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比朝廷的政令,羅斌更快一步地返回吳縣,向李基匯報著洛陽之內所發生的狀況。
時已至三月下旬。
吳地已是萬物復蘇,氣溫舒適且怡人,春風吹拂惹人昏昏欲睡。
李基安坐于庭院之內,左右堆放著近百卷竹簡。
隨著夏侯蘭被李基派去主持“四渡紅水”,李基身邊沒了書童,且有不少事情不便被仆從接觸,因此李基只能是親力親為地一邊整理著那些竹簡,一邊細細地聽著羅斌所匯報的內容。
羅斌接觸的重臣態度,洛陽各方動向以及打探到的朝堂上的反應…
直至從羅斌口中確認了朝廷已決定由揚州安置流民,且命令揚州刺史劉備督察此事,李基的神色方才略微一動。
旋即,李基看著羅斌臉上那掩蓋不住的疲憊,開口道。
“辛苦了,汝先下去歇息吧。”
目送著羅斌離去的背影,李基的心中默默地評價著。
羅斌在軍政之上都無甚才能,但勝在出身寒苦,體魄不遜色于一般將領,且交際能力頗高,情商與自控能力相當出眾。
因此羅斌不僅此前作為細作騙過了嚴白虎,這一次更是受命前往洛陽聯絡一應重臣。
而羅斌一路上幾乎是換馬不換人地飛奔于洛陽與吳郡之間,讓李基都不禁為之佩服,感覺羅斌或許更適合當一位武將。
旋即,李基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朝廷的身上。
朝廷內部的派系爭斗,無疑是日漸明顯,且其中明顯有著天子居中平衡的痕跡。
帝王之術?
平衡之道?
李基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大體是明白了天子劉宏此刻的狀態大概是自信得可怕。
黃巾之亂非但沒有給天子劉宏敲醒警鐘,讓天子劉宏意識到大漢已然處于崩潰倒塌的邊緣,反倒是讓天子劉宏越發的自信。
縱觀天子劉宏的人生軌跡,由于先帝無嗣,本僅是漢室宗親解瀆亭侯的劉宏于十歲登基稱帝,屆時還是竇氏外戚把控朝政,便是連天子劉宏都僅是竇氏外戚扶持的傀儡罷了。
而天子劉宏在這種處境之下,卻是通過一系列的手段很快就解決了外戚專權的問題,掌握大權之后,更是將朝中的宦官、士人換了一撮又一撮,殺了一批又一批。
以著帝王之道而言,天子劉宏無疑是合格的,對于朝堂之內的把控能力強得驚人,甚至公然大肆賣官鬻爵。
只是,天子劉宏在享樂之上的追求,卻是比李隆基還要來得極端。
賣官鬻爵,僅為享樂。
且目前來看,在天子劉宏的觀念之中,恐怕就是連卷席大漢七洲之地的百萬黃巾都在頃刻之間被解決,天下已然是固若金湯。
‘又或許,天子劉宏亦是看出了大漢弊端,但更是明白無力改變,所以先爽死再說,不管身后洪水滔天?’
李基轉而又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且不得不說,李基沒有記錯的話天子劉宏縱情聲色,乃是于三十二歲就徹底被掏空身體而病逝,某種意義上確實是爽了半生直到死。
可惜天子劉宏大概想不到在他死后,董卓不僅會成為他的同道中人,還會順便當了他的便宜女婿吧?
也就是竇太后死得早,否則董卓說不準還要當天子劉宏的后父也說不準。
而天子劉宏目前來看,似乎也沒有戒酒戒色的打算,反倒是對于如此平衡把控朝政自得其樂。
這對于李基而言,某種意義上卻是一件好事。
作為權力金字塔最頂層的天子劉宏不變的話,短期內整個大漢的權力架構也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
或許,劉備想要在天子劉宏駕崩之前爭取“揚州牧”幾乎不可能,但是揚州刺史兼吳郡郡守的官職還是相當之穩固。
且待朝廷政令一到,由劉備督察揚州各郡收納流民,這無疑是通過“大義”將劉備身為揚州刺史的權柄放大到了極點,給了李基真正借此插手掌控揚州其他郡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隨著劉備在徐州四處借糧成功,通過徐州通道涌向吳郡方向的流民還在日益增多。
這段時間以來,吳郡北面的長江之上一艘艘船幾乎都快劃得冒火了,接往吳郡的流民數量早在十天前就突破了十萬的數字。
也幸好劉備的仁德與名聲,在賈詡暗中的引導下已經徹底在流民群體之中散播開來,方才始終沒有出現什么亂子。
只是,隨著聚集于吳郡北部的流民數量還在不斷增加,安置流民已然成了刻不容緩的要務。
吳郡人口都不足百萬,有些略微偏遠的吳郡一縣之地全部人口都未必有十萬之數。
如今隨著流民營中的流民數量不斷擴大,不僅僅糜竺的能力已經即將不足以把握住狀況,便是每日供給流民營的糧食都是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而李基也絕非是做慈善的,不可能耗費了巨量錢糧過后,僅僅是為了將所有流民都送給友郡。
盡管李基已然派人不斷從流民之中篩選各種工匠、醫師或養殖類人才,源源不斷地送往吳郡各處進行安置。
尤其是正在建立的造船工場,更是被李基塞了大量的各類工匠。
即便有部份工匠不善造船,但李基也打算將造船工場進一步打造成某種意義上的“科技”中心。
待有更多精力,再對造船工場進行細分出不同類別的方向。
造紙、攻城器械、刀劍兵器等等…
可以說,李基此前的腦海之中便有著無數的想法,只是缺乏著足夠的人才去為李基研發罷了。
那些工匠,在李基看來便是與寶貝無異。
至于其余的醫師、養殖、耕種等人才,也均是目前吳郡所緊缺的。
尤其是醫師,更是讓李基對于早就有所想法的“軍醫”體系有了創建的可能。
而養殖類、耕種類人才,同樣也是吳郡所急需的。
唯有親自了解過吳郡的現狀,李基方才明白此刻的吳地相對于中原而言,可謂是方方面面都是落后的。
各種養殖、耕種技術,同樣也是遠遠不如中原來的先進。
因此,這段時間李基除了居中坐鎮之外,每日幾乎沒有一刻空閑地緊急做出著一個個簡單的體系架構,然后則是不斷地從流民營之中篩選出各類人才進行集中塞進去。
而除此之外,流民營之中龐大的青壯勞力,李基也不可能盡數讓給揚州其他郡。
須知,那些青壯勞力不僅僅可以作為重要的生產力,更是可以很快就轉化為亂世最重要的兵源。
即便吳郡目前完全沒有能力消化安置大量的青壯勞力,但是有一種方法除外,那便是“以工代賑”。
盡管,這會讓吳郡本就龐大的錢糧支出變得更為沉重。
如今,吳郡僅僅是以著砂石稀粥維持流民們不至于餓死罷了。
可倘若采取“以工代賑”的方式,那么自然不可能不讓青壯吃飽,所消耗的糧食必然將劇增五倍之多。
歸根到底還是四個字“錢糧不足”!
可一旦當真能通過“以工代賑”的方式消化掉絕大部分流民,那將能讓吳郡原計劃可能需要三五年才能徹底完成的水利規劃,在短短一年之內就徹底挖掘完成。
因此,李基在等…
等蜀中那邊的消息!
等蜀中的糧食!
同時李基也在瘋狂地做著涉及整個吳郡的具體水利規劃,將原本是在三五年內逐步完成的水利規劃細節,一次性地全部做成確實可行的內容。
除此之外,李基也還在通過“仁德書院”不斷地儲備愿意成為“臨時工”的士子。
盡管李基通過“計謀模擬器”的推演,清楚只要趙云將那一份竹簡送到劉焉的手中,那么就必然能夠有所收獲。
只是劉焉愿意付出的錢糧數目,又以及何時方才安排錢糧運出蜀中沿長江而下送到吳郡。
這些都是李基需要考慮,且必須清清楚楚的因素,不能憑借著單純的感覺以及預估就去實行。
否則,一旦出現了什么預料之外的差池,但凡是誤差超出了李基所準備的冗余量。
由吳郡官府所直接供養“以工代賑”的流民、作為“土木勞動者”的俘虜以及由上而下的吳郡郡兵,只需斷糧超過一天,后果都將會是不堪設想的!
那不是單純的欠薪,而是斷糧!
可以說,只要吳郡內發生了斷糧,那么將會直接導致整個吳郡大好局面瞬間土崩瓦解。
因此,在這種動輒可能會涉及百萬百姓的決策,李基縱使心中再如何焦慮,也只能是慎之又慎地等待著蜀中那邊的信息,絕不能輕易動搖基本盤。
李基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憂慮與雜念壓下,轉而則是依然耐心地提筆依據著吳郡水利規劃計劃的目錄完善每一處區域具體的執行內容。
只是,李基一邊在書簡上書寫之余,心中依然不禁下意識地進行著估量,計算著吳郡若是想要進行“以工代賑”所需的糧食缺口。
三十萬擔!
最低也需要三十萬擔…
只是李基不清楚蜀中如今的儲糧有多少,根本就沒辦法通過“計謀模擬器”推算出劉焉為了一個“裂土封王”之策愿意付出的心理價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