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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日常

  圣駕回宮后,朝官們卸下疲憊,東陽侯沒出宮門就跟著幾個老伯爵約好今晚不醉不歸。

  周景云也接到了很多邀請。

  不過他一一謝絕,徑直走出宮門,看到江云帶著家里的仆從急急迎來。

  周景云的腳步不由一頓,旋即也忙加快。

  “世子,少夫人看過大夫了,沒事。”仆從說。

  這話沒頭沒尾的更嚇人,周景云臉色沉沉。

  “是先前夫人派人來說,讓你散了就快回家。”江云在旁解釋,“少夫人早上有些不舒服。”

  “對對。”這仆從忙點頭,忘記先前派來的人也沒見到世子,還沒告之壞消息,他這個好消息突然說出來,反而嚇人,“不過少夫人去看了大夫,說沒事,夫人和少夫人讓我趕快來跟世子說一聲,免得世子著急擔心。”

  周景云臉色稍緩,在仆從說話的同時也已經接過韁繩,快馬加鞭趕回來了。

  侯夫人派來的仆從反而被扔在后邊,所以沒能將世子的消息提前傳回來。

  不管怎么樣回來就好。

  在侯夫人這邊熱熱鬧鬧吃過飯,東陽侯夫人也沒讓周景云再多留:“在外累了,你快回去歇息。”

  周景云也沒有再客氣,帶著莊籬告退離開了。

  婢女們前后提著燈,給兩人照路,又保持一定距離。

  “那香有把握能制出來嗎?”周景云問。

  適才吃飯的時候,周九娘已經搶著嘰嘰喳喳將莊籬受章大夫所托研制解毒香的事說了。

  其間周景云一直笑著點頭,并沒有多問多說。

  包括沒有問她為什么去醫館,早上哪里不舒服。

  東陽侯夫人也沒有再提,畢竟已經讓人給他說了沒事,人也親眼看到了,沒必要再說一遍。

  但莊籬知道周景云不是不問,是沒到問的時候。

  看,離開侯夫人那邊,以醫館開頭的話題開始了。

  “能。”莊籬忍著笑,說,“就像南邊遇到瘴毒燃香驅毒那樣,我隨莊夫人去南邊的時候炮制過。”

  周景云點點頭,看她一眼:“說吧,又是沒睡好?還是舊疾又犯了?”

  莊籬噗嗤笑了,又收了笑,認真回答:“是沒睡好,做了噩夢,醒來急著下床,自己把自己絆倒了。”

  周景云看著她,似乎有些無奈:“你就算不習慣讓婢女們陪睡,讓她們睡在腳踏上也好啊。”

  話出口心里閃過念頭,其實她是個不習慣身邊有人睡的啊。

  為了假夫妻的身份,她這些日子與他同眠,是不是也是沒辦法。

  但好像,她也睡得很好,反而當他不在家的時候…

  腦子里念頭亂亂,耳邊聽著莊籬的聲音傳來。

  “好,我記下了,下一次絕不再這樣。”

  說著話,還伸手捏住他的衣袖搖了搖。

  周景云看著被細長手指捏著的衣袖,搖頭說:“下一次下一次,你呀。”

  他似不信她,但又不強求她。

  莊籬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不知道是天黑路滑,還是想偷懶借力,她的手指沒有收回來,牽著周景云的衣袖慢悠悠向前走。

  周景云也似乎沒有察覺,只是將這只手臂微微蓄力,讓她捏著衣袖的手宛如搭在臂彎上,讓腳步更輕快。

  因為在外疲累,回到院子里,簡單洗漱后,兩人便早早上床歇息了。

  婢女們退了出去,里外安靜,床邊點亮燈,室內暖意濃濃,周景云靠坐在床上,不由舒口氣。

  還是家里舒服啊。

  但旋即又心里自嘲,先前這幾年在外也沒有這樣感慨過。

  旁邊悉悉索索,一條被子搭了過來。

  “這兩天冷,再加一個。”莊籬說,一面俯身伸手要把被子向外拉平。

  周景云長手一伸,自己拉好,示意她:“快躺下吧,穿的單薄。”

  莊籬躺下來,蹭了蹭被子,瞇了瞇眼說:“世子回來,被子里都暖和多了。”

  周景云失笑,嗯,是,一個大活人,也相當于一個大暖爐了,旋即又輕咳一聲,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就可以說一些更私密的話了。

  “到了行宮那晚,好像,蔣后黨的人又做了手腳。”他說。

  莊籬將手半撐起來身子,好奇問:“什么手腳?”又滿眼擔心,“你沒事吧。”

  第一個念頭還是擔心他啊,周景云對她安撫一笑:“我沒事。”將當晚的事講了一遍。

  “還是從白妃那邊開始的,然后以祭臺四周搜到紙人結束。”他最后說,“確定是蔣后余孽以幻術作祟。”

  原來那晚被拉入的夢境是蔣后黨人的,蔣后黨中果然有她一般的異人,莊籬也恍然,那么那個在祭壇上叩拜的人影,就是蔣后了?

  怪不得要祭天,自稱奉天承運皇帝。

  蔣后就是因為一心要登基取代大周李氏才引來眾怒被誅殺。

  莊籬默然一刻,旋即又冒出一個念頭,那個影子是從她腳下分出來的,這,是夢境荒誕,還是有其他的…含義?

  “別想了。”周景云見她出神,便說,下意識想撫她頭頂,還好及時回過神,滑過她的頭頂,落在肩頭,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他們也就是要禍亂人心,讓陛下惶恐不安,但…”

  他搖搖頭,看著跳動的燭火。

  那個人不在了,死了,幻術終究是幻術,又能如何。

  他始終覺得,與其做這些,還不如將她留下的未完事,將她所想所念的事做好。

  莊籬嗯了聲,點點頭,忽地問:“先太子的兒子,那個小太孫叫什么?”

  周景云愣了下,意外她怎么會突然問這個。

  “哦,今日去醫館,繞路經過永興坊,春月提到了當年舊事。”莊籬說,看著周景云,好奇問,“那小太孫也死了嗎?”

  周景云點點頭:“死了。”他停頓一下,“其實,當時是太子不甘心被廢庶人下獄,以死來報復先帝,自己把東宮封嚴了,等大火燒起來,火勢大,兵馬趕到想救也救不了,圍著也是為了防止火燒到更多地方。”

  哦,這是說傳言蔣后派兵馬圍守,不許東宮任何人逃脫,其實并不是?莊籬看著他。

  周景云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說:“小太孫叫什么。”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沒在意,當時他太小了,雖然是太孫,但還不到被人人都知道和記住名字的地步。”

  說到這里又說。

  “不過應該有記載,我找機會查查看。”

  莊籬忙說:“不用不用,別引來麻煩,我就是隨口一提。”

  周景云只說:“先太子一家雖然也是大逆不道,但跟蔣后黨不一樣,沒人在意的。”

  莊籬說聲好:“不早了,睡吧。”說罷在枕頭上躺好,看著他。

  這是在等著他念書了,周景云抿了抿嘴,從枕邊拿起書翻開,輕聲誦讀。

  燈火搖曳,室內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靜謐。

  莊籬躺在枕頭上,看著閉眼睡著的周景云,看來他的確很累了,今天這么早就把自己哄睡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周景云的胳膊,低聲說:“你為什么要收留我這個逃犯孤女呢?”

  當時說過是蔣后黨,蔣后黨當然要相護蔣后黨。

  她那時候心中也有打算要進京,所以對于周景云的理由也并不在意。

  嗯…..現在其實也不在意。

  蔣后黨,自然要對蔣后黨呵護有加。

  莊籬抿了抿嘴,但其實他們兩個好像都不是什么蔣后黨。

  她靜靜看了周景云睡顏一刻,起身將落在他胸口的書拿開,將他的胳膊放進被子里,熄滅了燈。

  周景云猛地醒來,入目昏昏,人有些恍惚,下意識轉頭看身邊,身邊的女子背對而臥,一綹青絲散落他的臉側。

  不是在行宮冰冷的床上。

  周景云放松了身子,回家了,怪不得睡得一夜無夢,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

  他再次看莊籬的背影,不過,她怎么背對他睡了?先前不是習慣貼過來…..

  念頭閃過,莊籬翻過身來,帶著幾分慵懶睜開眼,兩人視線相對,莊籬似乎有些茫然,下一刻臉上浮現笑容。

  “世子回來了。”她說。

  兩晚沒在家,好像多久沒見似的,睡在身邊都有些不相信了?周景云失笑,旋即又想,他適才不也是如此?

  “是,昨晚就回來了。”他笑說。

  莊籬也笑了,又伸手撫著臉,帶著幾分不安:“世子不在家的時候,我做夢夢到自己變成別人,嚇死我了。”

  變成別人?周景云心里一驚,似乎想到什么,旋即立刻搖頭:“夢光怪陸離,醒了就不要想了。”

  莊籬看著他的神情,說:“那世子要是看到我變了樣子,可要告訴我。”

  “不會。”周景云斷然說,“什么話,你就是你。”

  說著皺眉。

  “你一個人睡就是這樣胡思亂想,怪不得總是不好。”

  莊籬一笑,撐起身子:“知道了知道了。”

  周景云便也起身,倒了水給她。

  外間婢女們聲音也傳來“世子,少夫人,你們醒了。”

  周景云嗯了聲。

  婢女們進來,晨光也撲了進來,室內室外都變得熱鬧。

  “今日還用去戶部嗎?”

  吃過飯莊籬問。

  周景云點頭:“要去一趟,年底了有一些事要處理。”

  莊籬拿出一封信和一個小包袱:“我昨日出去的時候,從章大夫那里買了一味香料,我看成色很好,你幫我給她送去吧,另外還有一封問安的信。”

  先前已經給莊夫人以他們夫妻的名義送去年禮了,不過,莊籬跟著莊夫人長大,離開這么久了到底惦記,周景云點點頭,接過小包袱和信,又說:“我下午早點回來,快過年了,母親那邊很忙了。”

  莊籬點點頭:“我上午制完香,過去看看,有什么可幫忙的。”

  兩人說著閑話,莊籬取下斗篷,因為周景云手里拎著東西,便想親自給他披上,無奈身高不夠,略有些尷尬…..

  春月忙要來幫忙,卻見周景云屈膝矮下身子,與莊籬平視。

  莊籬將斗篷給他披上系好,站在廊下目送周景云走出去,因為斗篷的遮擋,看不到拎著的包袱以及那封信。

  信里是她對莊夫人描述了自己遇到的怪異。

  希望能盡快收到回信。

  莊籬伸手摸了摸臉頰,輕輕吐口氣,看向天空。

  進入臘月,不時隱隱傳來爆竹聲,蕭瑟的冬日也添了些許靈動。

  一年要過去了,新的一年要到來了。

  真快啊。

  白瑛坐在胡床上想。

  好像昨天還住在冷宮里,等著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到來的翻身機會,而轉眼她就坐在了皇帝身邊的暖閣里,還懷了皇嗣。

  這一年過的,跟做夢一樣。

  怔怔出神間,聽的外邊說話聲傳來。

  “中丞來了,陛下那邊人不少等著呢。”

  “嗯,我不急。”

  “外邊冷,中丞來暖閣等一等。”

  隨著說話聲,王德貴引著張擇進來。

  因為皇帝處理政事的時候,也總會帶白瑛在身邊,朝臣來來往往,要避開人是不可能的。

  雖然覺得這樣與禮不合,但皇嗣也是朝臣們在意的大事,也就當作看不到了,熬到胎兒落地,也就十個月罷了。

  朝臣們對她視而不見,白瑛似乎也對朝臣們視而不見,這次張擇進來,她依舊看著殿內擺著的水仙花出神。

  甚至張擇說了又查了一遍京城出入包括客棧落腳之所,沒有肖像白瑛的女子,白瑛依舊似乎在出神。

  “娘娘在想什么?”張擇只能問。

  白瑛怔怔說:“我在想,變化。”

  變化?張擇不解:“什么變化?”

  “就是每一件事發生前,四周有什么變化。”白瑛視線還盯著水仙花,手在身前輕輕劃動,似乎在理順什么,“….比如我第一次遇到蔣后作祟時,有什么與日常不一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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