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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滅口

  “李記制衣鋪的掌柜,昨夜看到有江湖人士從紅衣巷里跑出來?”

  “是的大人,那四名江湖人士神色匆匆,相當可疑。”

  洛城的積雪未化。

  寒風貼地呼嘯而過,搖曳的火把晃動,照著密諜們突然握緊腰刀刀柄的手,還有他們斗笠下因呼吸噴吐出的白氣,如饑餓的野獸找到了新的獵物。

  密諜們下意識看向陳跡,等待他做決定。

  陳跡以灰布蒙面,低頭沉思。

  正所謂三記殺威棒,打散江湖義氣,三頁口供,句句都有兄弟。

  這幾名江湖俠客,本就不是硬骨頭,若密諜司抓住他們,勢必會把世子與白鯉牽連出來。

  可他如果故意不作為,西風也不是傻子。

  搖曳的火光中,火把燃燒的油布被燒得融化,一滴滴火苗落在青石板路上。

  忽然間,風停了,火光也不再晃動。

  陳跡抬頭看向那名報信的密諜,平靜道:“將李記制衣鋪子的掌柜帶來問話。”

  片刻,一名員外打扮的中年人諂笑著湊上前來:“各位大人萬安,小人李兵。”

  陳跡打量對方一眼,平靜問道:“你在哪里看到那些江湖俠客的?仔細說說。”

  李兵趕忙回道:“各位大人,封鎖紅衣巷時,他們正從紅衣巷的后巷里逃出來,其中一人刀都嚇得掉在地上,跑了兩步,又回頭去撿。”

  陳跡皺眉失望道:“這般窩囊,也不像是景朝賊人的做派。”

  西風在一旁也有些失望:“景朝賊人雖然可恨,卻個個訓練有素,絕不是這種宵小之徒。”

  李兵忽然又補了一句:“對了,當時后巷里好像還有人在呼喚他們幫忙翻墻,其中一人去幫,可沒等他幫人翻出來,就又逃出來對同伴說’快走,救不了,他們被六個人圍住了‘,他們說話時,經過我身邊,我聽的一清二楚。”

  西風面色一變,看向陳跡:“大人,圍住他們的應是咱們同僚,殺手就是要掩護這后院里的人才出了手,雖然不知被圍住的人是誰,但一定非常重要。”

  陳跡默默地深吸了口氣。

  這位掌柜聽得太仔細了,他想遮掩都遮掩不住:“李掌柜,你看見他們往何處跑了?”

  “沿著洛邑街往西,但小人也不知道他們最終去了哪里!”

  陳跡又松了口氣,偌大的洛城想要揪出四個人出來也不容易,起碼可以拖延一些時間。

  然而此時,李兵說話大喘氣:“但小人知道它們住在哪里。”

  陳跡:“嗯?”

  李兵快速說道:“這四位江湖人士是半個月前來到洛城的,我對他們有印象,是因為他們明明穿的尋常且破舊。出手卻很闊綽。這四人剛來洛城,便分別在小人的鋪子里定制了兩套行頭,都是秋季常穿的立領大襟,還選了講究的泥金爪鼠紋。”

  李兵繼續說道:“這四人量好尺寸后便離開了,交代我做好衣服后,送往西邊的福來客棧。”

  所謂泥金爪鼠紋是一種袖邊、領邊的繡紋,繡制工藝復雜,倍受官貴喜愛,價格不菲。

  李兵說得越多,陳跡心情便越沉重。

  他與這四人是見過的。

  當天白衣巷繡樓里見柳行首的十二人里,除開陳跡、世子、白鯉、佘登科、劉曲星、梁狗兒、梁貓兒之外,便是這四人。

  當時,這四人身上穿的便是立領大襟,且袖口繡有泥金爪鼠紋。

  而且對方來洛城的時間也能對上,這四人原本生活窘困,也是結識了世子之后,日子才好過起來。

  可即便世子對他們這么好,遇到危險時,他們還是將世子和白鯉拋下了。

  西風在一旁看向陳跡的側臉:“大人,我們怎么辦?”

  陳跡聲音古井無波:“包圍福來客棧,抓人。”

  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這四人沒那么蠢,從紅衣巷逃出來后還傻傻的回到客棧。

  福來客棧外,數十名密諜腰間挎刀,只短短十幾個呼吸,他們便腳步輕巧的將福來客棧團團包圍。

  后院,左右兩側,馬廄,一處都沒放過。

  若那四名后天境界的江湖人士就在客棧里,插翅難飛。

  無聲中,陳跡當先邁過客棧門檻。

  只見客棧一層是個簡陋的酒肆。

  此時打烊,木椅子都已擦干凈,倒扣在桌子上。

  柜臺后面,正有一名年輕伙計趴在算盤上呼呼大睡,旁邊點著一盞油燈。

  陳跡來到柜臺前,輕輕拍了拍伙計的肩膀。

  伙計睡眼惺忪的抬起頭來,夢囈般說道:“幾位客官要住店嗎?天字號房間一晚上一百四十文,地字號房間一晚上四十五文,馬廄湊合一晚上十二文。”

  說著說著,伙計看見蒙面的陳跡,還有他背后數名挎刀密諜,頓時清醒過來。

  他哆嗦著說道:“幾位大人,我,我沒犯過事啊。”

  陳跡問道:“別怕,只問你一個問題。”

  “大人請問。”

  “你這里可住著四名攜帶刀劍的江湖人士?”

  伙計趕忙答道:“有。”

  “他們還在客棧里面嗎?”

  伙計一五一十答道:“在,他們昨天出門時說要去紅衣巷瀟灑,可還沒到半夜就提前回來了,神色匆匆的。之后,這四人都是直接叫了酒食到房間里,再沒出來過。”

  這是陳跡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他沉默片刻:“他們住在那間客房?”

  伙計指著樓梯,“上樓梯后右手第三間,天字號房,門前掛著‘春水’的牌子。”

  還未等陳跡下令,西風給密諜們使了個眼色,便立刻有數名密諜抽出腰刀,小心謹慎的彎腰摸上樓去。

  陳跡也要跟上去,卻不防西風按住他肩膀說道:“大人,金豬大人說你沒有武藝在身,專門交代了要我們好好護你周全。這種危險的事,我們來就好,你千萬不要以身涉險。”

  陳跡打量著對方斗笠下的表情,認真懇切,眼神堅定不移:“對方不是懷疑自己,是金豬這么交代過。”

  他心中嘆息一聲,站在柜臺旁不再動彈:“你們小心。”

  密諜驟然踹開春水間的房門,密諜手持長刀魚貫而入,殺氣騰騰。

  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人大喊:“大人,快來看。”

  陳跡當先端著柜臺上的油燈沖了上去。

  他撥開走廊上的密諜來到房門口,抬頭往房梁上看去,頓時呼吸一滯。

  只見房梁上,他們要找的那四位江湖人士,正被四條白綾勒著脖頸,整整齊齊的懸于屋頂。

  不僅如此,四人臉上皮膚盡數被人割去,只剩下血淋淋的面部肌肉裸露在空氣之中,恐怖至極。

  密諜們神情寡淡,似乎是見多了這種事情。

  但陳跡心中突然有一股寒意涌了上來,這四人被提前滅口了。

  他忍住心中不適,前去查驗尸體。

  尸體冰涼且僵硬,僵硬范圍擴散全身,起碼死了兩個時辰以上。

  陳跡來到門邊,門閂未損壞。

  他又來到窗邊,卻劍窗戶上用來閉窗的銅片被利器切斷,殺人者是從窗戶進來的。

  “將他們摘下來,衣服全都脫掉。”

  陳跡冷聲道。

  密諜們搭人體,將四具尸體摘下來擺在床榻上。

  待到四人衣服被剝去,所有人借著窗外月光看見,每具尸體心口上都釘著一枚銅釘。

  銅釘刺得干凈利落,竟是沒有流出一滴血來。

  死者并沒有呼喊求救過,殺他們的人,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甚至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陳跡又掰開這四人的嘴巴,卻見所有人舌頭上也釘著一枚短銅釘。

  “這不是滅口,是審判。”

  “是有人在懲罰他們。”

  西風面色凝重,他們這才剛剛又找到新的線索,還來得及高興呢,線索便再次斷開。

  陳跡看向西風:“可曾聽聞過這種審判手段?”

  西風若有所思:“江湖上似乎有過兩例,但具體的得去內獄案牘庫查看才能知曉。大人,此事有蹊蹺,他們先前拋下的人,一定非常重要,為此不惜殺了他們,讓他們永遠閉嘴,而且,殺人者還專門割去他們的面皮,以免我們找到熟悉他們的人證。您覺得,會是誰做的。”

  “誰做的?簡單,誰受益最大,便是誰做的。”

  陳跡站在昏暗的房間里,左手還端著那盞油燈。

  他回憶著世子豪邁開朗的笑容,很難相信對方背后藏著如此深沉且毒辣的心機。

  而且,世子身邊若有此等高手善后,昨夜哪還輪到自己出手相救?

  可若說這不是世子所為,還能有誰?

  陳跡記憶中關于世子的燦爛印象,忽然模糊起來,仿佛有一層陰霾,漸漸籠罩在了世子的臉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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