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毫無遮掩的地形,且還是剛剛登陸沒有組成軍陣的步兵,面對著騎兵沖陣,結果可謂是不言而喻的。
李基不過是烤了一會烤串的功夫,在郭異已經先行撤退的情況下,江灘的戰局便已是大定。
那諸多被錢塘江堵住了退路的士卒在士氣完全被殺散后,趙云的一聲怒喝之下便已是紛紛棄械投降。
除此之外,這一處江灘上還擠著不少船只沒有機會退走。
李基瞇著眼睛估摸了一下,郭異遺留在這邊的船只大體都能搭載兩千余士卒。
也就是說,這對于會稽郡原本就不富裕的船只來說,可謂是一個雪上加霜般的沉重打擊。
‘主要目的達成了,很好…’
李基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暗暗地想著。
而另一邊率領著一千余潰兵倉惶而逃的郭異,手中捧著那個插了一根箭矢的鐵盔,心中涌起著險些喪命的憤怒之余,更多的是驚懼。
越想…越是后怕…
那李基就仿佛是提前預料到一切,甚至刻意站在那火光之處引自己搭話,然后讓那神射手在茫茫黑夜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幸好江風甚大,否則命已休矣…’
郭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感受到的是不是溫熱,而是一陣滿是后怕的發涼。
以至于,直至此刻郭異都沒有來得及去考慮具體的損失,直至船只重新在另一側靠岸后,郭異一直都緊繃著的內心才隨之完全放緩了下來。
而許攸看著郭異僅僅率領著千余士氣俱無的殘兵歸來,心中頓生不妙之感,連忙迎了上去問道。
“府君大人,莫非出了什么變故?”
這不問還好,一問卻是徹底勾動了郭異的怒火,怒喝道。“左右,將這無能之輩拉下去斬了!”
此言一出,許攸整個人為之一懵,臉色也是隨之煞白。
不等那如狼似虎的親衛上前將許攸摁住,許攸就急忙高聲道。
“府君大人,縱是此戰不利,那亦非我之過也,何以至此?今日府君大人殺我許攸不足惜,但恐今后天下士人皆避府君大人如蛇蝎!”
這一番話,也讓原本遷怒于許攸的郭異勉強冷靜了幾分,開口喝道。
“汝若不是那李子坤的內應,為何那李子坤會知曉本府君今夜于此處率軍渡江,還提前設下騎兵半渡擊之。倘若不是本府君臨危不亂,指揮麾下士卒奮力殺出一條血路,焉能有命返回會稽郡?”
“什么?!”
許攸盡管對于這個結果已經有所猜測,但真正從郭異的口中聽到,還是忍不住心中震驚不已。
許攸有沒有暗自勾搭上李基,許攸自己還不清楚嗎?
甚至許攸表面看似是被郭異的財物所動而相助獻策,實則許攸本來便是聽從著袁紹的命令破壞一下吳郡的發展。
在這方面,許攸與郭異的目的某種程度上是一致,又怎么可能會暗中通知李基。
‘莫非,吾所設之謀早早就被李子坤所看破?’
許攸的心中涌現了這個難以置信的念頭之余,卻是來不及深究,連忙辯解道。
“若攸當真為李子坤內應,早已是趁機逃走,焉還會留在此處迎接府君歸來?還請府君明鑒之,勿要輕信李子坤的離間之言。”
這一番簡單且直接的道理,倒是說服了郭異。
只是,如果許攸當真不是內應,那么似乎唯一的結果便是會稽郡的一應舉動都在李子坤的預料之中。
“李基,莫非當真是多智近妖乎?”
郭異的語氣之中按捺不住地流露出驚懼。
許攸聞言,暗中松了一口氣,明白自己的嫌疑暫且是洗清了,但眼下無疑還面臨著更為棘手的問題。
原本看似萬無一失的渡江突襲,為何會淪落成這般模樣倉皇逃回?
吳郡與會稽郡互為鄰居,雙方百姓的口音或生活習慣幾乎是一致的,這也就讓會稽郡在有意針對吳郡的情況下,早早就派了不少探子前往吳郡。
因此,倘若是劉備給李基派來了援軍,又或者是錢唐縣出現什么大規模的兵力調動是很難完全瞞得過去的。
近期分布到吳郡的探子,根本就沒有回報錢唐縣附近出現什么大規模的兵力調動,就算是想要埋伏郭異,兵從何來?
而漸漸恢復了冷靜的郭異,將許攸帶回了大帳之中,然后則是詳細地敘述了一遍經過。
當然,有關郭異自己的表現上,略微進行了一些美化修飾。
郭異自然不可能說自己一百二十步開外放了一句狠話,然后差點就被一箭爆頭,直接就嚇得倉皇而逃,連那些正在江灘邊不上不下的士卒都顧不上了。
只是,郭異的表現本來就不是重點,重點于那提前埋伏的騎兵以及出現在烽火臺上的李基,足以說明李基早就準備地預料到了郭異偷渡錢塘江的時間與地點。
這讓心中一直對李基多有不服,試圖一雪前恥的許攸,心中也不免有些犯怵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那李子坤在沙盤上推演厲害就算了,實戰怎么可能也如此恐怖?不過是區區一個及冠少年罷了…’
‘大體應是行事不密走漏了風聲,軍中同樣也有李子坤的探子,讓李子坤提前知曉之事,然后他正好提前將趙云那一部騎兵從富春山調了回來。’
‘巧合而已,巧合而已…’
盡管許攸知曉這種巧合的可能性極低極低,但許攸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說服自己,否則許攸在李基的面前用智豈不是自覺成了一番笑話?
一番深謀遠慮的計謀,布下種種假象,然后一把跳到了李子坤提前挖好的坑里面。
旋即,許攸便以“軍中藏有吳郡內應”為理由向郭異解釋。
許攸自己做不到全信這個理由,但是郭異卻是頓感恍然大悟,覺得如此一來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恰好李基從富春山調動騎兵返回錢唐縣,恰好軍中內應將這個消息傳遞了出去,恰好讓李基接到內應情報后及時做出了反應…
郭異一番總結下來,只覺得這個“恰好”似乎有些多。
一時間,這讓郭異與許攸都不自覺地沉默了下來。
半晌后,郭異小聲地開口道了一句。“先生,若是就此退兵,你覺得可為良計乎?”
許攸。
惜身逃跑,也算是計?
只是事到臨頭,許攸怎么可能允許郭異退縮,當即道。
“府君大人何慮之?勿忘了富春山依然有大量山越正在強攻富春山,縱是此番強渡錢塘江不成,優勢依然在府君大人,那李子坤縱使擅于玩這等陰謀詭計,又如何能改大勢?”
“府君大人大可坐觀時局變動,待山越攻下富春山再伺機而動,本就處于不敗之地,何須退兵也?”
“且如今府君大人已與劉備為敵,此番一旦示弱,他日那劉玄德定以‘刺史’大義對府君大人多加限制,甚至暗奪會稽郡實權。”
“待府君大人實權一失,屆時便是那劉玄德為刀俎,府君大人為魚肉。今,生死俱在府君大人一念之間,吾乃是南陽名士,大不了今后躲回南陽閉門不出,可府君大人莫非要棄官而逃乎?”
“棄官而逃”這四個字,無疑是深深地刺激到了郭異。
并且,郭異也完全聽明白了許攸的意思!
事已至此,已與劉備為敵,再退縮也毫無意義可言!
一旦退縮,恐怕還不等郭異想辦法通過十常侍的關系換個地方繼續當郡守,郭異很可能就要提前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了。
“還請先生賜教。”郭異連忙正色向著許攸請教道。
“正如吾適才所言,如今優勢依然在府君大人,何慮之?”
許攸先是自信滿滿地道了一句,定了個基調,然后才接著說道。
“如今府君大人所該做的便是大力支援山越錢糧,繼續承諾山越攻入吳郡之后的好處之余,府君大人應想辦法收集打造渡船。”
“渡船?”郭異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沒錯。”
許攸點了點頭,道。“那李子坤此番用計,不過是欺我軍渡船有限,一次所能運載的兵力與之相仿罷了。”
“倘若我軍渡船足夠,一次性兩萬大軍便可浩浩蕩蕩的揮師渡江,那烽火臺或埋伏又有何用?此可謂是以勢壓之,即便李子坤擅于陰謀詭計也是無可奈何,必敗無疑。”
郭異聞言,只覺得心中陰霾隨之一掃而空,連贊道。
“善!大善!吳郡的騎兵不過千余,若要擋我兩萬大軍,與螳臂當車何異?”
“正是此理!”
許攸也是越說越自信,只覺得自己適才也是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之中。
何必與李基比那般算計,完全可以憑借著兵力優勢碾壓之。
“府君大人正好趁山越強攻富春山之際,多多收集打造船只,只待那山越攻下富春山之機,府君大人再揮師渡江,一戰而定。”
“好!”
郭異臉上咧出著笑容,連連點頭。
至于在沒有收集打造出大量船只之前,會稽郡是否又有考慮渡江什么的,郭異與許攸都默契地沒有吭聲。
即便是郭異與許攸都不想承認,但李基無疑是給他們造成了相當的陰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