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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見禮

  給白氏見禮?

  高十二當內侍已經幾十年了,什么諂媚的人都見過,什么諂媚話也都聽過,早已經見怪不怪,但聽到周景云這樣說,他還是難掩驚訝。

  當初面對先帝和蔣后,周世子也是一副該發脾氣就發脾氣的倨傲模樣,如今竟然要對一個沒名沒份的宮妃問禮,不就是懷有皇嗣嘛,至于這么諂媚嗎。

  帝王更迭,曾經的少年仙人經過七八年外放蹉跎,也跟其他人沒什么區別了。

  高十二帶著幾分鄙夷,看著周景云走向側殿,側殿里那個更諂媚的王德貴沖出來施禮了。

  他沒有再跟上去,揣手在身前,也不再進殿內稟告了。

  就讓周世子跟其他官員一樣按照先來后到等著吧。

  周景云走到側殿前的時候,白瑛正坐在軟榻上昏昏欲睡。

  自從月份越來越大,她時常覺得精神不濟,尤其是聽著皇帝和朝臣們說廢話。

  皇帝其實并不是真勤政,他只是喜歡勤政這種氛圍,很多時候都在無所事事。

  當然,就算如此,她也很喜歡跟在皇帝身邊,總比在后宮枯坐好。

  只是最近也并不能經常來這里了。

  想到這里白瑛睡意全無,心里冷笑一聲。

  皇后真是好手段。

  這段日子對她的照顧比皇帝還周到,也再不跟皇帝冷嘲熱諷吵架,皇帝想到的她立刻聽從,皇帝沒想到的她處處提醒。

  到底是少年夫妻,皇帝對皇后還是信任,由此放了心,將她交給皇后帶著,還接受了皇后送的美人。

  過年這一段,皇帝幾乎是天天留宿那位新美人,皇后更是各種補藥關懷,夫妻一心要再讓宮里添個子嗣。

  為了不讓自己這個已經有孕的礙事,皇后天天把她帶在身邊,讓皇帝好陪伴新人。

  也就是這兩日,皇后忙著籌備宴席,這是皇后作為一國之母被朝臣命婦叩拜的重要時刻,又為了表示對皇嗣的看重,才將她送到皇帝這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不介意宮里其他人有身孕,甚至也不介意皇后存在,但如果這個皇后被皇帝信任依賴,還賢良淑德,那就很麻煩了。

  張擇怎么還不回來?

  一個定安伯有那么難查嗎?

  撐死也就數百人,都殺了也用不了這么久吧?

  白瑛要喚王德貴,還沒開口,王德貴的聲音從外傳來“娘娘,東陽侯世子來見。”

  東陽侯世子?

  白瑛愣了下,她雖然是后宮里的妃子,但并不是真對外界人和事一無所知。

  她知道東陽侯世子。

  但東陽侯世子來見,是什么意思?

  來見她?

  不可能!

  那些朝臣們都無視她,不得已見到她,也都是看在她肚子里的皇嗣份上敷衍地問個好。

  她這個出身低微,如今又罪臣之女的妃子,根本就不被他們看在眼里。

  東陽侯世子出身高貴,因為蔣后亂政而避走朝堂,如今更是聲名清正,被皇帝重用即將大展宏圖的年輕官員,怎么可能來見她?

  王德貴說錯了吧,東陽侯世子是來見陛下的,因為那邊還有人,就來這邊等一等。

  她所在的這個側殿本就是用來給官員們歇息等候。

  不過,東陽侯世子肯進來歇息,也是難得,畢竟現在大家都回避不屑跟她共處一室。

  白瑛坐直了身子。

  “快請世子進來吧。”她柔聲說。

  她還沒見過這位自小就名滿大周的美人呢。

  王德貴恭敬地對著身后的人做請,白瑛看到一個年輕男子邁進來。

  今日還在節慶,不算上朝,允許穿私服,他穿著暗青色衣袍,束白玉帶,披著一件暗紅斗篷,面如白玉,神清骨秀,讓人眼前一亮。

  不是那種刺目的美,是讓人視線移不開,只想靜靜看著他的那種美。

  看得出神,永不倦怠。

  他迎上白瑛的視線,或許習慣了被人打量,并沒有惶恐,而且也沒有避嫌垂下視線,反而也認真看她一眼。

  白瑛覺得更有趣了。

  那些朝臣們面對女子,要么偷摸窺探要么鄙夷不屑,很少堂堂正正平視。

  怪不得人人都喜歡東陽侯世子,一舉一動的確令人心悅。

  白瑛一笑:“世子是來見陛下的?今晚有宴,來的人多。”

  她伸手請周景云入座。

  周景云沒有道謝,也沒有坐下,而是打量側殿。

  側殿地方不大,或許白瑛想要清凈,此時身邊并無宮女太監,只有這位姓王的內侍站在門邊。

  見周景云看過來,王德貴熱情說:“這里還備有點心,世子不嫌棄的話,先用些?”

  周景云沒答話,收回視線看向白瑛。

  “我是來見白妃您的。”他說。

  白瑛愣了下,覺得自己又聽錯了?

  “見我?”她不由問。

  周景云看了眼王德貴:“娘娘這里說話應該方便吧,有張中丞協助,娘娘身邊都是自己人了吧。”

  白瑛臉上還帶著笑,但眉眼已經豎起來。

  她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也從不認為張擇為她效勞的事能一直隱瞞。

  但此時此刻,還是太早了!

  周景云,他怎么知道的?

  這不可能!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王德貴站在門邊也如同僵住了。

  周景云坐下來,神情淡然。

  白瑛很快回過神,看著周景云:“世子,是來威脅我的?”

  宮妃與朝臣結交是大逆不道,尤其是先有蔣后亂政,此時皇后都不敢跟朝臣有來往,一旦逾矩,死路一條。

  周景云看向她,見白瑛臉色發白,神情似乎很困惑,委屈,嬌怯不安,但其實眼神平靜,更沒有驚恐…

  我姐姐很厲害的。

  他想到莊籬說自己這個姐姐的話。

  他不由笑了笑:“娘娘看起來并不害怕。”

  白瑛倚著引枕,手輕輕撫著隆起的腹部。

  “怕有什么用?”她說,“誣陷啊誹謗啊,我無可奈何,我本就是罪臣之女,聲名不堪,如果不是這個皇嗣,我現在就已經死了,再多一個罪名,也不過是個死。”

  說到這里又一笑。

  “不過,沒想到世子是第一個來問罪張中丞的,我倒是好奇,到時候是世子自尋死路,還是振臂為首,一舉鏟除酷吏?”

  她這是把話題一轉,轉向了周景云不滿酷吏,要對酷吏張擇動手,而她不過是被拉來當罪證的無辜者。

  周景云看著她:“娘娘不用轉開話題,我并不是為了問罪誰,只是告訴娘娘,我知道這件事。”

  白瑛似乎無奈:“那世子您怎么知道?有什么證據?”

  周景云說:“夢里見到的。”

  白瑛愕然,旋即失笑:“世子,你在說什么笑話。”

  其實當時莊籬說出來的時候,他也覺得很好笑。

  一個深宮妃子,一個是將這位妃子合族問罪查殺的酷吏,兩人不僅不是仇人,反而關系還不一般。

  莊籬之所以這樣認為,是“我在姐姐夢里看到的。”

  那是在行宮的時候,趁著帝鐘不在,她潛入白瑛夢中,當她出現在某個人夢中時候,呈現的是此人想見的人…..

  姐姐那時候想見的是張擇。

  對世人來說,當問證據,說是做夢夢到的,只會被當作胡說八道。

  但,那是莊籬。

  周景云安靜地看著白瑛。

  白瑛看著這個面如白玉的美男子,覺得沒有那么賞心悅目了,反而有些陰森。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來說笑話的。”周景云說,微微一笑,“我也不是來威脅娘娘的。”

  白瑛似笑非笑,哦了聲:“那世子是來?”

  “我是來向娘娘告密的。”周景云說。

  白瑛表示更不解:“跟我?我只是一個戴罪宮妃。世子還是直接找張中丞吧,不過,我可以為世子說兩句好話。”說著又惶惶不安撫著肚腹,“我是來這里安胎,很多事都不懂.”

  她神情柔弱,茫然,又怯怯,所有的情緒都表現在外,似乎是個一眼就能看透的人。

  姐妹兩人,的確是性子不同。

  不過,莊籬說,她跟姐姐長得很像。

  周景云看著白瑛,旋即又垂下視線。

  站在門邊一直安靜不語的王德貴此時也聲音惶惶:“娘娘,要傳太醫嗎?”

  一傳太醫,威脅到皇嗣,周景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也先去死一死吧!

  周景云沒有理會他,看著白瑛:“你的妹妹,白籬,在我手上。”

  白瑛的神情一頓,撫著肚子的手放下來。

  “你,抓到她了?”她不由問。

  周景云說:“應該說,我娶了她。”

  白瑛神情愕然。

  什么?娶了她,東陽侯世子,那東陽侯少夫人就是白籬——

  那個先前引發一通熱鬧的新娶的小妻子。

  她腦中嗡嗡,無數思緒亂轉,最終匯集成一句,果然,白籬就在自己身邊,很早的時候就來了。

  東陽侯府。

  東陽侯世子!

  她看著周景云。

  “那世子的確不是來威脅我的,也不是來告密的。”她說,“你是自首的。”

  說到這里又搖頭。

  “世子,你來的有些晚,張中丞不會放過你的,怪不得你來見我,是想讓我為你,為東陽侯府求情嗎?”

  她神情憐惜。

  “不行的,世子,你也清楚張擇的脾氣,你,就是他眼里的蔣后黨,你逃不掉,你們東陽侯府也逃不掉。”

  說到這里又一笑。

  “真是可憐。”

  口中說可憐,嘴角滿是笑意。

  周景云看著她:“娘娘只覺得可憐,不覺得可惜嗎?”

  可惜?白瑛看著周景云,嗯,這么好看的一張臉,就要在張擇手里變得支離破碎是很可惜。

  但也沒辦法,誰讓他碰觸了不該碰觸的,自尋死路,神仙也活該。

  周景云說:“娘娘志向不淺,但單靠張擇一人,是不是太勢單力薄了?更何況張擇是酷吏,的確可以為娘娘震懾宵小,但也會讓豪杰良才敬而遠之,蔣后的下場,娘娘也看到了,難道不該學到些教訓?”

  白瑛神情驚訝。

  “你,你在說什么。”她說道,“什么蔣后,你還敢提!”

  周景云笑了笑。

  “我說了這么多,娘娘就聽到一個蔣后。”他看著白瑛,輕聲說,“娘娘心里肯定知道我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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