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門把手轉了一下,隨后悄無聲息地推開,于生拎著好幾個大兜子從門里走了出來,對不遠處目瞪口呆的艾琳打了個招呼:“我回來了。”
艾琳眼睛瞪得老大,顯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個事:“你不是去外面買東西了嗎怎么從…”
她忽然停了下來,好像是反應過來了。
“不是吧!你去逛個商場回家也要‘開門’!?”
“我思考了一下,既然這扇門不只是通往異域,也能通往現實中的某個‘遠處’,那沒有道理它反而就不能去近一些的地方,”于生一臉得意地對艾琳說道,“順便我還測試了一下通過這扇門攜帶物品和活物,看樣子只要維持門的穩定,它們都可以順利通過大門…”
艾琳聽得一愣一愣的,聽到“活物”倆字有點好奇:“活物?!你從哪弄的活物?哪呢?”
于生伸出手:“回來前我抓了個蚊子…”
艾琳:“…?”
人偶小姐對于生的創造力有了全新的認知,隨后注意力便不由得落在了對方拎回來的好幾個大購物袋上。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其中有一箱八寶粥。
于生把購物袋里的東西往外倒騰著,先放好了那一箱八寶粥,隨后便把剩下的東西給艾琳看:“我買到了輕質黏土,因為買的量巨大,店家還贈送了一些工具,但這些工具應該都用不上,這都是做小型人偶用的,給你做身體的話得用這個——我買了根搟面杖…
“這邊是頭發和顏料,都買的好的,雖然不是最貴的吧,但也差不多了。
“對了,我沒有找到能給你合適的衣服,你看是…”
“不用,”艾琳擺了擺手,她看著于生往外倒騰東西,臉上這時候已經滿是期待和興奮的模樣,“衣服我自己可以‘塑造’出來,我說了,這幅軀體主要是作為媒介和臨時容器的…嘩,東西真不少哎,于生你真的用心了啊?”
“廢話,好歹做一次,要么不做,要么就盡量做好,”于生說著,但又皺眉搖了搖頭,“不過說實話,這東西應該還是不全,我聽說還有黏土烘干箱和各種補土、軟化油、底漆、妝造工具什么的,但我看了一眼,要么是只能給小型人偶用的,要么是我短時間學不會的。而且我還有個問題啊,黏土是需要時間干燥的,沒有烘干箱的話,大體積的構件半天時間可不夠干燥硬化…”
“沒事,都不重要,只要能弄出框架就行,”艾琳看上去心情極好,連跟于生說話時候的語氣都柔和得不行,“重要的是儀式部分,對,儀式部分——否則我直接讓你買個現成的人偶回來就行了,哪需要這么麻煩。”
“那就行,”于生呼了口氣,開始分門別類地整理那一大堆東西,“那我們去閣樓弄吧,那上面地方寬敞還有個大桌子。”
艾琳呼呼地點著頭,不過突然間,她又注意到了旁邊還有一袋子東西,那玩意兒看上去有點眼熟。
“…這一袋子藕是干什么的?”人偶小姐一臉問號。
于生手上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看艾琳,又低頭看了看那一袋子藕,兩秒鐘后嘿嘿干笑一聲:“那什么,這是萬一我手藝太潮的備選方案,我是這么理解的…”
艾琳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終于跟上了于生的思路,當場就從自己的紅絨毯椅子上蹦了起來:“不行!”
“不行嗎?”于生聞言有點失望,“我還說這藕形態挺完美的,挑半天呢。”
“當然不行!”艾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跟你講啊預制菜已經夠過分了你再給我上預制件我意見很大的…”
“行吧行吧,”于生嘆了口氣,把那一袋藕拎到廚房,“那回頭拿來炸藕盒吧。”
艾琳忽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她覺得自己今天的脫困之旅可能并不會像自己想象的那樣順利發展了…
但于生這時候反而信心十足起來,他整理好了塑造人偶軀體需要的工具和素材,便一手拎起東西,又把艾琳的畫框夾到胳膊底下,伸手握住了廚房的門把手。
艾琳這次反應倒是很快:“…你就去個閣樓也要開‘門’的嗎!?”
于生想了想,覺得這好像是有點懶得過分,便尷尬地笑笑,帶著材料和艾琳轉身走向了通往樓上的樓梯。
這棟房子有一個很大的閣樓,就在二樓的上面,說是閣樓,那倒更像是因為起屋的時候層高留的太高而不得不又單獨隔出來的一層,其面積大概有二樓的一半大小,且有兩扇臨街的窗戶和一扇天窗——這也是為什么從外面看,會看到這棟房子總共有三層。
除了打掃的時候,于生其實很少去閣樓。
因為那里幾乎什么都沒有,除了一張似乎是沒地方擺而放上去的大桌子之外,便只有兩把會吱嘎作響的舊椅子,每到晚上或者陰天光線不好的時候,過于空曠的閣樓就總是顯得陰森到有些嚇人。
不過現在它正好適合充當為艾琳塑造軀體的“工坊”。
于生跑了兩趟,又從二樓的雜物間里找了些可能派上用場的工具和一盞舊臺燈,以及艾琳要求的、“儀式”需要用到的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統統運到了閣樓的那張大桌子上。
艾琳的畫框被放在了桌子一角,倚靠著一摞臨時充當支架的舊書,她靜靜地看著于生跑來跑去地忙活,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靜,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于生坐在了大桌子前,舊椅子發出嘎吱的響聲,他生疏地擺弄著黏土與抹刀,開始嘗試熟悉它們的“性能”。
艾琳忽然打破了沉默:“于生。”
“嗯?”
“我真的要從這幅畫里出來了啊。”
“對啊,一切順利的話。”
“…我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這么一天,”艾琳小聲嘀咕著,“其實好多年前就不指望了的…”
“現在忽然又想起感慨這個了?”于生抬起頭,看了一眼好像忽然有些多愁善感的畫中人偶。
艾琳坐在椅子上,抱著玩具熊慢慢搖晃著身體:“沒什么,就是想謝謝你。”
“那就把感謝放到成功之后吧,”于生輕輕呼了口氣,似乎是在緩解心底的一點緊張,“現在告訴我,第一步怎么做?”
“蠟燭,分別放在桌子的四個角落,再點燃一根,放在我的畫框旁——最基本的軀干部分必須在蠟燭燃燒完之前完成。”
艾琳的表情認真起來,開始指引于生如何用一堆日常可見的材料來完成對“活人偶”的容器塑造。
這是她第一次將這些屬于“愛麗絲小屋”的知識傳授給一個…“人類”。
“在桌子上繪制三個同心圓,它們的范圍就是你的操作空間,然后從四角的蠟燭各延伸出一條線,相交于同心圓的圓心…盡量畫圓一點…算了,你別畫成方的就行…
“把我的名字寫在圓心,艾-琳,用舊世界通用語…啊,你不會,那你先找張紙,我告訴你怎么寫,這個千萬別拼錯了。
“另外還需要你的血,一點就行,混合在黏土里,然后再混入提前準備好的茶粉和玫瑰油,都別放多了,會影響成型——準備好的黏土團先放在我面前,我來引導第一次‘注靈’。”
艾琳一條一條地吩咐著,于生一絲不茍地執行,一種寧靜而專注的氛圍漸漸縈繞在閣樓上,兩人之間沒有了平常的拌嘴,而只剩下漸漸默契起來的配合。
…其實也不怎么默契,艾琳主要靠心寬,于生主要靠自信。
這個過程比于生一開始想象的還要累,不只是身體上的疲憊,更有精神上的損耗。
他能感覺到,艾琳提到的“儀式”正在漸漸生效,那些他看不明白的布置,正在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規律”和“力量”開始運行,而作為一個初次執行這種“儀式”的普通人(),哪怕儀式的大部分注靈過程都是由艾琳來完成的,于生也感覺到了一種精神層面的“力量流逝”。
但這都是在儀式開始之前艾琳便提醒過的情況,所以于生并未慌亂,而是盡可能保持狀態,盡可能精準地完成艾琳所要求的每一個步驟。
一具人偶的軀體,漸漸在他手中成型。
粗糙,簡陋,歪歪扭扭,甚至兩條腿都不一樣長——胳膊中間還斷了一次,用鐵絲和水又給接上的。
于生覺得自己可能并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但不管怎么說,一切終于臨近尾聲。
“現在可以熄滅最后一根蠟燭了,”畫框中的艾琳平靜地注視著桌上的軀體,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嚴肅,“然后把我放到軀體的正前方,腦袋的位置。”
“好,”于生一邊起身完成這個過程一邊隨口問著,“然后呢?”
“然后我需要一分鐘來安慰自己以及堅定信念…”
于生:“…為啥?”
艾琳看著快哭出來了:“太TM丑了…哪怕能重塑,現在看著也太TM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