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公主明白他的意思。
這些年上官駙馬在她面前的確體貼入微。
她也知道這是上官駙馬因為外室的事而愧疚,對她更體貼更溫柔以彌補,贖罪。
原本只是生氣,現在知道了沒有外室,也沒有和其他女人生孩子,這一切都是上官學為了那個曾經的心上人,那個嫁為人妻,面臨生死危機,也能讓他舍命相護的心上人。
這簡直是對她的羞辱。
金玉公主放在膝頭的手不由攥緊。
上官月的聲音再次傳來。
“民間有說夫妻齊心其利斷金,夫妻相通了心意是好事,但是這并不是適用姑母。”
金玉公主看向他。
“姑母是公主,姑母一人,其利就可以斷金。”上官月說,取過一旁的玉滾遞過來,“駙馬與公主心意通不通,無關緊要。”
金玉公主笑了,攥緊的手松開,接過玉滾。
“所以還是讓駙馬當作公主不知道吧。”上官月接著說,也是一笑,“這么多年都如此,免得突然改變,反而引起別人好奇查探。”
金玉公主斜倚在胡床上,用玉滾在臉上輕輕滾動,平復先前哭泣情緒激動而發熱的肌膚。
她當然知道上官月是在恭維她。
她也知道上官月舍棄了上官駙馬。
原本上官駙馬和上官月兩個人在演戲,現在只剩下上官駙馬一個人演獨角戲了。
那個被上官駙馬冒險救下護在身邊這么多年的孩子,舍棄他了。
因為駙馬只能把他藏起來,而要想恢復身份,成為高高在上的皇家子弟,只有她這個公主能做到。
她才是他最大的靠山。
等將來揭示身份,她站在上官月身后,表明自己一直都知道的時候,上官學會是什么臉色?
金玉公主笑了,看著上官月這張熟悉的臉。
這孩子是杜三娘子生的,但身上流著其他人的血。
上官學,你那一腔癡心,只能空付。
“好。”她點點頭,伸手撫了撫上官月的臉,“對姑母來說,你是失而復得的珍寶,以前受苦了,以后,姑母都聽你的。”
上官月用力點頭。
雜亂的馬蹄聲停在公主府外。
不待馬停穩,上官學就從馬背上跳下來,身形一個踉蹌,還好身邊的侍從們眼明手快扶住。
在他要沖進府內的時候,有聲音從左邊的墻角傳來。
“駙馬,這邊。”
上官學循聲看去,避開燈火的墻邊夜色里有人影招手。
上官學忙走過來,看到裹著斗篷的上官月從地上站起來。
上官學沒顧上說話,拉著他向更深的夜色里走了幾步,身后侍從們警惕戒備的將兩人圍護。
“你來這里做什么!”上官學低聲呵斥,“她的無情你還不明白嗎?”
上官月看著他,上官學身上穿著侍從們的斗篷,而不是他自己慣用的,可見來的匆匆倉促。
上官學在公主府這么多年,多少也有自己的眼線,上官月進府的事被立刻傳給他了。
“我是一時沖動。”上官月笑著說,伸手將上官學松了的斗篷系了系,“我來了之后冷靜了,沒進去。”
上官學松口氣,又追問:“真沒進去?”
到底是公主府,上官學就算有眼線,最終也不過是公主控制的眼線,只讓他知道他能知道的,上官月看著他關切的眼神,笑著點點頭:“沒有。”
上官學徹底放松下來,拍了拍上官月的手,又皺眉:“這么涼,想通了就回去,在這里蹲著干什么,身體還沒好呢。”
上官月聽他說完,笑說:“來都來了,也想見駙馬一面。”
上官學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心酸,這是經歷的第二次死亡威脅,他今年也不過十八歲。
“好了。”他拍了拍上官月的肩頭,“你趕快回去吧,什么也別想了,有我呢。”
那邊侍從過來低聲說“公主知道駙馬回來了。”
上官學便不再多留,對上官月擺手:“我先進去了。”又分出幾個侍從,“你們送他回去。”
侍從們應聲是,上官月也不再多說,對上官學一禮,看著他在侍從的簇擁下進了公主府。
打開的府門關上,門前只余下燈火搖曳。
上官月站在夜色暗處未動。
“公子…”一個侍從不解,低聲提醒。
上官月看著公主府的大門笑了笑,他如果真是駙馬的兒子多好啊。
但他不是。
他是無情無義的皇室子弟。
他勸上官學要等一等,不要跟皇帝表明他的真實身份,實際上他的確是要等一等,但不是在駙馬身邊等一等了。
相比于皇帝,公主才是他最大的機會。
他垂下視線。
“走吧。”
下了第一場雪后,天就越來越冷。
莊籬坐在書桌前,春月將一個腳爐塞過來。
“少夫人寫字別坐太久。”她叮囑說。
莊籬說聲知道了。
那邊收拾書架的春紅春香嘰嘰咯咯笑。
春月呵斥她們:“少夫人要寫字了。”
春紅春香兩人笑著過來。
“少夫人,這個你真留著呢。”春紅手里捧著一個盒子,里面擺著一支蓮藕。
春月愣了愣,旋即想起來了,當初少夫人用荷花苞做干花,春紅笑問蓮藕能不能做成擺件,少夫人說能,春紅就真挖了一塊蓮藕,然后花園的仆婦清洗了送過來。
不過因為隨后發生了雪柳進宮告發,皇后派人查絹花的事,蓮藕就被忘記了。
沒想到少夫人真把蓮藕做成擺件了。
“一直在盒子里陰干著呢。”莊籬說,看了眼,點點頭,“已經可以了。”
春香好奇問:“這真做成…嗯…不壞的蓮藕了?”
花可以做成干花,蓮藕該怎么稱呼?干蓮藕?
聽起來也不好聽。
莊籬笑問:“好看嗎?”
春紅笑著說:“好看不好看,婢子說不上來,但看起來挺好吃的。”
春香哈哈笑了。
春月也忍不住笑,嗔怪瞪了春紅一眼,看向盒子里的蓮藕。
雖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丫鬟,但也不是五谷不分,去廚房也見過采買的新鮮蓮藕,可算不上好看,但少夫人打理過的這個蓮藕…
當時蓮藕還不算長成,玲瓏小巧,有頭有尾,短短一共兩節。
泥洗干凈了,不知道少夫人怎么熏制的,灰白的皮上多了一層熒光,看上去似發干又似鮮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橫放的姿勢,莫名感覺有些妖嬈。
一個蓮藕怎么跟妖嬈牽扯上?
“少夫人,要擺起來嗎?”春香問。
莊籬說:“好啊,擺書架上吧。”
春紅捧著盒子就向外跑:“我去挑個好看的盤子。”
春香在后嘻嘻哈哈笑著跟著。
周景云走了進來,兩個婢女差點撞上他,忙抱著盒子賠罪。
周景云并不介意婢女們這般沒規矩,問:“遠遠聽到你們笑,什么事這么高興?”
春紅如今也不怕世子了,舉著盒子給他看:“少夫人做的,干蓮藕。”
干蓮藕?
周景云帶著幾分驚訝看盒子。
“這樣看不好看,快去找盤子。”莊籬笑說。
春紅春香便對周景云一禮,抱著盒子跑出去了。
莊籬問:“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
周景云解下斗篷,春月接過搭在衣架上。
“后日是冬祭大典,明天從皇城出發,先到圣祖觀,再到太廟祭祀,最后入住西山行宮,來回要三天,散了朝就讓回來收拾準備了。”周景云說。
莊籬忙起身問:“要準備什么?”
她是新妻子,又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周景云笑說:“你不用忙,母親那邊都準備了。”
畢竟東陽侯也會去,東陽侯夫人也習慣打理這些。
莊籬卻堅持:“那我去母親那里學學,總不能一直麻煩母親操心你。”
以后便都由她來替他準備嗎?周景云遲疑一下,含笑說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