺子:“五爺,這話可不興亂說啊。”
李清正冷哼道:“家丁站沒站相,丫鬟們走路瘋瘋癲癲,你去看看別院,哪里不是規規矩矩的,這只小狐妖也是,到處調皮,遲早哪天給人逮住燉煮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要是你,本來前途光明,非要自己亂搞,咱家老祖宗,難道比不過一頭妖龍嗎?”
說到這,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吹胡子瞪眼。
顯然,這件事相隔數年,依然讓他耿耿于懷。
八歲那年,李昊明明能踏入繼魂境,硬是自己拖一年。
結果,當宗祠里那些老祖先們按耐不住問起時,派他再找到這小子,卻發現李昊居然已經繼魂了。
以煉體功法斬蛟龍,繼妖魂。
雖然繼的是龍魂,但區區小龍哪能跟李家列祖列宗相比?
而且妖魂承性,繼妖魂難免性格弒殺、殘暴。
好在這些年,李昊倒沒表現出這一面,多半也是跟自己常年下棋,受自己的熏陶所致…撫須欣慰。
只是,那妖龍魂拉低了李昊的繼魂資質,注定在繼魂境中,只能算中上等。
面對大多數繼魂境還算不錯,但跟各門各派的頂尖繼魂境相比,那就相形見絀了。
畢竟,人家魂相一出,是四立境的老祖,自家卻是一條妖龍。
而人家老祖生前斬殺的妖龍,數不勝數,光是魂相自帶的屠龍氣勢,估計就能將李昊嚇趴了。
想到這事,李清正就一肚子氣。
宗祠里的那些老祖先們也是怒不可遏。
身為李家兒郎,卻繼妖龍魂,這讓他們一眾老祖的顏面往哪擱。
甚至有老祖提出,要將李昊重罰,關李家天牢,讓他好好長教訓。
連同常年陪在李昊身邊,充當半個看護人的李牧休,也受到老祖們的挨個訓斥…
不過,二哥也是活該!
就因為二哥對這小子太縱容,太寵溺,什么都不管,才讓他無法無天!
若非是看李昊下得一手好棋,他也非得狠狠教訓這小子一頓不可。
想到這,看著眼前的棋盤,李清正的火氣又更旺了三分。
自己怎么就輸了呢!
自從踏出宗祠那年,他感覺自己保持了數十年的寧心境界,似乎越來越有波瀾了。
“我感覺挺好的,下人們舒坦,我也舒坦。”
李昊對老爺子訕訕一笑。
“你這么散漫,你的下人也散漫,等你爹回來,看他怎么整治你。”李清正冷哼。
李昊說道:“要是他不讓我跟您老下棋了咋辦?”
“他敢!”
李清正頓時瞪眼。
李昊嘿嘿一笑,這時,又是一陣腳步聲走來,聽聲音卻不是青芝那丫頭的。
他詫異望去,看到是熟悉面孔,長春院的雪見。
只是如今數年過去,當初的小女子,如今越發有幾分端莊韻味了。
在她身后跟著兩個小婢女,低眉斂目,走路悄無聲息,顯然比自己院里那些要規矩得多…也辛苦得多。
見到五爺也在,雪見連忙躬身行禮,心頭詫異的同時,不免看了眼李昊,府內眾所皆知,這位山河院的小少爺,整日不學無術,倒是跟兩位老爺子都處得挺好。
“少爺,大夫人讓我過來告知您一聲,檀宮學府今年開了,這是學宮送到府內的請帖,夫人讓我給您送來一份。”
雪見恭敬低頭,將一份黑白雙魚外表的請帖遞給李昊。
雖然心底未必對李昊多么尊敬,但在態度上,卻挑不出半點毛病。
李昊早就知道這個姑娘處事分寸極好,笑著接過,然后隨手丟在了席子旁邊,道:“多謝雪見姑娘了。”
雪見眼眸低瞥,看到這天下武者爭搶不及的珍貴請帖,就這么被隨意放到一旁,想到這位少爺的性子,果然如夫人預料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