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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瘋癲

  “那你們拿去吧!”

  姜安寧的聲音,就像是附魔了一樣,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蠱惑。

  眾人看著那厚厚一疊的銀票,激動的紅了眼睛,恨不能立馬沖上去,將人手里的銀票搶到自己的懷抱,不容人覬覦。

  可想是這么想,真到了要讓他們邁出腳去,把銀票拿過來的那一步,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都不肯先有動作,小心又防備的看著四周其他人,只待誰第一個沖上去,便一哄而上,將那人打個頭破血流,再順勢而為的瓜分走錢財。

  姜安寧微微勾起了唇角,說不出譏諷的看著他們。

  “拿著啊!”

  “不是說都很想要嘛?怎么現在給你們,卻又都不肯拿著了呢。”

  她往前走了兩步,將銀票再往人群跟前遞了遞。

  眾人沒來由地,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

  怎么總覺得安寧丫頭,笑得有些滲人呢?

  明明笑得也挺溫婉的,怎么他們后背就是止不住感覺有些涼涼的。

  姜安寧臉上的笑,更加燦爛了些。

  “叔伯們這是怎么了?”她再次往前踏了兩步:“不是說想要這些銀票嗎?拿著啊!你們倒是拿著呀?怎么都不拿著?”

  哪有你這樣給人錢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給的不是銀票,而是紙錢呢。

  眾人心里頭這樣一尋思,甚至忍不住翹起腳來,往姜安寧手里拿著的那一沓銀票上仔細地瞅了瞅。

  想確定一下會不會真的是紙錢,冥幣。

  “叔伯們若是想要看,不妨走近些,仔細的看一看,瞧瞧我手里拿著的這些,到底是真的銀票,還是那給死人燒的玩意兒。”

  姜安寧像是看破人心事兒一般,從那厚厚的一疊銀票里,隨便的抽出來一張,遞到人眼前。

  “族長仔細的看一看?叔伯們仔細的看一看?”

  眾人越發覺得瘆得慌,心里更是止不住地犯嘀咕:這丫頭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兒?

  難不成真的是發了什么大財,已經有錢到,不把錢當錢看?

  聽那戲文里頭唱說,有錢人,能有多有錢?

  銀票交子都拿來當擦屁股的草紙兒嘞!

  姜安寧覺得這些人也是蠻有意思。

  她沒有把東西給他們之前,一個個惦記的,跟烏眼雞似的。

  現在她倒是大大方方的把東西拿出來給他們了,這些人倒是又膽小如鼠地不敢伸手拿了。

  驀地,姜安寧就想到了先前彈幕說的。

  有人,在之前就預謀好了,要讓村子里的人對姜安寧進行霸凌…

  她目光忽地落在姜族長等人臉上,不著痕跡的打量:也許,彈幕上的,是對的?

  這些人口口聲聲、喊打喊殺,看似是圖她的錢財,實際上她又有什么錢財呢?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錢在哪里,又去了哪里。

  外人又如何知曉?

  全憑臆測不成?

  那么…

  姜安寧低頭看了看手中厚厚的那一疊銀票,若有所思。

  來送這銀票的人,會是那背后控制了村民們的人嗎?

  她前世的死,又會不會跟這背后之人有什么關系?

  “你又抽什么風?”

  嬌娘看著莫名其妙跑出去,給姜安寧送了一大疊銀票,又莫名其妙跑回來,此時正吊兒郎當歪躺在馬車榻上的男人,怒從心起。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好端端的,你為什么要去給姜安寧送那么多錢?”

  “之前不是還一直警告我們,不許我們去打草驚蛇,怎么你現在,你…你這都已經不是打草驚蛇了吧?”

  “你這是活活的把草打爛,把蛇給驚死了呀。”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尚,你能不能說清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嬌娘實在是壓不住心頭怒火,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做事情之前,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些,跟著你做事的人的死活?”

  “還是說在你眼里,我們其實也就是命如草芥?”

  “你根本從來沒有一日把我們當過同袍,當過是并肩作戰的兄弟、朋友!”

  嬌娘覺得她在這樣跟著王尚,看他時不時莫名其妙的發一些瘋,她真的會瘋掉的。

  真的會瘋掉!

  她越來越看不透這個男人了。

  王尚卻像是絲毫感覺不到人的癲狂一般,整個人帶著前所未有的松泛,懶洋洋的歪在榻上,手里提溜著一串泛青的紫葡萄,時不時的揪下一粒來,像是在品嘗什么人間美味似的。

  “我這樣,不好嗎?”

  “你那么激動做什么。”

  王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從前,你們不是總盼望著我早早殺了姜安寧,好帶著你們,回京去享受榮華富貴,高官厚祿…”

  “如今啟程回京的日子就在眼前,你又惱什么的?”

  嬌娘呆愣間,王尚猝不及防的湊到人近前來,伸手用力捏住人的下巴,直降人這幾年養尊處優,再不必刀尖兒上舔血,過風餐露宿的日子,給保養的十分白凈,如剝了殼兒的雞蛋一般的小臉,都捏的變形了起來。

  “我要殺掉姜安寧了,你不高興嗎?”

  “嗯?”

  “說話呀!”

  “你不高興嗎!”

  王尚目光陡然的兇狠了起來,就這樣捏著嬌娘的臉頰,將人給提溜了起來。

  嬌娘:…

  你他爹的捏著我,我怎么說話!!!

  嬌娘欲要掙脫開人的掌控,奈何王尚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任憑她如何的拍打、取巧,想要借力卸掉這人桎梏她的手臂,都無法撼動人分毫。

  …這男人怎么這么大的力氣?

  明明八年前,他們剛剛出來做這一單任務的時候,這男人還跟他們不相上下。

  怎么八年過去,他不僅沒有如同他們一樣退步,反而還大有精進了?

  這不合理啊!

  明明這八年來,大家都在沉于享樂,從最開始,剛剛離開京城時的志得意滿,到日漸地在漫長枯燥的等待中,磨滅了斗志與意氣風發,至如今…

  更多是已經認命了。

  雖然大家伙都沒有明說,可任憑是誰,都已經做好了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去的準備。

  甚至他們當中,還有人偷偷地在姜家村旁邊的甜棗村化名落戶,安家,娶娶了媳婦兒,如今連閨女兒子都抱倆了!

  這事兒雖然做的隱蔽,卻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要王尚有心想要知道,輕而易舉的就能將事情了如指掌。

  可是王尚對此,就像是渾不知道似的。

  大家心里頭都有桿秤,知道他這是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同時,也算是徹底的死了想要回京城的那條路。

  那時候,大家都覺得,他們十有八九,就是要老死在這窮鄉僻壤了。

  根本就沒有機會再回去。

  索性也就擺爛了。

  時不時的還會言語上刺激王尚幾句,做出些以下犯上的舉動,暗中搞搞小動作,想要利用趙海攪和王尚的計劃…

  這些,更多是因為不甘心。

  心里頭,確實從來沒有對這些事抱有希望的。

  當然,如果能成功,能順利殺了姜安寧,那便是皆大歡喜了。

  只是,也不抱有什么期待就是了。

  可明明大家都在擺爛,他們看著王尚,更是擺爛的,爛中之爛…

  怎么、怎么不過八年時間,便與他們有了如此巨大的差異。

  放、放開…放開啊!

  嬌娘顧不得再去想更多,她只覺得呼吸越來越不順暢,好像馬上就要死掉了一樣。

  “咳咳咳!”嬌娘驟然間被摔在車壁上,很快又落在車板上,狼狽無力地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著。

  “你…”瘋了是不是!

  嬌娘想要怒罵的聲音,在人冷冰冰的目光下,悻悻地咽了回去。

  好可怕。

  這男人…怎么好像又變回之前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了啊?

  嬌娘心有余悸。

  這兩日,因為“江安縣第一繡娘”那件事兒,王尚整個人一反常態,帶著她跑到了姜家村這個破地方,像個陰溝里的臭老鼠一樣,暗戳戳的躲在暗處,盯著姜安寧的一舉一動。

  雖是行為詭異,卻待她格外的親和,就仿佛…

  又回到了從前,大家還在一起并肩作戰,大家都是沒什么品階的小卒,就算是死了也不一定會有人記得,有人收尸的那種。

  可雖落魄,卻彼此肝膽相照,相互扶持。

  他們幾人,都是一塊,在刀山血海中翻爬出來的,是一起睡過死人堆的。

  那時候的王尚,還不似如今,與他們有了上下階級之分。

  甚至還會苦中作樂的同他們講笑話。

  后來又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呢?

  嬌娘有些想不起來了。

  就好像,他們之間,是突然間從兄弟、伙伴,變成了上峰與下屬。

  明明好似什么都沒變,卻又好像,在他們之間,始終橫亙著一條巨大的、難以逾越的天塹。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嬌娘那時候如此的想。

  可前不久,因為“江安縣第一繡娘”那事兒,王尚來到姜家村后,她仿佛又看到了曾經那個有溫度、有血肉,會哭也會笑的王尚。

  但剛剛,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一切,讓她意識到…那兩天的感受,恐怕只是一場錯覺。

  王尚還是那個冷酷無情的王尚,是他們要時時刻刻恭敬對待的“大人”…從前那個會與他們打鬧玩笑的王尚,早就已經不見了。

  嬌娘不經意的抬頭,目光落在王尚那張早已讓人想不起從前模樣的那張臉上。

  或許…

  從前的王尚,就是消失在一次又一次的換臉之中吧?

  嬌娘苦笑了下。

  她發現,她真的…想不起來,最開始的王尚是什么樣子了。

  那個跟他們在一起稱兄道弟,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喝酒談天,極盡瘋狂的男人,好像,消失了。

  從她的記憶里。

  也或許是他們共同的記憶里。

  “你…”嬌娘想問,你到底是怎么了。

  話到嘴邊,又靜悄悄地咽了回去。

  她想,王尚或許是真的,不想殺姜安寧吧?

  可能真的不是因為愛上了人…

  畢竟八年前,姜安寧才多大一點兒的年紀?

  只如今,不得不殺了。

  “你放心,對姜安寧,我還是了解的。”

  王尚收斂起一身的戾氣,神色淡淡的,仿佛與剛剛那個暴戾恣睢的男人不是同一個人似的。

  此時,他一臉矜貴的坐在靠榻上,清冷冷的如一株高山雪蓮,叫人實在是分不清,究竟哪一副面孔,才是人本來的真實模樣。

  “那些錢,就算是我給了她,也只會很快,就原封不動的回到我手上。”

  “她是不會花的。”

  王尚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得意味不明:“她這個人啊,天生就不是會吃餡餅的那個料子。”

  “你就算從天上給她扔下來再多的餡餅,她也只會慌慌張張的逃掉,然后寧肯餓著肚皮,也不愿意去嘗一口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他目光有些飄遠,像是在追憶著什么:“她啊…”

  “從來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王尚輕笑了一聲,硬是把旁邊的嬌娘,給笑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男人,果然是瘋了吧?

  他跟姜安寧,難不成很熟嗎?

  可別是得了癔癥吧?

  王尚很輕易的,就從嬌娘的眼神,讀懂了她的想法,卻也只是不在意的笑笑。

  他,不需要人懂。

  “且看著吧,最多半天,姜安寧就會出門打聽,這附近最為靈驗的寺廟或者道觀在哪里。”

  “到時候,她勢必會把那些銀票,當成是需要消災解難的災厄一樣,丟進功德箱里面,當成是香火錢。”

  “只要咱們悄悄跟著她,等她走了以后,偷偷把錢拿回來就是。”

  嬌娘震驚的合不攏嘴巴:“連給佛祖菩薩祖師爺的錢,你也敢偷?”

  “你難不成還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

  王尚輕飄飄的瞥了人一眼。

  嬌娘沉默了片刻。

  她…自是不信的。

  刀尖兒舔血的人,向來是只相信自己的。

  只是,就算不信,也不用這般冒犯吧?

  拿人捐出去的香火錢,算怎么一回事兒?

  還有…

  既然還要再拿回來,那又干什么大費周章的,把錢給姜安寧送去?

  就不怕面對如此巨款,姜安寧會起了貪念,根本不會把錢送去哪個道觀佛寺?

  嬌娘心里想著,嘴上就不經意的問了出來。

  王尚其實也很想知道,姜安寧…是不是,還是從前那個姜安寧。

  “我這么做,無非是做戲給村里的那些人看罷了。”

  “姜安寧驟然回村,姜家村的那幾個老狗,勢必會為了當年的允諾,打起姜安寧的主意,就算不是學趙元山那樣,巧取豪奪,也定然會攛掇村里的其他人,以道德與孝順之名,道貌岸然的指責姜安寧,欲要她掏出錢來,供養他們整個村子的人吸血,如此,便也算是達成了當年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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