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玉今天的任務是回村將做豆腐的家伙事都拉到府城來。
之前已然在村里做過兩天,早上隨著柴炭一起入城,沿街叫賣,反饋很好,基本在上午就能賣完,都不用等到中午去。
這大大加強了閆玉的信心,這段時間一直在大量收購黃豆和綠豆。
關州一帶黃豆種得比較多,綠豆反而少。
這個多也很有限。
豆腐可以用豆子來換,但顯然永寧城里用銅板買豆腐的人家更多。
虎踞別說豆子,各種糧食都缺,她只好緊急開展谷豐的柴炭業務,先將柴炭生意在谷豐鋪開,再順便收一收豆子。
小安村人原本還擔心冬天閑著沒活干,此時豁然發現,哪里閑來?比之前更忙。
“小二,你回去的時候問問容娘子,咱們用她教的那個法子洗羊皮,咋沒她洗的透籠呢?”崔娘子手上搭著一張洗好晾干還有些發黃的羊皮問道。
“姑,這樣就行了,要想洗的白,得過好幾遍水,容姨當時是拉車去河邊洗的,現在河水都上凍了,打水都不方便,你比量比量,就比我身上的黃一點,不礙的。”閆玉湊近了一些,讓她看清身上的羊皮襖。
上下游不知如何,小安村邊上的河段鋪滿了冰,每次打水,都要敲個冰窟窿出來,再等一段時間,冰層凍得更厚,怕是打水還要難。
“行吧,那我就這么做。”崔娘子又道:“那個告咱的劉婆子還作妖不,她再作你告訴姑,姑過去撓她!”
那幾天正好她爹身子不舒服,她就沒上府城看熱鬧,回來聽人學給她聽,氣得一肚子火,黑心爛肺的人家,也不怕遭了報應。
閆玉瞇著眼笑道:“嘿嘿!她家大門現在還空蕩蕩呢,姑你不用擔心,咱村天天有人進城,要是劉家不老實,我招呼一聲,那小巷子得站滿了人下不去腳,量他們也不敢。”
“那就中,等我忙完這陣,去城里看看你娘。”
閆老二給康家的兩個兒子請了假,趕著那一天,戚康兩家要定親過禮,崔娘子作為中間人得兩頭跑,她是個熱心腸,什么都跟著操心。
“姑,咱正好問問你,戚家康家兩頭,你家咋隨份子?我娘在家還犯愁呢。”閆玉說道。
說起這個,崔娘子很有心得。
“咱村的老例現在都不能用了,以前那過的是啥日子,現在又是啥樣,再像以前那樣隨份子,不是打人家的臉。”
崔娘子將閆玉往背人的地方拉了拉,低聲道:“咱村除了你家,有家底的就那幾戶,按理說該看你家咋走禮,咱再按著你家往下減。
一個村住著,都知根知底,誰也不用打腫臉充胖子,還有個親疏遠近,那關系好的,走動多的,肯定要多隨,那戚家和你家走的近,咱就不和你家比了,村長家,胡家,宋家…這幾家,咱都湊一起商量了,給這個數…
那康家雖是后來的,可現在也是咱村的人了,又和戚家做了親,給兩樣錢不好看,咱就想著一碗水端平,都給一樣的,哪家再想往上添,錢數不動,只管往上添東西就是。
你回去和你娘說說咱幾家都咋定的,她就知道該咋隨禮了。”
“說起來,你家鋪子開張,咱也應該去湊個熱鬧,就是你家一直沒張羅,姑倒是知道那鋪子是你拿主意,你咋個想法,說給姑聽聽。”
“我都忙忘了…”閆玉真心沒想起來。“姑你說給咱村里人都喊去中不?會不會太折騰?道可不近。”
崔娘子嗔道:“你這孩子,道不近就早點從家走唄,看個熱鬧都能跑去,何況你家鋪子開張這么大的事。”
閆玉忙道:“那姑,你幫我在村里頭說說唄,大概來多少人姑你幫我記個數,讓我爹在酒樓定席,咱大家伙一起吃頓飯熱鬧熱鬧。”
“那敢情好。”崔娘子眉開眼笑,爽快的應下:“這事包在你姑身上。”
“姑,村里人要是給咱家隨份子,咱也定個數,多了咱可不要。”閆玉誠心道:“能來捧場咱都高興死了,咋能讓大家伙破費。”
崔娘子好笑道:“行行,知道你是咱村的小財主,那等你家鋪子開張那天,咱一村人就去吃大戶。”
剛和崔娘子分開,閆玉又被羅村長堵住。
“小二,你爹上回說的存冰,存多少?啥時候弄?”
“羅爺爺,還得等河里的冰凍得更厚一些,至少得這么厚。”閆玉張開胳膊比劃著。“不然那冰存不住,不等放到夏天,就化沒了。”
羅村長看明白了,點點頭:“那咱曉得了。”
他又道:“還有給牛打環的事,咱村里頭沒人敢動手啊,你和你爹說,這事還得他來。”
閆玉笑起來:“知道啦羅爺爺,我回去和我爹說。”
北戎養的牛就沒打過讓它們種地的譜。
讓它們乖乖走直線不容易。
想讓它們聽話,鼻子上還得套個環才成。
閆老二其實也只知道是這么個原理,讓他來做,他也鐵定不敢。
倒是可以讓爹多打聽打聽,找個會的。
羅村長之后是戚大娘子。
戚家娘子包袱都收拾好了,今天閆玉不來,明日一早她也要隨柴炭的爬犁去府城。
“那城里的穩婆咱都不認不識的咋能放心,我去你家住段時間,等孩子生了我再回來。”她還怕閆玉不同意,又道:“我都問五弟了,你家鋪子后院大著,能住下我。”
一副怕不讓她去的樣子。
閆玉很感激,“戚大娘,我姑說你家和康家就要定親了,這個時候你咋能走呢。”
戚家三位叔伯哪個也不像能操持定親的樣子。
戚大娘子是長嫂,定親人不在,算怎么回事啊。
“別看你戚大娘生的是閨女,可痛快呢,我有經驗,小二你還小,不懂,這生孩子,生的時候遭罪,生完了不收拾干凈更遭罪…”
閆玉:…
我聽得懂。
“我先去住兩天,等五弟定親那天我再回來,里外里有你姑呢,我沒啥事。”戚大娘子說道。
閆玉:所以,是我姑搶了你的活,讓你無事可忙?
好說歹說將戚大娘子勸住,等到戚五叔定完親她再來接人,不光戚大娘子,給戚奶奶她們都接去住上一陣子,戚大娘子這才罷休,抱著包袱回去了。
閆老二等了一陣,才等到安小大夫看完病人,隨他出診。
算一算,彼此也有日子沒見了,安小大夫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路上都在說那醫書多么多么難得,自己受益良多云云。
時不時還舉例說明,說哪個方子這樣又那樣。
聽在閆老二耳朵里,就是:巴拉巴拉又摩卡馬卡…
閆老二也在說,說他媳婦最近吃得少,食欲沒有以前好,也不愛走了,每次都皺著眉,走夠了數就不動彈,在炕上倒著歪著,不愛喝涼白開了,愛喝茶,還愛嚼茶葉…
安小大夫聽得認真,一再說,這些都屬正常,孕婦從懷到生,癥狀各不相同,閆二娘子這些,委實不算什么。
閆老二心里有點點不樂意。
咋不算什么?嚼茶葉算正常?多稀奇啊!他都沒聽說過。
等人進了門,閆老二都等不及人喝口水。
趕緊端盆讓安小大夫先洗手,洗完手都不喘氣就進屋把脈。
等安小大夫終于把上脈,閆老二這心更提起來了。
說起來,大多數大夫把脈的面部表情都不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安小大夫實冤。
他就是摸脈摸的認真了一些。
像李雪梅這么大的月份,胎兒的脈已經能摸得很清楚。
過了片刻,他收回手。
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
“無事,只待瓜熟蒂落。”
閆老二一下子就殷勤起來。
給人端茶倒水,將家里為數不多的榛子拿出來招待安小大夫。
還熱情的留人吃飯。
安小大夫很是招架不住,只得留下。
閆老二是有準備的。
大中午就上了幾個硬菜,還讓大侄女去打了酒。
飯桌上一通輸出,什么小二她娘這個歲數也不小了,生了小二再沒有動靜,好不容易又懷上這一胎,咱又從齊山府走到關州府,多遠的道啊,大人孩子都折騰的不輕,這身體看著好,其實虧的厲害…
又說什么最近總做夢,夢的啥忘了,就是每次起來都心慌,也不光是起來的時候,沒事就心慌。
還有他的嘴,也扒開給安小大夫看,確實起了好幾個泡不假。
安小大夫不光看了他的嘴,還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肯定的說他心內燥熱,有些上火。
找來紙筆,給他寫了一個方子。
閆老二:…
媳婦都不用吃藥,我吃?
閆老二鋪墊了特別多,一杯接一杯,給安小大夫喝得滿臉通紅,這才扭捏的提出請求,想請安小大夫在他家住幾天。
可能是被他說服了,也有可能是被他喝服了,安小大夫一口答應下來,說瞧著脈象還不到日子,這段時間他七日一來診脈,等臨近產期,他便在閆家小住。
閆老二熱淚盈眶的將人送走。
又馬不停蹄跑去王府小門。
這個時間來剛好,王公公是王爺身邊的得力人,平時都得在王爺身邊服侍,中午吃完飯這段時間,王爺午睡,王公公才得空。
這都是他閨女總結出來的經驗。
一番通報之后,王府的下人將他請了進去。
他本想自己拎東西,奈何王府的小廝太優秀了,他愣是沒搶過人家,只得空著手被人領進來。
王公公一見他先是愣了一下。
“這是大中午的喝酒了?”
他揮了揮手,小廝機靈的跑出去打了盆水進來。
閆老二也沒端著,將隨身帶的帕子沾濕,抹了把臉,人精神了些。
“喝了,您老是不知道啊,小二她娘不是快到日子要生了么,給我愁的啊,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中午請惠民堂的安小大夫吃飯,好容易得了他的準話,等過陣子到我家住幾日,有他在,我這才放心些。”
王公公這段日子見小二比較多,那孩子又機靈又活潑,他稀罕的很,小二也不背著他家里的事,說的最多的人就是她爹,能聽出來,爺倆感情很好。
在王公公這里,閆老二也不是陌生人,像認識挺久了一樣。
“咱家也知道幾個醫術好的,你只管去請,穩婆可尋了?”王公公關心的問道。
“昨天去找了,想著萬一誰臨時去不了呢,就定了四家。”閆老二說道。
王公公連連點頭,尖著嗓子稱贊:“這事你辦得好,寧可用不上,也別要用的時候找不著人,折手。”
閆老二笑道:“就是這個理,還是您老通透。”
“別灌我迷魂湯了,你和你家小二比,差遠了。”王公公笑道。
小二那才是哄人不要命的小甜嘴。
“咱家咋聽說你家攤上官司了?”王公公收斂笑容,慢聲問道。
“嘿!不是咱家,也不能這么說,是咱家…”閆老二確實喝的有點多,嘴有些瓢。
“給閆二爺熬碗解酒湯。”王公公吩咐道。
小廝領命而去。
閆老二將事情大概講了一遍,包括上堂大老爺是怎么判的,劉家挨了板子,他們認了打砸的賠償,都說了一遍。
解酒湯送來,溫度正好,不冷不熱的,他一口氣咕嚕嚕都喝完,總結道:“就是這么點子事,咋還傳您耳朵里了,您放心,都解決了,過去了。”
王公公對田大老爺沒什么好印象,確切的說,他是對關州這些個官都沒好印象,一個個的,只知道來為難王爺,要錢要錢。
倒是田夫人的遭遇,他有些同情,都是身下空懸的人,那種滋味他明白。
若是換了他,哪個敢惦記他的棺材本,他撕碎了那人的心都有。
田夫人還是厚道。
這閆家一家子可真不錯,遇事看人品,半路認的老師,頭一回見面的師娘,就知道護著。
一家子直接在田家住下,可不是為了占田夫人的便宜,這是孝順。
這人哪,老了老了就怕啥?是怕沒錢嗎?是也不是。
沒錢固然可憐,可有錢身邊沒人,更凄涼!
那田夫人,享福的日子在后頭呢。
聽的他心里都不是滋味。
先苦后甜咋了,那甜是真甜。
他滿眼復雜的朝閆老二打量了一圈。
心里嘆道:可惜啊!閆二不是個太監,不然他說什么都要收他當干兒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