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里說話的是一個女聲,那是一個標準的播音腔,那聲音渾厚而清冽,一聽,就知道是一個多年的老業務。
然后就是這樣一個多年老業務的聲音,正在平靜的說說這一個離譜,離譜到全世界都應該抱頭痛哭的消息。
塞爾維亞這個地方,居然能和工業扯得上關系,居然能夠和高超音速導彈扯得上關系?
賀清陽嘴角一抽,索性讓人降低車速,然后他就聽到了后面的話:
塞爾維亞總理宣布,塞爾維亞將進行一次小小的閱兵式…
把整個新聞的來龍去脈聽完,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如果是華夏,按照自己的習慣來,那拿到這些東西,首先會藏起來,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知道。
但是,又會在暗地里放出一些消息,不為別的,只為嚇唬。
等到那些人實在是蠢蠢欲動的時候,再把這東西拉出來,一錘定音。
可是想了想,他又輕輕搖頭。
那是塞爾維亞,不是華夏。
自己的想法并不能貼合對方的實際處境,還是不要多廢話了。
在他思考的時候,車已經回到家屬院,司機將車停在門口,林語帶著滿臉的微笑下車,張開雙臂,走向站在家屬院門前的那道身影。
看著離去的學生,賀清陽嘆一口氣,轉過身讓司機繼續前進。
與此同時,向西7500公里,塞爾維亞和黑山邊境礦區小城普列夫利亞。
小城西部,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東正教教堂里,黑山總理哈德瓦奇和塞爾維亞總理內納多維奇相對而坐。
兩人眼前各自放著一杯紅茶,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用勺子輕輕攪動紅茶,顯得漫不經心,同時又心事重重。
一時之間,教堂里只有不銹鋼勺子和瓷杯碰撞的聲音,叮叮叮的,很好聽,但是又沒那么好聽。
許久,內納多維奇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對面的人,開口詢問道:“哈德瓦奇,黑山和塞爾維亞之間,真的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嗎?”
“…”對面的人陷入沉默,沒有抬眼,只是繼續用勺子攪動茶杯。
叮叮叮的聲音持續許久,走到內納多維奇都覺得自己應該起身離開時,哈德瓦奇才終于開口:
“內納多維奇總理,請允許我這樣稱呼您,作為一個杰出的政治家,你應該很清楚,有一句話叫做身不由己。”
“當年南斯拉夫解體,黑山一窮二白,我們想要活下去,所以才選擇和塞爾維亞聯盟。”
“現在,只不過是又到了一個選擇的關口,而這一次,我們選擇離開塞爾維亞,投靠北約和歐盟。”
“更何況,即便黑山投靠北約和歐盟,也不意味著我們之間會變成生死仇敵。”
“如果現在還不分開,在阿美莉卡和他們盟友的干涉下,我們之間的仇恨會越來越重。”
“現在還可以調和,大家直接分開,還能保持一些體面。”
“如果真等到兩族之間的仇恨到了不可調和的那一天,那就真的變成生與死的仇敵了。”
“我哈德瓦奇可以這里向您承諾,我們兩國彼此分開,但是,我們不會斷絕塞爾維亞向外的出海口。”
“你們塞爾維亞,依然可以通過我們黑山,進出口貨物,并且可以獲得相應的費用減免。”
“這是我們的條件。”
哈德瓦奇的話說完,對面的人并沒有直接開口回應,而是低著頭,用勺子不停的攪著茶杯。
過了許久,坐在對面的內納多維奇才再度開口,輕聲問道:
“需要我們做什么?”
此話一出,哈德瓦奇眼睛一亮,拿起手中的紅茶杯向前遞出,隨口說道:“需要演一場戲!”
兩個杯子碰到一起,然后又各自撤開,將茶杯送到嘴邊,輕輕飲一口,內納多維奇這才問道:
“什么戲?劇本寫好了嗎?”
“劇本當然寫好了!”說著,哈德瓦奇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筆記本只有巴掌大小,紅色的封皮,封皮上是一個燙金的鐮刀錘子,以及列寧頭像。
把這東西推到內納多維奇面前,等對方拿起筆記本翻看時,他才開口說道:
“我們想加入北約和歐盟,加入之后,我們就能獲得他們的優惠政策。”
“從他們那里拿到足夠的貸款,建設黑山。”
“而我們越早拿到這些優惠政策,我們就能越早建設黑山。”
“同樣,你們需要從我們這里出海,而良好的基礎設施,也可以讓伱們用得更加舒心。”
“而為了讓北約和歐盟更早的允許我們加入,我們就需要展示出我們的價值,讓他們有一種危機感。”
“在我們原本的打算里,所謂的危機,其實是策劃一場暴動,讓親塞爾維亞的人策劃一場暴動。”
“最后,再由你們強勢出手,準備接管黑山。”
“但這些都是做樣子。”
“這樣做的風險很大,但收益…”
說到這里,哈德瓦奇停下話語,拿起茶杯輕輕喝一口,然后就發出一聲苦笑。
“風險很大,但收益卻不一定大,所以這個方案一直沒有實施。”
“但是現在,你們搞到了高超音速導彈,以及足夠的防空導彈,并且你們還打算來一場小規模的閱兵儀式,這樣正好,剛才這個計劃就可以選擇丟開,換一個新計劃。”
“新計劃的內容,都是你們在簡單的閱兵儀式過后,就準備以聯合政府的名義,布置三套防空導彈和5枚高超音速導彈到黑山,而且態度非常堅決。”
“然后我們這邊,高層在這時候分裂,一邊想要繼續和你們過下去,而另一邊,更加堅決的想要獨立,但是繼續想和你們過下去的想法更加強烈一些,把想要獨立的想法全部鎮壓了。”
“等這些東西都傳出去,北約和歐盟一定會著急,一定會加重他們的許諾。”
“如果效果好,我們甚至可以直接加入。”
“效果不好,也最多就是過兩年。”
“就是不知道你們愿不愿意幫這個忙。”
把自己的計劃和想法全部說完,哈德瓦奇就閉上嘴,低下頭,繼續用湯匙攪動手中茶杯。
他已經訴說完了自己的所有,現在,只需要看對面的前夫哥愿不愿意幫忙。
雖然有點不太道德,但…
兩個認知不同的族群,在政治理念上,在生活上很難湊到一起,與其繼續攪和在一起,還不如早點放手。
然后趁著曖昧期,去下一家搞點東西,也好讓以后的日子過得舒服一些。
在叮叮叮的碰撞聲中,內納多維奇突然開口道:“只是這一點還不夠,如果僅僅是這個計劃,你們的分量還不夠。”
“我給你們一個建議,在我們搞小閱兵的時候,你們派遣兩個代表團,一個去華夏,一個去俄羅斯。”
“公開去,明目張膽的去,要多高調就有多高調,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們去了華夏和俄羅斯,還和塞爾維亞不對付。”
“但是,你們對外要宣稱,這一次去華夏,是想請華夏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幫忙調停,讓兩個國家之間能夠繼續和平的,將聯盟繼續下去。”
“你們甚至都不需要見到具體的人,只需要把這些消息全部散出去,北約和歐盟會自己找上門來。”
“而你的計劃,我們會正常進行。”
“動作快一點,兩三個月就會見分曉。”
“你覺得如何?”最后一句話脫口而出,內納多維奇緩緩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對面。
被他灼熱的目光盯著,哈德瓦奇雙手捧著茶杯,思考許久,用力點下了頭。
下一秒,內納多維奇的杯子送到他面前。
看著那個只剩一半茶水的杯子,以及對面人晶亮的眼睛,哈德瓦奇抬起杯子,輕輕碰上。
當天下午,一架飛機從波德戈里察起飛,飛往伊斯坦布爾,然后在伊斯坦布爾轉道,繼續向東。
貝爾格萊德。
夜晚時分,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內納多維奇回到貝爾格萊德,第一時間將相關的情報同步。
軍隊和行政的高層圍坐在一起,最終,還是選擇放手,完成這個計劃,賺取更大的利益。
心中已經有了想法,一群人的注意力又投到了2月1日,也就是后天的小閱兵儀式上。
“我們也不搞復雜了,如果搞太復雜,阿美莉卡人很有可能趁虛而入,所以游行路線,就圍著聯邦大廈周圍這一圈道路轉一圈就行。”
“不不不!在這個時候我們反而不能露怯,我們必須把氣勢拿出來,我覺得應該從華夏駐前南斯拉夫大使館面前敢出發,沿著那條路一直向前,最終抵達市中心的那條主干道,然后轉到向東,沿著河邊轉一圈,最后又回到起點,你們覺得如何?”
說話之人的手在地圖上轉了一圈,范圍很大,氣勢也很足。
但問題有一點大。
那就是這條路線太長,足足有8公里。
8公里的游行路線,需要布置更多的安保人手,而這8公里的線路上,只要有一個地方出問題,那剩下的地方也有可能會出問題。
而最重要的一點,短時間內,貝爾格萊德無法抽調足夠的人手負責這8公里的安保和游客引導。
在負責后勤的官員一番計算之下,一群人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最終選擇繞聯邦大廈一圈。
這一圈的路線有4公里,周圍沒有太高層的建筑,視線良好,道路寬闊,安保壓力不大,游客參觀也容易。
方案確定,內納多維奇根據后勤官員計算的結果開始分配任務。
十幾分鐘后,一群人各自散去,只剩下內納多維奇。
經過一天的忙碌,南方大廈外的道路掛滿了彩旗。
而對應的幾個路口,也被障礙物分割,把這一片劃成了單獨的區域。
2月1日早上9點,閱兵儀式正式開始。
塞爾維亞的軍隊人數不多,所以參與閱兵的只有駐扎在貝爾格萊德的警衛旅。
甚至還不是警衛旅的全部,因為警衛旅還要負責今天的現場安保。
最終,參與這次閱兵的人,只有兩個警衛營。
除了這兩個警衛營之外,還有來自黑山的一個營。
雖然兩邊的人在鬧分家,但在官方層面,雙方并沒有徹底撕破臉,依然屬于一個加盟共和國。
在萬眾矚目之下,這三個營的人搭乘卡車登場,在車隊后面,就是這一次閱兵儀式的重點。
20輛運輸高超音速導彈的卡車,以及10套防空導彈。
前面三個營的人搭乘的車輛,是來自俄羅斯的卡車,卡車的造型看上去非常粗獷,帶著一種粗糙的美。
而后面登場的高超音速導彈卡車,以及防空導彈車隊,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精細的氣息。
一眼看過去,這前后車隊雙方之間的年代差距,起碼有50年。
在道路旁圍觀的塞爾維亞人和黑山人一開始還很唏噓,但是,在看到這些迥然不同的卡車登場之后,他們心中只剩下了興奮,雀躍。
這些人高舉手中的小旗子,拼命揮舞,大聲喊叫,拼命發泄心中的那一股怨氣。
在這些呼喊聲中,還有一些老人,他們身上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看起來就像是隨手湊到一起的一樣。
而他們身上的共同點,就是這些衣服或多或少都有兩個彈孔,或者補丁。
他們的聲音,比其他人更大,比其他人更響。
哪怕身體已經不再壯年,他們依舊在竭盡全力的發出嘶吼。
想要吼出心中那股氣!
在約瑟夫去世之后,他們就一直在憋著那股氣,到現在,已經過去了24年!
他們這些人中,大多數已經過了兩個24年,少部分已經沒有了,下一個24年。
他們不想等待,他們只想在這一刻,怒吼,發出自己的嚎叫,讓世界聽到自己的聲音。
歡呼聲如同海浪一般,一聲高過一聲。
聯邦大廈門前的空地上,內納多維奇站在舞臺上,顫抖的雙手死死抓住話筒。
他心中也有一股氣,但是,那股氣在看到面前的那些車輛后,稍稍松了一點。
也讓他緊繃著的神經,在這一刻稍稍緩和。
聽著那些聲音,他將話筒送到嘴邊,大聲喊道:
“我的同胞們!歡呼吧!”
“從今天起,我們不再受人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