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程迎珍母女帶著家里仆人整了兩桌好菜,一是慶祝當家人蘇言禮升官,二是算主仆年終尾牙聚餐,六冷盤十二個熱菜外加甜點、甜酒、清酒,兩大桌人。
酒桌上,蘇若錦還向書同承諾,過了年正式找個騾車師傅,讓他成為真正的蘇家大管事。
書同不好意思的笑笑,連忙給大人敬酒,“感謝大人當年救命之恩,跟著你不僅保住了小命,還過上了這么好的日子,大人你就是我許巖的大貴人,我先干,大人隨意。”說罷,仰頭,一杯清酒一飲而盡。
書同跟蘇言禮之前,本家姓許,單名一個巖。
這杯酒吃的那叫一個盡興,整個人紅光滿面,不知道的還以是他升官發財了呢!
眾人捂嘴偷笑。
書同不好意思,朝魯大妮等人瞪眼,“我替大人高興。”
魯大妮回瞪他一眼,“不要借著大人狂喝酒。”
眾人這下都忍不住笑了。
下人嬉鬧,蘇言禮夫妻不僅不惱還喜歡的不得了,大家其樂融融多好呀!
一直吃到下午一、兩點,眾人才下了桌子。
書同到底喝醉了,被魯大妮架回房間睡覺。
蘇若錦念道:“以前也不見書同叔喝酒啊,最近兩年只要聚餐,非得把自己灌醉。”
看著香桂等人收拾桌子,董媽媽笑道,“以前家里就他一個大勞力,什么事都指靠他,喝酒豈不是耽誤事。”
也是。
蘇若錦目光也跟著董媽媽看向收拾碗筷的香桂姨,又看向對面回廊,女人們忙活,馮家兄弟與史六蹲在廚房門口一邊聊天,一邊劈材。
要不是今年雪情嚴重,這兩人臘月里就成親了。
兩人一個是良民,一個是奴仆,二人考慮后,史六與蘇家簽了賣身契,做了蘇家奴仆。
蘇若錦問過他們:“如果以后你們兒女有出息想要科考怎么辦?”
二人俱是一愣。
香桂低頭,“我生不出娃。”
史六說:“我知道,咱兩都是苦命人,遇到東家這樣的好人,請東家養我們一輩子。”
蘇若錦不覺得香桂生不出娃,山村條件那么落后,誰知道誰不能生,于是帶她去京城有名的醫館把了脈,果然老郎中說她身體沒什么問題,驚得的香桂哭了三天。
哭過之后,她與史六商量還是愿意賣身到蘇家,“我和史六這一輩子就跟著東家,以后有兒女就給東家做書童、丫頭。”
蘇家終于也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仆。
蘇若錦帶董媽媽進了程迎珍平時做針線活的廂房,丁氏正扶著剛會走路的蘇小妹,小丫頭見到姐姐,小腿一拐咯咯直笑撲向姐姐。
她一把接住了撲過來的小妹,生在蘇家小日子蒸蒸日上之時,父母恩愛、兄弟姐妹有愛,在愛中長大的小丫頭,大眼眼、長睫毛,胖胖乎乎,一身皮膚雪白粉嫩,漂亮的像個洋娃娃。
誰見誰愛,個個都想搶著抱,弄得小丫頭小脾氣還挺拽,不過有兩人不買她小脾氣的賬,一個是蘇若錦,只要小丫頭做錯,懲罰起來,蘇言禮夫妻都得靠邊站,小丫頭意識到爹娘救不了她后,現在看到姐姐就乖得不得了;
另一個是她三哥——蘇甘之,要是敢跟他作對,哼哼,小阿妹的股屁可挨過他好幾記了。
“阿…阿…姐…”
“阿飴!”蘇若錦想一把抱起小妹的,可惜小丫頭至少得二十斤,根本抱不起,她這細胳膊細腿啥時長大喲!
蘇若錦拉著妹妹的手,坐到火籠邊,一邊烤火,一邊給她講故事,今天依舊講沉香怎么救母。
丁氏與董媽媽年紀差不多大,每當董媽媽回來,兩人必要坐一起聊聊天,丁氏窩在蘇家不敢外出,沒什么八卦娛樂,很喜歡董媽媽講外面的事。
有時丁氏也把家里的仆人之事說給董媽媽聽,她說的最多的就是沉默寡言的李秀竹,“總覺得這丫頭心大的很,我讓阿錦把她賣了,阿錦說人家又沒犯什么錯,不好賣,可要真犯了事,豈不是晚了?”
董媽媽也不太喜歡,她點附合,“要不有空我跟二娘子講講。”
“對,多講講。”
兩人聲音很小,嘀嘀咕咕,蘇若錦給小妹講故事沒留意,這事就這么滑了過去。
蘇言禮抱著妻子坐在臥室床邊,一臉春風得意,正在跟妻子說打算,“我這次升職,估計一方面沾了小郡王的光,另一方面范大人趁機提拔了我,我準備這兩天就去范大人府上拜謝,等下你跟阿錦幫我備些禮。”
程迎珍點頭,“這些年多虧了范大人,要不然咱們家的日子還真不知是什么光景。”
“嗯!”
夫妻二人耳鬢廝磨,都是幸福的模樣。
眼看就要過年,臘月二十六,蘇言禮帶上長子長女和禮物去了范府。
范大人高興的見了蘇家父子三人。
別人來拜訪大人,只帶兒子,蘇博士不一樣,每次來都帶女兒,要是第一次,家中仆人肯定有想法,現在范府的人都知道了,蘇家小娘子來代表的是蘇夫人,兩個夫人之間有生意往來走動很正常,不會朝其它歪七八扭的地方想。
蘇言禮見到范大人就行禮,“予之多謝大人提撥,請受予之一拜。”
說罷就要行大禮,被范大人上拉住了手,“予之啊,你這次晉升,我可一點也不知道。”
蘇言禮吃一驚,望向范侍郎:“…”
蘇若錦兄妹也驚訝,不是范大人,難道是晉王?
范大人好像看到了蘇家父子三的疑惑,“據我所知,也不是晉王,亦不是趙小郡王。”
“那是…”蘇言禮揖禮,“請老師為予之解惑。”
他既沒背景又沒拿錢去走動鉆營,能力嘛,今年也沒什么績效能到升官的地步,不是晉王,亦不是趙小郡王,那誰會看上一個淡泊沒利可圖的八品博士?
范大人先嘆口氣,抿抿嘴,才道:“提撥你的人,很多人都知道。”
蘇家父子三人又是一驚,很多人,什么意思?
不知為何,蘇言禮心驚肉跳的想起了燕王趙璟,她轉頭看向女兒,“難道是…”
范大人看向似乎知道答案的蘇家父女:“你們知道是齊王提的議?”
怎么成了齊王?
蘇言禮搖頭,“我以為是燕王。”
范大人眉頭微蹙:“燕王?”
蘇言禮見老師神情嚴肅,連忙把公租房事件跟范大人講了一遍,“老師,我真是為了給那些跟我一樣的小京官謀福利,沒想到主管的燕王沒提撥我,竟是毫不相干的齊王,學生百思不得其解,還請老師解惑。”
范大人好像聽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還請老師明言。”
蘇大人便說了幾位皇子內斗之事,“燕王不提撥你,是欣賞你,想留為已用,內斗之中,最有優勢的是魏王,估計知道你為燕王出點子之事,想提撥你拉為已用,不曾想被一直觀虎斗的齊王搶先一步把你提撥了。”
老天爺,蘇若錦聽著就覺得復雜,她爹咋就卷入了皇子內斗了呢?
蘇言禮不淡定了,連忙問,“老師,那如何是好?”
沒想到范大人到是輕松一笑,“如果是兩人,我挺擔心,現在三位皇子嘛,倒不必擔心。”
“老師,你的意思是燕王…”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范大人挺有耐心,“三人斗法,斗的是結果,而不是你這個人。”
蘇若錦馬上聽明白了,總結一句就是,讓誰都拉攏不成蘇言禮。
成熙十六,蘇言禮竟成了三位皇子斗法的得益者,還真讓人意外。
說完事,范大人才發覺,“咦,怎么沒把小娘子帶到夫人那里?”
朝庭之事不該對著一個小娘子講。
蘇若錦暗暗偷笑,也不知道范大人是故意沒發現自己,還真就沒發現,反正該聽的都聽完了,她朝范大人福了一禮,隨仆人去了后院。
蘇言禮拱手,“對不起老師,學生只想帶著孩子過來拜見你,忘了讓女兒去后院。”
范大人擺了下手,說都說了,還能怎么著,“予之啊…”
“學生在——”
“你記住一句,咱們只認官家、皇帝,你懂嗎?”
“學生明白。”
“以后什么公租房之事就不要再發生了。”
“是,大人。”
范夫人見到蘇二娘子,那叫一個眉開眼笑,拉著小娘子的手就差心肝寶貝的叫,“一段時間不見,阿錦又長高了呢。”
蘇若錦甜甜一笑,“過了年就十歲了。”
“難怪長得這么快。”范夫人一邊夸一邊讓人拿好吃好喝的招待著,耐心的跟她把話家長,要不是前院過來喊人,蘇若錦懷疑范夫人能把她嬰兒時尿床的事都給扒出來。
中年婦人真是太恐怖了!
范夫人聽說蘇言禮要回去,那里肯,“我都置了席面,今天就留在這里吃。”
誠心要留,不管蘇言禮說什么,范夫人就是把父子三留下,吃完了,還讓父子三人拉了半騾車的好東西才給回去。
蘇家父子三看著堆在車廂里的好布好料好吃東西,差點蒙了,范夫人這也太大方了。
次日,臘月二十七,蘇言禮這次只帶兒子去晉王府,要帶蘇若錦的,她說爹升職之事已經知道就不去了。
說得蘇言禮一愣,“合著,昨天去范府,你是故意跟我進前院見范大人的?”
蘇若錦齜牙一笑,“糊弄得逞的原因是因為范夫人在主觀上已經認同了我這個小財童,但是晉王府是什么地方,規矩森嚴,我可鉆不了空子,再說了,我跟晉王妃沒打過交道,人家那有空見我一個小娘子。”
“你…”蘇言禮指指小人精女兒,“還真會鉆空子。”
那當然,感謝范大人親口解說了蘇言禮升職玄機,這下終于放心了。
趙瀾得知老師來拜見父王,放下手中事過來陪同,看到蘇大郎,問:“阿錦怎么沒來?我聽晏嘉說昨天老師帶她去了范府,還一起吃了飯。”
還以為今天也會來晉王府。
蘇大郎笑笑,“今天家里有些事,所以阿錦沒來。”
按理說,蘇言禮來拜見晉王,能帶長子已經是晉王府給面子了,如果蘇若錦也要來,那必是程迎珍帶著來,直接進王府后院拜見王妃,反正前院是男人的天下,跟她一個小娘子沒得關系。
昨天在范府,從進大門后,有仆人要帶蘇若錦直接去后院的,蘇若錦非要跟著蘇言禮,蘇言禮說帶去給大人見個禮,于是便混到了前院范大人面前。
從晉王府回來,蘇言禮又帶著大兒子拜訪了國子監的上司、同僚,大都是送個禮見個面就回來了,沒有留飯的,就是一般走動。
蘇言禮調到太常寺,國子監為他辦了一桌送別酒,時間訂在年后初九,地點是教司坊。
“這次,我可是提前跟你講了,小管家婆,你可不要疑神疑鬼,管這管那的。”
蘇若錦哼哼,“我管什么,蘇大人現在春風得意,人又長得玉樹臨風,就怕美人們把持不住非要撲,這可如何是好。”說完,還夸張的嘖嘴、搖頭。
蘇言禮轉頭找雞毛撣子。
小人精嗷叫一聲,趕緊溜了。
蘇言禮拿到雞毛撣子朝敞開的房門揮了揮,“整天吃飽了撐著,不挨頓打,那皮就癢得不了。”
夫君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若得程迎珍直笑。
在蘇家,父女斗智斗勇,也是一景觀。
蘇若錦跑到外面,楊四娘過來玩,說道,“阿錦,你家門口停了輛馬車,好幾個奴仆,我沒見過,看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們進來,咋回事?”
“你不認識?”
“嗯。”
跟蘇家走動的人,楊四娘都認識,她都沒見過,哪會是誰?
書同正在廊下抱兒子,聽到這話,放下兒子,他下了臺階,“我去看看。”
蘇家大門沒有專門人看守,一般時候,只要毛丫在家,都是她來開,如果毛丫不在家,那就是李秀竹。
此刻,門半掩,她站在門口,馬車邊上一個俏麗的丫頭看到長相一般的毛丫,頭一昂,“這里是蘇家嗎?”
毛丫臉冷冷的,并不回她。
俏麗丫頭斜眼不耐煩道:“喂,問你話呢?聽見沒。”
毛丫冷嗤,“既然不知道是不是蘇家,那你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