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邊境,淵月城。
城內愁云慘淡,城外的地面上滿目瘡痍,坑坑洼洼。在百里外的一處峰巒山林中,有形態各異的碩大身影潛居于此,魔影重重,還有一些身材細長,人類外表的身影,盤坐在峰巒頂上。
這里的地面上,血跡斑斑,尸骨如柴林,血皮似破布,隨意耷拉在樹枝、石塊上面。
此時,一個面容秀美的少婦,手里拿著另一只覆蓋軍甲的手臂,正在啃吃手指頭,嘴唇腮邊染著殷紅鮮血,但她毫不在意。
忽然,天際一道黑色小點急速馳來,等臨近才發現,竟是一只體長十幾米的三爪黑鳥。
它收縮身影,等落地時已變化成一道翩翩少年模樣,頭戴黑巾,步履輕快地朝圍坐的幾人走去,然后來到那位身穿白衣,膝蓋上橫立一道長琴的青年面前。
這青年手指輕輕彈動琴弦,發出裊裊音波,他的目光卻靜靜眺望遠方,望著那座像臭石頭般的城池。
在那里似乎還能隱隱看到,城池上空凝聚的黑壓壓烏云,以及城頭上模糊林立的身影。
“白神君。”
黑巾少年微微抱拳,面露恭敬之色,向白衣青年道:“剛得到消息,先前派去的那個沒用的肉種失敗了,還驚動了神將府,現在全府戒備,聽說那孩子身邊有高手暗中保護。”
“這都能失敗?沒用的東西!”
旁邊一個身材魁梧,體格碩大的壯漢臉色一沉,微微咧嘴,隱隱露出尖利不似人類的銳齒。
“不是說已經潛入到那孩子身邊了么?”啃吃手臂的美婦皺眉,也停下了咀嚼,瞧向黑巾少年。
“這都半個月過去,他的身份肯定沒暴露,這么久居然找不到機會出手?”
旁邊,一個眉毛是黃色的青年皺眉道:“為防止那神將府的情報有誤,那刑武侯刻意隱瞞了孩子的真實情況,我們特意派這周天境的肉種過去,如果近距離一拳暴殺的話,通力境十重都不可能躲過,就算旁邊有高手看護,也反應不過來吧?”
黑巾少年嘆了口氣,道:“具體過程無從得知,誰知道那東西如此沒用。”
“哼,沒成功還驚動了神將府,這消息落入那李天罡耳中,他肯定會加派人手過去保護,該死的東西!”魁梧壯漢再次怒哼道。
黑巾少年微微點頭:“接下來要刺殺的話,只怕更難了,話說那肉種既然失敗了,他的家人也就不必留著了,給下面的小家伙們享用了吧。”
“早就讓它們吃光了。”
美婦又咬下一根手指,邊咀嚼邊說道。
黑巾少年沒再說話,而是看向那停下彈琴的白衣青年,眼神中隱隱透露著敬畏:“白神君,接下來怎么辦,要正面強攻么?”
其他人也都看向對方,等待他的吩咐。
白神君的情緒似沒有太大波動,凝視著遠方的淵月城,輕聲細語地道:“這李家,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若是正面強攻的話,我們的損失太大了。”
“是啊,那些家伙又不肯出力,真是混蛋。”魁梧壯漢不滿地道。
“那還要刺殺嗎?”黑巾少年問道。
白神君轉頭看著他,道:“你說呢?”
自李昊遇襲后,神將府的戒備更加森嚴了。
賀劍蘭調派了內院的強者坐鎮前院,將三年內入府的家丁全都逐個篩查了一遍。
此事動靜極大,但各院卻都積極配合,畢竟這次刺殺實在太兇險了,誰都怕發生在自家孩子身上。
經過李家的情報網溯查,刺殺竟跟燕北那邊的妖魔有關。
李昊找到大娘,想要讓她隱瞞這次刺殺的消息,不要傳到燕北,不要傳到那對夫婦的耳中,免得亂了前線的戰局。
聽到李昊這么說,賀劍蘭在愣神的同時,望著李昊的小臉,心中隱隱像被什么東西揪住。
這孩子,自己險些因燕北的戰事被刺殺身亡,竟然還擔心影響到那邊,簡直懂事得讓人心疼。
不過,刺殺的消息動靜太大,想要隱瞞是不可能的。
燕北邊境那邊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正在軍營中思慮布局的刑武侯震怒,姬青青也是怒不可遏,他們第一時間就洞察到這些妖魔的想法,想要利用李昊的死,來動搖軍心,讓他們暫離燕北戰局。
一旦他們前腳剛走,這邊勢必會迎來雷霆萬鈞的襲擊。
刑武侯不可能棄這邊戰場不顧,憤怒的同時,當天便派了自己身邊的親信,返回府邸,貼身保護李昊。
府內那邊傳來消息,說刺殺被李昊身邊暗中看護的人所化解。
但刑武侯卻知道,自己并沒有派人暗中看守李昊。
山河院有護衛,又位處于神將府內,他根本就想不到,會有人去刺殺一個孩子。
若是李昊展現出驚人的武道天賦,他倒會有所顧慮,暗中派人去看護,避免李家未來的天驕,夭折在搖籃中。
但一個沒有武道天賦的人,沒有任何威脅,就算是這樣,也險些遇害。
而且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該死的僵局。
數日后,燕北戰場,李家軍營雷霆出擊,連夜清剿了一窩妖魔,消息傳開,讓所有妖魔都感受到李家的憤怒。
日子,終究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
半年過去,李昊七歲了。
遇刺的消息已經是半年前,如今府內早已沒人再提起。
而刑武侯從軍中派回的強者,這半年來時刻跟隨在李昊身邊,是一個身形挺拔的中年人,不茍言笑,處事謹慎仔細,名叫李福。
聽說李福多年前是一個棄嬰,被李家收養,當時有人說,這孩子命運雖然悲慘,但能落在神將府門口,也算有富緣,于是就隨李姓,單起一名,為福。
早年在這山河院中,李福陪同刑武侯一起長大。
他的年齡比刑武侯要年長七八歲,平日里待刑武侯猶如兄長般關懷,但在軍隊中,二人卻是上下級關系。
同時,李福也是刑武侯的左膀右臂,最信得過的人之一。
“福伯,你又輸啦。”
亭子里,一盤棋結束,李昊笑嘻嘻地道。
李福嚴肅的面容上不禁流露出一絲無奈:“我跟你父親算是同輩,你應該叫我叔。”
“但叫福叔,有點像是說服輸。”李昊撇嘴道:“我下棋只想贏,不喜歡服輸。”
李福不由得無言以對,就因為這無聊的諧音,導致自己超級加輩。
“你也可以叫我李叔。”
“但這里是李家,姓李的太多了,叫李叔的話,我怕你分不清啊。”李昊說道。
李福再次無奈。
“要我說,福伯你就不該起名叫福,既然都說你有福分…你應該叫李有。”
李昊一本正經地道:“你看,李有這名字多好聽,你有你有,什么都是你有,對應的可是無缺啊!”
李福有點想敲打他的小腦袋,跟刑武侯一板一眼的性子不同,他這個兒子卻是油腔滑調的很。
“別胡說八道,要是你父親在這里,肯定要揍你一頓,沒大沒小的。”李福板著臉呵斥道。
“問題他不在啊。”李昊隨口道。
李福正想管教他一下,免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但聽到這漫不經心的話,心中卻像顫了一下。
當年刑武侯出征時,他也跟隨在身邊,自然知道,今年李昊七歲,而侯爺,也在燕北待了七年。
燕北的局勢,讓原先陪同過去準備速戰速決的姬青青,也難以抽身回來,無法置丈夫于危險中不顧。
眼前的孩童,七年沒有父母陪在身邊,一定很難過吧?
李福有些心疼,也心軟了,嘆氣道:“你父親也有他的難處,你不要怪他。”
“我沒怪過他。”李昊認真地說道。
李福看著他的眼神,心中微暖,感到幾分欣慰,道:“你很懂事。”
懂事嗎?李昊咧嘴笑了笑。
就在這時,一道半大的身影回到山河院中。
李昊轉頭望去,看到是在演武場修煉的邊如雪回來了。
如今小丫頭已經變成小姑娘,稚嫩的小臉難掩秀麗。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啊,是肚子餓了么?”李昊笑著招手道。
邊如雪看到了李昊,抱著劍走了過來,表情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只道:“我不餓。”
“怎么,有人惹你不高興?”李昊打趣道。
邊如雪微微咬牙,板著小臉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李昊本是隨意一問,見狀微微挑眉,道:“跟我說說,怎么回事?”
“沒什么。”邊如雪起身抱著劍跑開了,跑到自己平日里練劍的地方。
李昊想了想,叫來陪同她練劍的女侍,問道:“雪兒怎么了?”
“回稟少爺,雪兒小姐她在演武場跟人劍術比斗,被打敗了。”有李福在旁邊,女侍雖然知道這小少爺是武道廢柴,但依然態度恭敬。
“就這點小事?”
李昊放心下來,道:“不就是輸了一回嘛,武者,勝敗乃兵家常事,回頭再打贏就行了,怎么,她輸不起?”
女侍猶豫了下,低頭道:“不是的少爺,那打敗小姐的家伙比較可惡,當著小姐的面數落過少爺,所以…小姐才會這么氣。”
“啊?”李昊沒想到這里面還有自己的事兒,這么說,小家伙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
李昊瞧了眼遠處,那小姑娘已經在那里練劍了,但看上去氣憤憤的模樣。
他眼眸微微閃動了下,對女侍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