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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拱手而治

  肆州。

  一行人馬冒著風雪朝著前方行駛而去。

  高阿那肱坐在車內,時不時看向外頭的風景,輕輕吃了一口茶,嘴里發出怪聲。

  正有滋有味的趕路,馬車忽停了下來。

  就看到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哆嗦著探進頭來,副將臉色疲憊,眼里布滿了血絲。

  “將軍.道路上滿是積雪,軍士們實在是掃不動了,沿路也找不到村鎮來清路了.道路崎嶇不平。”

  “所以呢?!”

  “平日里不知道修繕,如今要出兵的時候才知道道路不好走?!”

  “難道非要等以后敵人來攻打,需要出兵的時候才去修理嗎?!”

  高阿那肱不悅的說道:“再多派些軍士過去,這數千人,還能被道路攔住不成?!讓他們都去前頭開路!我身為朔州刺史,必須要確保并州到朔州的道路暢通無阻!!”

  “不可怠慢!”

  那文士呆愣了下,方才開口說道:“將軍,外頭天寒地凍,軍士們的腿都被凍壞了.我們當下行軍極慢,不如棄車騎馬.”

  “混賬東西!!”

  高阿那肱大怒,他訓斥道:“當初我跟著高王在邊塞作戰的時候,什么苦沒吃過,這些寒冷算的什么?我看爾等就是在中原待得久了,一個個都如漢兒德性,吃不得半點苦頭!!”

  “你給我持刀監督!誰敢不從,即斬其首!”

  文士握緊了拳頭,沒有說話,轉身離開,高阿那肱謾罵了幾句,再次拿著面前的熱茶,輕輕吃了起來。

  “呵!!”

  甲士手持武器,有的拿著甲胄,將堆積在道路上的積雪朝著兩旁丟去。

  漫天的大雪不斷的飄落,甲士們被凍得臉色通紅,有人做著做著,猛地一頭栽倒,周圍幾個軍士大驚失色,軍官也是急忙跑過來,叫從軍醫前來接走。

  大軍前進的相當緩慢。

  有軍士在前頭鏟著雪,憤怒的看向了那位手足無措的文士,“秦記室!!這些事情,您不該記錄下來,告知廟堂嗎?!”

  秦記室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

  有一個正在鏟雪的軍官罵道:“我知道那高阿那肱是什么東西!什么追隨高王,當初,他不過是仗著自己個頭大,在高王面前看門持旗,一生不曾立下一件功勞,就靠著奉承賣臀做上了將軍!!”

  “狗東西當真是猖狂,這般大雪,自己坐在車內不敢下來,卻讓我們在前頭開路!!”

  “這都元月了,再這樣走下去,只怕要炎夏才能到達,我們這數千兄弟,還能活下來多少?!”

  周圍幾個武士沒有說話,眼里卻閃爍起了兇光,一人猛地丟下了手里的盾牌。

  “諸位.何以遭受這般羞辱。”

  看著情況有些不對,秦記室趕忙上前,“諸位勿要動怒!!我這就再去稟告將軍!!”

  文士再次離開,武士們彼此對視,眼里儼然都是憤怒。

  高阿那肱正吃著茶,文士就再一次打斷了他的愜意。

  高阿那肱有些生氣,“又出了什么事?”

  文士急忙說道:“將軍,將士們扛不住了,都說將軍想殺死他們,有許多人聚在一起低聲交談,不知在說什么.”

  高阿那肱頓時就清醒了,他趕忙收起了茶,快步走出了馬車。

  軍士們紛紛看向了他,眼神多為不善。

  這些跟著高阿那肱前往朔州的軍士們,并非是那種作為消耗品存在的郡縣兵,他們都是實打實的鄴城精銳,是高湛特意派去壓制劉桃子的。

  可這些人還沒有見到劉桃子,卻已經出現了數十人的死傷。

  高阿那肱似是注意到了那些人眼里的不善,當即皺起眉頭,看向了一旁的文士,他憤怒的罵道:“誰讓你這漢兒去指使這些甲士開道的?!”

  “來人啊!”

  “將他痛打五十軍棍!!”

  高阿那肱隨即看向了眾人,“我身體有恙,不曾外出,險些讓這漢兒得了逞!不必再這樣了,我自縱馬帶你們前往!!”

  武士們平靜的看著他,有幾個人重新將盾拿起來,開始準備,高阿那肱有些尷尬,卻沒有在意。

  而那文士卻被拖到了一旁,他想要解釋些什么,可看著遠處騎上駿馬的高阿那肱,只是絕望的閉上了嘴。

  “啪。”

  木棍落在文士的身上,文士一顫,卻沒有感受到痛苦,他驚愕的抬起頭來。

  那武士咧嘴,“好歹你叫幾聲。”

  “啪。”

  “啊!!!”

  烈日孤零零的被掛在半空之中,卻并沒能帶來多少溫暖。

  整個世界白雪皚皚,高阿那肱騎著戰馬,渾身裹著厚厚的衣裳,卻都忍不住哆嗦,牙齒不斷的碰撞在一起,滿臉期待的看著遠處。

  這段道路確實難走,尤其是在冬天,那簡直就是要命,只能騎馬。

  高阿那肱都覺得有些扛不住了,好在,他們終于是來到了朔州地界。

  進了城,就可以休息,等天氣回暖了再前往治所。

  遠處有一座巨大的營寨緩緩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營寨修建的極為高大,依山而建,僅有兩條山路與大道相連,位置極為險要。

  高阿那肱松了一口氣,“平社戍終于是到了。”

  他一馬當先,迅速朝著那營寨沖鋒而去,騎士們趕忙也加快了速度,護在他的周圍,朝著面前的城寨狂奔而去。

  左側通往城寨的小道上,有士卒舉起了強弩,對準了他們。

  高阿那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們方才讓開了道路。

  高阿那肱沒有心思問罪,他不愿意浪費時日,直接朝著城寨內沖鋒而去。

  城門緩緩被打開,就有數十人走了出來。

  他們皆是文士打扮,看到高阿那肱,趕忙行禮拜見,高阿那肱不理會他們,縱馬進了城。

  城內是被清掃過的,看不到多少積雪,四處皆有士卒駐守,遠處的城墻上,每隔幾步就有一個騎士,城內的道路上也是如此。

  高阿那肱很是驚訝,他看著身后的軍官,又指了指這些軍隊,笑著說道:“廟堂還說什么朔州兵不能用了,真該讓他們來看看!”

  “我看他們也不比你們鄴城兵弱啊。”

  高阿那肱此刻仰起頭來,神色正漸漸變得倨傲。

  這一路上,這些軍官們多次對他無禮,明里暗里的違背他的將令,而高阿那肱卻只能聽任。

  因為那時他身邊并沒有其余人手,生怕逼反了這些家伙。

  可此時,到了自己的主場,又有了真正意義上歸自己管轄的朔州兵,高阿那肱便不再懼怕他們了,甚至隱隱有點要問罪的意思。

  軍官皺起眉頭,一言不發。

  那幾個官員卻再次走了過來,其中一人趕忙拉住高阿那肱的手,“將軍.您.”

  他想要說些什么,可回頭看了眼人群里的一位文士,又無奈的閉上了嘴,“將軍,在下是州司馬石道之.”

  “且進了內屋再說!”

  高阿那肱扯了扯衣裳,大步朝著遠處的官署走去。

  那些官員們無奈,有一人正要開口,身邊的文士直勾勾的盯著他,他就不敢說話了。

  高阿那肱派了一個軍官去安頓好鄴城兵,自己則是快步走進了官署內。

  走進官署,那寒風終于是微弱了許多。

  高阿那肱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許久沒有回來,此處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天寒地凍。”

  “石司馬?”

  “你這個人不錯,還知道前來迎接,不過,我這次前來,不是為了享樂。”

  “我是為了辦大事而來。”

  高阿那肱一邊走,一邊嚴厲的說道:“我聽聞,邊塞最近有蒼頭小輩逞兇,我們這些開國大將,可還都還活著呢!”

  他走進了正屋,下一刻,他看到一人正坐在上位。

  那人虎背熊腰,披著甲胄,直勾勾的看著他。

  高阿那肱愣了一下。

  “你是何人?”

  “在邊塞逞兇的小蒼頭。”

  高阿那肱臉色大變,猛地轉過身來。

  遠處的甲士卻緩緩擋在了門口,手里拿起了弓弩。

  高阿那肱的嘴角跳了跳,急忙擠出了些笑容來,他撫摸著胡須,“原來是劉將軍啊。”

  “我正準備去找劉將軍,不曾想到,將軍卻先過來與我相見了。”

  “我與將軍的阿爺,那是有交情的,過去曾救過他好幾次,我這次出發的時候,他還交代我,讓我好好教導劉將軍,任由我打罵。”

  高阿那肱擺出了一副老長輩的模樣來,說是跟隨高王作戰,實際上,高阿那肱的年紀并不大,只比婁睿大了幾歲而已,還不到四十歲,壓根就不算什么老臣。

  遠處那些官員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劉桃子,都低頭不敢說話。

  劉桃子板著臉,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盯著他,這讓高阿那肱更加的不安。

  一直都待在官員們之中的田子禮忍不住了,他幾步走上前來,冷笑著罵道:“老匹夫.說大話也不怕掉了舌頭?”

  “先前這般言語的人,舌頭已經被我兄長割來下酒了.”

  高阿那肱是又驚又怒又懼。

  他瞪了眼田子禮,隨即看向了劉桃子,“賢侄,你可勿要亂來。”

  “我是奉陛下之令前來此處的,也確實與你阿爺相識。”

  “你身為恒州刺史,按理來說是不能出州的,你這沒有奏告就跑到了朔州來,這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我且看在你阿爺的面上,饒恕了你這一次,你快些離開吧!!”

  高阿那肱大手一揮,十分大度。

  可劉桃子還是沒有說話,他就坐在上位,盯著高阿那肱猛看。

  高阿那肱是愈發的不安,手足無措,此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什么猛獸盯上了一般,渾身都不在在,說不出的惶恐。

  “賢侄.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阿那肱再次問道。

  他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

  劉桃子忽然出現在了朔州,還是這極為靠近顯肆的地區,甚至控制了城池,官員,想起自己這次前來朔州的目的,高阿那肱忍不住的去想,劉桃子是不是已經造反了??

  想到這個可能,高阿那肱似是站都有些站不穩當,他趕忙說道:“賢侄,我與你家向來親近,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助,你開口就是啊,何必這般嚇唬人呢?”

  “老夫可經不起啊.”

  官員們漸漸看明白了。

  高阿那肱剛來的時候,那番豪言壯語,他們還真的以為來了個能壓制劉桃子的人,可對方這幾次的情緒變幻,他們也是看在眼里。

  什么他媽的猛將。

  分明就是個慫包,虛有其表!

  廟堂就派了這么一個東西來接替斛律羨??

  讓他來壓制劉桃子??

  官員們的臉色猶如死灰,對這位刺史是再也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劉桃子卻看向了他們,“坐下來吧。”

  官員們開始紛紛入座,高阿那肱看了看周圍,坐著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干脆一咬牙,就坐在了官員們之中,靠前的位置上。

  劉桃子這才看向了高阿那肱,“高刺史,發給我的冬衣,冬糧,柴炭等物,在哪里?”

  “啊?”

  “將軍,我剛到朔州,對這里的事情還不太清楚,這些東西還沒有給您送去嗎?”

  “送來了。”

  劉桃子忽看向了面前的眾人,“卻被朔州的官員大族給劫走了。”

  “啊??”

  高阿那肱大怒,他猛地站起身來,“豈有此理!!”

  “這些狗賊,連廟堂分發給邊塞的物資都敢搶,當真是沒有天理,將軍,我這就去將他們全部收拾掉他們搶了多少,我便收走多少!”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不必勞煩。”

  “我麾下將領寇流前來朔州取糧,卻被朔州官員襲擊,搶走了他的物資。”

  “他們所搶走的東西,我已經派兵收回。”

  “這些人劫掠軍需,罪大惡極。”

  高阿那肱抿了抿嘴,還是利索的點頭,“是啊!膽大包天!罪大惡極!”

  他忽又看向了劉桃子,“將軍,您既然收回了被搶的東西,那又為什么沒有回去,反而是待在了這里呢?”

  “哦,州內有人造反,又無刺史坐鎮,特意前來幫著刺史盯著他們,就等著刺史到來。”

  高阿那肱一臉的感動,“多謝將軍!若不是將軍,只怕朔州有失,連我都要被問罪,不過,我還是想要問問,是誰謀反?”

  “州長史郭元貞。”

  “他派人搶劫糧食,還妄圖謀反,私通偽周,被我識破。”

  高阿那肱吸了一口氣,牙齒有些痛。

  在出發之前,還記得和士開曾拉著自己的手,告訴自己,到了那邊,可以多跟長史郭元貞親近,還說這個人是絕對可以信任的自家人云云。

  結果這個自家人還沒等到自己前來,就被人砍了腦袋。

  高阿那肱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言語。

  劉桃子卻開口說道:“將軍,朔州的情況復雜,局勢兇險,你初來乍到,只怕是不方便做事。”

  “不如,讓我來幫一幫你。”

  “將軍,讓外頭那些騎士們且先去諸戍鎮協助防守,我們再商談其余的事情,如何?”

  高阿那肱沉默了下來。

  他隱約察覺到了些不妥。

  劉桃子如果是為了物資而來的,那他搶完了離開就是,何必留在這里專門堵住自己呢?

  他甚至還進行了偽裝,派遣了當地的官員去迎接自己,就是為了將自己騙進來。

  此刻又要將鄴城兵調走。

  他是想挾持自己?

  高阿那肱是個沒什么才能的人,不懂得經學,作戰水平也一般,就是身材高大,能縱馬射箭,硬要說資歷,并沒有實打實的戰績或者人頭來證明自己,可他也不算蠢笨,他懂得分析局勢,也知道怎么做對自己最有利。

  他干脆也不再隱瞞,選擇直接攤牌。

  “將軍是想要挾持我來實領朔州嗎?”

  官員們紛紛低頭,只當作什么都沒聽到。

  “話豈能這么說呢?”

  劉桃子開口說道:“你還是朔州刺史,你能待在官署里,吃你的,喝你的,玩你的,我不過是派些人來幫著你做事,幫著你治理好朔州,安撫好百姓,況且,這楊忠蠢蠢欲動,今年是必有一戰,我還能幫著你抵抗楊忠啊。”

  “我并沒有別的什么想法.我如今所做,都是為了社稷。”

  “你不必害怕會承擔什么罪行,我只要打退了楊忠,安撫好了邊塞各地就好。”

  高阿那肱問道:“那廟堂那邊呢?”

  “廟堂距離我們很遠,其實也沒必要事事稟告啊況且,這州內外的事情,怎么稟告,不都是你這個刺史說了算嗎?”

  “還有諸位。”

  劉桃子看向了其余眾人,“我留下你們,是因為沒找到你們的什么罪證,你們與其他人不同,算是有些良心,做過實事的,我不會挾持你們去做什么事,我會提拔你們來擔任朔州各地的要員,我所要的,就只是治理好朔州,今年的冬季,朔州死人最多.明明最是富裕,卻是這般下場,我以為不妥。”

  “高公,你意下如何啊?”

  高阿那肱不假思索的說道:“治理好朔州,那也是我前來的目的,況且,你說的也對,楊忠在一旁虎視眈眈,我豈能不管不顧呢?”

  “賢侄既然要幫著我御敵治民,我豈有不從之理?!”

  “就按將軍所說的來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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