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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傳告

  因為今日要進宮見皇帝,周景云簡單吃了口早飯就出門了。

  天色尚早,御街上人不多。

  監事院的門口更是人跡罕至。

  與其他人的退避不同,周景云徑直邁進去,讓門吏通傳見張擇。

  張擇正在吃早飯,見到他笑說:“正要讓人去找世子,世子竟然先來了,我們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周景云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只施禮道謝:“多謝中丞,我家的事解決好了。”

  張擇一笑:“怪不得昨天半夜定安伯往我家拉了三車東西。”

  周景云感嘆:“能花錢買來的都是好運氣。”

  張擇哈哈笑:“世子說得對。”

  周景云也不再多留:“我這就進宮面圣。”

  面圣么,張擇含笑說:“那就不耽擱世子了,待世子高升了,再與你慶賀。”看著周景云要走,想到什么又喚住,從桌案上翻出一張卷軸遞給他,“這是我們監事院新出的緝捕文書,世子多在外地行走,拿著看看,萬一眼熟,可是大功一件。”

  緝捕文書?周景云接過卷軸打開,一個女子的面容呈現。

  畫像線條簡單,眉目也并不清晰,看上去似是隨意勾勒。

  不過仍能感受到這是一個美人。

  說是緝捕文書,但沒有寫人犯的詳情,甚至連名字姓氏年齡都沒有。

  “此犯逃走必然隱名埋姓,寫不寫名字不重要。”張擇的聲音淡淡傳開,“且還會打草驚蛇。”

  原來如此。

  周景云點點頭:“的確該如此。”在抬起頭看向張擇,“目前看并沒有印象,我記下了,希望能助力中丞。”

  張擇的視線一直看著他,笑瞇瞇點頭說聲好,目送周景云走了出去。

  看到海捕文書的瞬間,周景云沒有異常的反應。

  本也不可能指望這就能找到線索,只是他謹慎習慣了,任何一人都不放過。

  門外有官吏抱著一個匣子進來:“中丞,這個月的銅匭密告整理出來了。”

  張擇看了眼官吏打開的匣子,皺眉:“怎么這么少?當年蔣后手里的銅匭密告一日就有這么多,難道在世人眼里,我不如蔣后的那些酷吏嗎?”

  張擇的聲音不大,說話時還帶著笑意,但就是這笑讓人遍體生寒。

  送來密告的官吏戰戰兢兢。

  “中丞這段日子沒在京城。”他機靈地說,“大家只想等你回來。”

  這樣嗎?張擇似笑非笑,眼神陰沉,一語不發,廳內氣氛凝滯。

  “中丞。”另一個官員想到什么,忙從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余慶堂投來的密告,必然是大案。”

  余慶堂是京城一家典當行,最初的東家是范陽盧氏,國朝更迭,盛衰起伏,主人也幾經易手,到了大周已經成了一間很普通的門店,東家也不是名門士族,而是一位叫蔡松年的商賈。

  原本也不起眼,不過隨著新帝登基,監事院重啟密告銅匭,余慶堂在張擇這里有了名號。

  它時常投來密告,告的還都是權貴望族,且不是那種聽說說過什么話之類風聞告事,而是有詳細記錄,什么人什么時候在哪里說了什么,身邊有什么人在,甚至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茶都有,更嚴謹的還有此人往來賬目,隱秘田產。

  比監事院密探探報的還要詳細。

  按照這樣的舉告,一抓一個準,一抓一串,省時省力。

  這可不是一個典當行能做的,但張擇查了一番,也沒查出背后藏著什么人,蔡松年也再三表明自己想為張中丞耳鼻眼,搏一個百年基業不可取代。

  是,沒錯,新帝新朝堂,新機會,余慶堂這么做,張擇也能理解。

  既然想要當他的走狗,他張擇就用唄。

  等將來余慶堂無人可告的時候,他就把它處置掉。

  張擇伸手接過密信打開,挑眉呵一聲:“這可是一條大魚!”

  侍從便探頭來看,也神情驚訝。

  “姜大同姜少監!”他說。

  姜大同雖然只是個從四品的殿中少監,但在皇帝跟前的地位不一般,當年皇帝還是長陽王的時候,姜大同就與之結交,且多有扶持相助。

  長陽王多次在姜家借宿避禍,長陽王登基為帝后,有次宴席上姜大同喝醉了,皇帝還讓他睡在自己的榻上,有御史指責姜大同失儀冒犯,皇帝維護說當年他睡姜大同的床沒人指責,那此時此刻也沒人可以指責姜大同。

  扶持長陽王登基的宰相朱興建,見了姜大同也要客氣幾分,免得姜大同在皇帝跟前吹了枕頭風。

  密信上說,這位能對皇帝吹枕頭風的姜大同的妻子,出身京兆杜氏,有著家傳的養花技藝,當年蔣后舉辦過一次冬宴,宴席上百花齊放,令人嘆為觀止,認為蔣后天生異象,于是蔣后更加獨攬大權。

  其實這百花就是杜氏私下贈送的手藝。

  密信說蔣后問杜氏要什么賞賜,杜氏便給家中女兒求一門好姻緣,希望能嫁給僅次于太子的三皇子,廣平王。

  但沒想到廣平王不久后因為密謀逼宮敗落,倉皇逃離,死在半路上,連王爺的封號也被剝奪了。

  張擇看的津津有味,又挑眉:“這等宮廷私密之事,余慶堂都能打聽到。”

  人脈或許是宮里的老宮人,也可能是私藏了蔣后被斬殺后,害怕新帝血洗逃亡出去宮人。

  侍從若有所思:“這么說的話,雖然杜氏沒能通過蔣后攀上皇室,但通過女婿姜大同做到了,也算是得償所愿。”

  說著眉眼興奮。

  雖然看起來與姜少監無關,但按照夷三族的習慣,他也要倒霉了。

  “姜少監會不會殺妻表明與岳家不共戴天?”

  張擇一副也想看看的神情,但下一刻又略帶遺憾。

  “皇帝當皇子的時候備受磋磨,極少信任他人,姜少監是難得的一個,處置姜少監容易,但也容易傷到陛下。”

  陛下會覺得傷面子,除了恨姜少監,還會忌恨他這個查案子的人。

  他是要通過誅殺蔣后黨取得皇帝的信任和依賴,并不是不管不顧亂殺一氣。

  “留著以后再說吧。”

  張擇將密信收起來,沒興趣再看其他的密告。

  “你們挑一挑,選幾個有錢的,陛下日子過得太節儉了,咱們要為陛下解憂。”

  官吏們忙應聲是。

  張擇指著桌案上的緝捕文書。

  “還有,把這個緝捕文書給余慶堂也送一份,給他們一個為我效勞的機會。”

  秋日明媚,一位年輕小郎君疾步而行,似乎很厭煩這秋光,用袖子遮著頭臉,一頭闖進一間典當鋪。

  典當鋪門小柜臺高,將秋光隔絕在外,充斥著陰暗灰敗之氣。

  年輕小郎君站進來,卻長舒一口氣,如魚得水,松開衣袖,舒展了身體。

  而他的出現也讓陰暗的店鋪里瞬間明亮。

  就連站在店內臉色陰沉的一個官員都被晃了晃眼,但不待多看兩眼,那小郎君先盯上他。

  “哎呦,這位官爺怎么進當鋪了?”他喊道,“可是有什么為難之處?你官職如何?出身哪里?說出來看我能幫忙不?”

  問別人有為難之處,聽起來很熱情,但又問出身官職,似乎幫忙要看身份,真是讓人不舒服的對話。

  果然是行事乖張的連李大將軍都不放在眼里的紈绔子弟。

  官員冷冷看著他:“上官小郎,某官職低微,出身貧寒,沒有資格登你的樓船,就不用你幫忙了。”

  對于別人認得他,上官月沒有絲毫驚訝,帶著幾分得意。

  “那真是遺憾。”他笑說,“祝官爺飛黃騰達。”

  等飛黃騰達了再來登他的樓船嗎?

  這到底是恭維呢,還是羞辱?

  官員陰沉的臉色更陰沉了。

  店伙計忙在旁說:“上官小郎,這位是監事院的宋錄事。”

  那可是張擇手下。

  雖然只是個綠袍錄事,但被盯上很是麻煩。

  皇子公主在他們眼里也不是不能惹。

  店伙計急急推著上官月往內走。

  “東家等著呢,你不是嫌棄白天做事不方便,影響你睡覺,你早點勾了早點回去睡。”

  上官月說著“急什么啊”“哎,監事院的人來你們這里做什么?你們不是要被封了吧?”“那我的錢可要立刻拿走。”之類惹人討厭的話向內去了。

  宋錄事視線冷冷盯著,讓轉身回來的店伙計都不由打個寒戰。

  “宋錄事。”他陪笑著說。

  宋錄事眼神探究:“上官駙馬就這一個寶貝兒子,還會沒錢花進典當行?”

  店伙計忙說:“樓船上賭徒們抵押的貨物,他拿來我們這里典當。”又補充說,“活當用不了多久就變成死當,他就會來清賬。”又主動說,“他在我們這里有賬目記錄,您要不要看一看?”

  原來如此,宋錄事釋然,對一個外室子的賬沒什么興趣,搖搖頭:“東西我送到了,中丞等著你們好消息。”

  店伙計連連點頭:“我們必全力以赴,為中丞效勞。”

  上官月走進當鋪里最里面的一間庫房,這里比起前堂更是昏暗,也沒有琳瑯滿目的典當物。

  余慶堂的東家蔡松年四十多歲的年紀,穿著半新不舊的圓領袍,面皮白凈,圓臉含笑,站在其內等候。

  見到上官月,他并沒有拿出什么賬冊核對,而是恭敬一禮。

  “公子,姜大同的消息告訴張擇了,但這小人外強中干,欺軟怕硬,不想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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