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董媽媽天天與他們在一起,大家還以為小東家單獨找過她,再一想,董媽媽畢竟上了歲數,小東家把她帶回尉州應當可以輕省一點。
作為蘇家老人,又是蘇記早餐的開鋪元老,一直以來,大家都以董媽媽為主心骨,她這一離開,還怪不習慣的。
不管是大石,還是二石,還是香桂,他們都沉默不語。
蘇記鋪子,分一早一晚兩部分,早賣朝食,晚賣烤腸、燒烤等,董媽媽離開,那早餐部分成了二石兩口子的主營業,晚上燒烤大石兩口子與香桂史小六兩口子。
早餐不管何時總會有人買,但是燒烤就要看天、看行情,并不是天天火爆有生意,營業額相對就沒那么穩定。
雖然大石與香桂是表姐弟關系,是親人,可是隨著他們各自成家各有小孩,他們既依附于蘇家,又需要相對獨立的營生。
是時候把大石與香桂兩家分開了。
蘇若錦朝眾人掃了眼,緩緩開口,“蘇記早餐不變,以后中午也營業,晚上還是燒烤,這樣一日三餐,蘇記不讓客人落空。”
二石一向負責早餐,一聽中午營業,馬上明白小東家什么意思。
果然下句,小東家說道:“中午供應面條、蓋澆飯等,就由大石哥負責,晚上燒烤就由桂姨一家負責,以后采買都由你們各家自己去拿貨,賬也由你們自己核算,三家都與我五五分成,有沒有意見?”
“沒有…沒有…”二石最先舉手贊同。
大石一直做燒烤生意,對于午飯生意沒什么把握。
對于香桂來說,做燒烤生意,熟門熟路,最重要的是,串串、烤串等,可以坐著干活,合適有腿疾的史六,香桂滿心的感激小東家的安排,但這樣做有些對不起表弟,一時之間,她也只能把喜悅藏在心底。
蘇若錦知道這樣安排對大石不太公平,她看向他,“大石哥…”
“小東家,我懂,我都懂…我接受小東家的安排。”
“好。”蘇若錦道,“我會親自教你面食與蓋澆飯。”
“多謝小東家。”
一路奔波勞碌,早就餓的前心貼后背,蘇若錦說動手就動手,趁他們中午剩的飯,思量過后,把鹵肉蓋澆飯作為蘇記午飯的招牌蓋澆飯,其它各種蓋澆飯以時令菜相配,推出相應的蓋澆飯。
“穩的比如荷包蛋蓋澆飯、大排蓋澆飯等,時令的比如地三鮮、酸豆角等,只要能想到的,皆可蓋澆,簡單有特色,大石哥,不難吧?”
“不難…不難…”本來有點擔心自己拿不下午飯生意的大石,徹底放心了。
蘇若錦與葉懷真等人用蓋澆飯填飽了肚子。
鋪子里的生意整合規劃好,蘇若錦想回家睡一大覺,看到滿眼急色的葉懷真,“要不,葉掌柜,你先去找…”她朝柜臺的黃掌柜瞄了眼。
他們都是探察司的人,去秘密據點應當沒問題吧。
葉懷真原本想讓蘇若錦跟她一起去秘密據點的,沒想到小東家竟然不去,“小東家…”你真不去?
葉懷真雖然冷清,但她眼不瞎,她的主子趙小郡王對蘇家的情誼,除了師生情外,估計六成以上是對蘇二娘子的少年情懷,她以為小東家會有所感應,沒想到小娘子直接回家睡。
蘇若錦搖頭,“能幫的我都幫了,余下的要靠你們自己去查去揭密,我真幫不上忙,就不去添亂了。”
添亂?怎么可能,小東家也太謙虛,聽到這里,葉懷真明白,小東家真是不想與她一道去,只好點點頭,打點好自己的包袱出了蘇記鋪子,消失在漫天晚霞的黃昏中。
黃順嘆氣。
芒種打了個飽嗝,出門套車,坐等小東家出來回蘇宅。
董媽媽收拾好自己的生活用品,與小主人一起上了馬車。
馮家兄弟、香桂等人站在門口望著小東家的馬車消失在街道拐角處。
大石惆悵道,“以后怕是一年半載都見不到小東家了。”像是突然學會走路的小孩沒人扶著,興奮中帶著忐忑,還有濃濃的不舍。
香桂抱著兒子,一直望著街道,如果不是小東家,就沒有她現在的日子,她一定要把生意做好不辜負小東家的恩情。
馬車上,淡定的董媽媽露出不舍,忍不住嘆氣。
蘇若錦困得的眼皮打架,還是聽到了董媽媽的嘆息聲,她笑著撐開眼皮,“媽媽,把你帶回尉州,可不是讓你退休的,而是幫我在尉州開新的蘇記早餐鋪子。
董媽媽:…氣嘆到一半停住了,原來不是嫌自己老了不中用,立即高興起來。
蘇若錦笑著又閉上眼,昨天晚上急著趕路,沒怎么睡,進了京城,從早上奔到現在才吃飽,吃飽喝足就容易泛困,實在忍不住,頭一歪,枕到春曉肩頭會周公去了。
“駕…駕…”
繁華長街,幾匹高頭大馬急速奔馳,像離弦的箭一般,從人們身邊穿過。
“這是那家公子哥,先帝與太子剛剛大葬,竟敢在街上騎馬縱馳?”
“沒看這些貴公子身上穿著公袍嘛,人家這是為公事。”
也是,沒公務,誰敢跑快馬。
明明一個月不到,趙瀾卻像過了一年沒見過小娘子,拉韁駕馬,快如疾風,直奔某宅。
天色上黑,葉懷真到了秘密據點,沈先生正在吃晚飯,又是老杜頭燒的沒有油水的燉菜,他真是吃的夠夠的,忍不住感嘆,“這幾年怕是吃不上蘇二娘子做的飯菜了。”
感慨連連,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硬著頭皮動筷子,筷子剛伸到水煮菜上,突然,一股噴香之味直朝鼻孔鉆,喜的他連忙放下筷子,探下榻,迎著香味走出來。
葉懷真拎著食盒,拾級直往廊上來。
“葉姑娘——”
葉懷真微微一笑,斂以一禮:“先生。”
沈先生讓她不要客氣,笑問,“你手中的食盒來自蘇記?”
她點頭。
“蘇二娘子親自動手做的?”
“是,先生。”葉懷真笑問,“先生不打算讓懷真進去?”
“哦哦。”沈先生被食物香氣熏的暈了頭,連忙側身,讓葉懷真進了廂房,“你們什么時候進的京?”
“今天早上。”
“怎么現在才來?”
葉懷真看了眼榻上小幾上的食物,輕輕一笑,怪不得沈先生迎出來原來是聞到食物香氣了,“小東家先把楊四娘送回家,然后又去鋪子安排了一通。”
原來小郡王排這么后呀!
沈先生搖搖頭,小郡王聽到人來,可是立即馬上就去見人了。
“來時沒遇到小郡王嗎?”
葉懷真搖頭,朝廂房內看了眼,除了一個整理書桌的小廝,并不見花平等人,轉頭,“先生,花伺察呢?”
“跟小郡王去找蘇二娘了。”
葉懷真:…
她還在想小東家對小郡王的情意無知無覺,沒想到小郡王早已向她奔去。
她失笑,幫先生擺桌,坐到一邊,等他吃完,小廝把桌子收拾好,她才問道,“先生,楊御使之事可有聽花伺察講?”
原本吃的挺心滿意足的沈先生,正用袖子擋著,拿竹簽剔牙,鹵肉蓋澆飯真是太好吃了,肉香汁濃,與米飯混合,一口刨的滿滿的,巨滿足。
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倏的放下大袖,垂在榻邊。
見他久久沒說話,葉懷真的心往下沉,難道沒捉到這個老賊,讓他溜了?
“先生…”
沈先生沉著一張臉久久不吭聲。
葉懷真忍不住問道,“先生,難道姓楊的逃走了?”
“不!”沈先生突然抬頭,“恰恰相反,他升官發財了。”
什么?葉懷真激憤的騰一下站起,“怎么會這樣?難道我們的推測都錯了?”
蘇若錦是被尿意憋醒的,未睜眼,感官里,覺得是半夜,眼珠子在眼皮下轉了好幾圈,好像才適應了黑暗,然后緩緩的睜開了眼。
咦!房間里有燈點著。
蘇若錦睡覺不喜歡留燈,不管是蠟燭還是油燈,一夜燒下來,再小的火,也能燒出不少煙,到天亮時,鼻孔里全都是黑煙,她才不想吸一夜黑煙。
打個哈欠,轉頭看燈。
突然,某人就那么映入她清澈的眼底。
嚇得蘇若錦條件反射騰一下坐起,“小郡王…”怎么會在她臥房?
半路上,他追到了小娘子,爬上小娘子馬車,結果人家睡的跟小豬似的,連下車時抱她,她都沒醒,又把她放在床上,結果直接滾到床里面繼續呼呼大睡。
趙小郡王:…好吧,看到人平平安安他就心安了。
董媽媽與毛丫兩人做了飯,讓趙瀾吃,吃過后,以為他會先回去,結果又要去小娘子房中,這可不合規矩。
董媽媽年紀大,敢勸,在回廊里攔住人,結果趙瀾臉一沉,“我想把你賣了就把你賣了。”
“就算把老婦賣了,老婦也覺得貴人這樣做不妥當。”主人與夫人都不在,董媽媽就是長輩,可不能不為小娘子的名聲作想。
趙瀾垂下眼,一臉冷漠。
這個壞人得由雙瑞來做,他冷眉喝聲:“董氏,蘇家的安穩日子,你們早餐鋪子能在動亂中安然無恙,你以為真有老天保佑?”
董媽媽當然知道蘇家的大靠山是晉王府,是趙小郡王,可抱進抱出已經不合適了,還要隨意進小娘子房間,以后小娘子還怎么嫁人?
雙瑞一雙眼盯的嚇人。
董媽媽嚇得連退兩步,小腿不自覺的打顫,毛丫連忙上前扶住她,她自己挺身而出,“你們…”
雙瑞立即打斷她的話,“再說一句,立即發賣了你們。”
“我們的賣身契…”
“皇城司有的是手段賣掉你們。”雙瑞道,“你們是繼續伺候蘇二娘子,還是想被賣掉,考慮清楚。”
董媽媽:…差點被前夫賣掉的陰影,過去這么多年,在午夜夢回時仍把她嚇醒,董媽媽不敢再攔,悄悄往后退。
毛丫:…離開小東家,她不知道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恨恨的盯著雙瑞,好像要把他吃掉一般。
雙瑞熟視無睹,為小郡王引路,“公子,這邊請——”
趙瀾望了眼二仆,抬腿就走,沒幾步,走到小娘子房門口,雙瑞輕手輕腳推開門,真是半點聲音都無,趙小郡王像是進自己房間一樣進了去。
董媽媽嘴囁嚅了幾下,終究沒喊出聲。
毛丫抿嘴,一臉恨不得撕了站在門口守風的雙瑞,此仇不是不報,她一定會找到機會報了此仇。
揉了揉眼,一點也不知道兩個忠仆經歷了什么,剛剛睡醒的小娘子,在昏暗的油燈下,被籠罩上一層極不真實的朦朧光暈,鴉羽似的長睫細密而翹,一雙明眸含水映光,盈潤靈動,讓人不自覺沉迷。
趙瀾向著光亮處,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點高光,視線凝著小娘子,黑眸清亮。
頭微低,下顎線條繃的有點緊,看起來莫名性感。
視線像是被燙了一下,蘇若錦倏的收回目光,故意朝外面看了看,“幾點了?”
睡覺時,春曉幫她散了頭發,隨著她轉頭,側臉半露,明眸皓齒,眉目如畫,顧盼生輝。
趙瀾眸光一學,心中悸動,根本沒注意到小娘子怎么問的時辰,接著話道,“亥時末。”
“都這么晚了?”氣氛怪異,蘇若錦故意說的夸張,“打擾小郡王休息了吧。”一邊說一邊起身下地。
一個人忙碌的很。
趙瀾淡坐,不動聲色的看著兵慌馬亂的小娘子,唇角上揚。
蘇若錦打開房間門,實則想叫春曉、毛丫,可只看到走廊不遠處的雙瑞,要不是住了三年的家,她都懷疑這是趙瀾住的地方了。
古人都懂七歲不同席吧!那更應該懂大晚上一個男人到一個女子閨房實在不妥吧!
蘇若錦皺皺眉,轉身面對趙瀾時,又恢復一派天真少女的模樣,“小郡王…”該回去啦!
后者姿態慵懶,長腿交疊,倚在床邊架上,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
蘇若錦:…真當自己家了?
暗暗翻了個白眼,面上,對罩著蘇家的趙大神,蘇若錦仍舊笑盈盈的,“小郡王,你跟花叔查的怎么樣了?”
葉懷真為了報仇心急如焚,蘇若錦有機會見到他,替她問問情況,沒想到剛才還漫不經心的趙小郡王臉色倏的變了。
咋這個表情,難道讓楊敬梓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