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進化的歷史,就是工具使用的歷史。
從一開始的木質武器,到后來的石質武器,又從石頭武器,慢慢進化到金屬青銅工具。
青銅質地偏軟,不能制造大型的武器,于是,性能更好的鐵應運而生。
又經過千百年的發展,鐵變成了鋼。
在進入工業時代之后,鋼產量,就是衡量一個國家強度的唯一指標。
兩次世界大戰,人類在鋼材的研究上面徹底玩出了花,各種高強合金,各種復合材料應運而生。
在碳化鎢做成和熔接了金剛石磨料的鉆頭的打擊下,珊瑚蟲花了幾千萬年的時間,才堆積成的珊瑚礁,就像那顆碰到了石頭的雞蛋,輕輕一碰,就變成了一堆碎屑。
這些石灰巖碎屑,在破碎的瞬間,就被鉆頭上的吸口吸入,然后通過長長的管道,進入挖泥船。
它們沒有享受到半秒鐘的休息,就被空壓機巨大的壓力強行塞進4.3公里長的管道,在管道里一路狂奔,最后來到高腳屋下。
控制著管道出口的小船在海面上不停的移動,將吹填出的沙石,均勻地鋪到高腳屋下面。
僅僅一個小時左右,一塊大約1000平方左右,高出水面大約80公分的碎石沙地,就出現在齊海等人面前。
這一刻,邊防9連4排的34個人,已經忘記了站崗,34個人整整齊齊的站在哨所的圍欄邊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人群中,一個看上去20多歲的戰士抬起雙手,對著吹填出來的區域比劃了一下,露出了滿臉的不可置信。
下一秒,幾乎不帶一點猶豫,這個戰士抬起右手,直接就給了自己一耳光。
即便是在海上,即便海風呼嘯,這清脆的耳光聲,還是將這個戰士周圍的戰友驚醒。
他們一個個從目瞪口呆中清醒過來,轉過頭,滿臉錯愕的看著給自己扇耳光的戰士。
齊海也在此列。
他眨了眨眼,雙手手足無措的比劃了一下,呆呆地朝這個戰士問道:“魯大能,你是不是傻了?”
被問到話,魯大能立馬又抬起左手,對著自己左邊的臉白了一耳光,同樣清脆的響聲,同樣重的力道。
耳光響聲過后,他那張黝黑的臉,左半邊臉開始慢慢變紅。
臉色雖然在變紅,但是魯大能臉上并沒有展露出疼痛,而是興奮。
他跳到齊海面前,雙手抓住齊海的肩膀,瘋狂的搖晃起來,在搖晃中,他咧開嘴,對著齊海大喊道:
“排長,就這一個小時的功夫,這艘船起碼吹出來了800個平方。”
“800個平方!”
“我們腳下這個哨所,總共也就才700多個平方。”
“如果處理的好,我們可以在這800個平方上面種菜,那可是一畝多地,種的菜足夠我們吃了。”
“我們再也不用吃那些焉了吧唧的黃瓜了。”
“這邊氣候好,我們待會兒就聯系團里,讓團里給我們送一些種子過來,趕在這個月把種子種上,最遲下個月,這些種子就會發芽,就能長出新鮮的苗。”
“只要能夠長出苗,我們就可以隨時吃新鮮蔬菜了!”
魯大能說話的口齒非常清晰,一點都沒有瘋的樣子。
而他旁邊的戰友,在聽完魯大能的奇思妙想之后,也紛紛回過頭,后知后覺地將目光投向吹填出來的那片沙石地。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這800多平方的沙石地,又擴大了幾十個平方。
而那些沙石,也填到了他們腳下,從他們面前的圍欄上跳下去,就可以直接踩到沙石地上。
看著這塊眼前突然出現的土地,一群人眼中金光閃爍,就像看到了黃金一樣。
知道魯大能沒有瘋,齊海松了一口氣,隨后他抬起右手,對著魯大能的手就是一巴掌。
把開,他整理了一下被拉亂的衣服,斜著眼,滿臉不屑的反問道:“你又不是沒種過菜,這海水能澆菜嗎?”
“還有,這些碎砂石還很松軟,需要進行處理,人才能上去。”
“至于你說的種蔬菜,那些細碎一點的泥沙應該可以,但是,我們得先除鹽。”
“如果你真的想種,我可以幫你找龍政委要一些書,讓你專門研究一下。”
聽到齊海的話,魯大能眼中的精光慢慢消失,但是在片刻之后,那消失的精光變成了火焰。
那是可以改天換地,向天地不認輸的火。
他拳頭猛地捏緊,大聲喊道:“給我要書,我要種菜!”
“行!”齊海腦袋一點,慢慢轉過頭,將注意力落到面前的這塊飛來之地上。
嗯——
先做一個堤壩,防止海水把這些沙石沖走。
然后左邊劃出來,種上瓢兒白,右邊種西紅柿,前面一點的位置,種土豆。
不行,不能種土豆。
得養雞,養雞和養鴨!
這海上最不缺的就是小魚,還有那些小蝦米,雞和鴨都是雜食性的禽類,關一些雞鴨在這里,可以給雞鴨喂小魚小蝦。
這些雞和鴨產出來的糞,就可以堆肥,用來改善土壤。
而且雞蛋和鴨蛋…
不行,媽的鴨子不能一天一個蛋,還是得養雞。
這些小魚小蝦,可以保證雞每天產一個蛋,只要有個四五十只雞,那哨所的人每天都可以吃到一個雞蛋。
偶爾還能燉個雞。
完美!
想到未來的美好,齊海慢慢轉過頭,將目光落到了旁邊的高腳屋上。
作為在這里值守多年的老兵,這個哨所的變化,他最清楚。
最開始的時候,這里還不是高腳屋,而是用竹子做成的竹排房。
依靠一些纜繩,勉強固定在礁石上面,后來條件好了一點,才有了這些高腳屋。
九幾年的時候,因為邊防建設需要,海軍這才從海省,用船一點點運輸水泥鋼筋,耗費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建成腳下的這個哨所。
建設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原材料。
因為這里沒有明顯的陸地,所以所有的東西,都必須要用船運輸。
大船上不了礁石,小船又無法遠航,所以只能先用大船,運到礁石群邊上,然后再用小船轉運,然后再建設。
海上的氣候詭譎多變,有可能小船剛轉運了一船水泥,下一秒就是一陣狂風,暴雨緊隨其后,將好不容易轉運的水泥全部打濕,將水泥徹底報廢。
在這種前提條件下,海軍費了不小的精力,才堪堪在幾個島礁上,建立好幾個小型哨所。
而每一次新兵到來,齊海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給新兵談心。
而新兵們最喜歡的東西,就是每一次補給送來的蔬菜,還有水果。
每一次吃著水果和蔬菜,齊海都夢想自己的哨所邊上,有一塊菜地,菜地里種滿了西紅柿,黃瓜,還有一些小水果。
在訓練累了的時候,或者在換崗的時候,可以去菜地悠閑地摘下一根黃瓜,或者西紅柿,然后塞到嘴里。
感受著黃瓜的鮮嫩多汁,還有西紅柿的酸甜可口。
但他知道,那不可能。
他們這里有34個人,菜地面積太小,種植的蔬菜肯定不夠他們吃。
可是如果要擴大菜地面積,那就需要擴大他們所在的這個哨所島,可那需要大量的錢。
國家很困難,他不能因為自己這幾個人的一己私欲,給國家增添困難。
可是自己的堅持,在今天,在這一刻,被這艘突然到訪的船,給打破了。
真好!
挖泥船的駕駛臺上,龍海拿著望遠鏡,笑呵呵的看著哨所方向。
看了一會,他后知后覺的回過頭,滿臉疑惑地向林語問道:“話說,你第一次怎么就填兩米,我感覺完全可以一次性填到位。”
“你這兩米,要是晚上漲潮,我估摸著全部都得泡到水里去。”
聽到自家師兄的話,正在駕駛臺面前幫忙記錄數據的林語回過頭,直接給自家師兄送了一個中指。
斜著眼問道:“你是不是沒修過公路?”
“我海軍為什么要修公路?你修過?”龍海回答得義正言辭,眼中滿是懷疑。
駕駛臺前,收到龍海的回答,林語用手摳了一下下巴上的胡茬,他陷入了猶豫。
他在猶豫要不要給參謀部再寫一封信,給這幫海軍,加一點訓練科目。
但是仔細想了一番,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畢竟,在陸地上快速機動,需要修路的是陸軍舟橋部隊,也就是現在的工程兵部隊的一個分支。
他沒必要像某個導演那樣,為了拍攝電影效果,讓水鴨子上岸,讓旱鴨子下水。
輕輕搖一下腦袋,他回應道:“在建筑力學上,有一個東西叫做沉降。”
“填海造陸,必須要盡可能避免后期沉降,所以我們一次最多只能填兩米,然后讓這兩米均勻的自我沉降之后,再往上填。”
“不過,我估計這邊填個三米到四米就差不多了,多了也是浪費。”
“你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擔心晚上的飯,說實話,你們船上的炊事班,廚藝還得練。”
這句話一出,龍海先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填出來的陸地,好像學到了一點什么。
然后,他又回過身,對著自家師弟豎起中指,嘲諷道:
“如果我把你這句話說給炊事班的人聽,他們絕對會找你拼命。”
“不過船上也沒什么太好的東西,就將就著吃吧。”
“我去給船上發消息,讓炊事班開個小灶。”
說著,他走向旁邊,從自己的警衛手中接過對講機,開始呼叫167艦:
“喂喂,我是龍海,我是龍海,讓炊事班的釣兩條魚,讓炊事班的釣兩條魚,整兩個硬菜。”
另一邊,167艦上,艦長沈桂林聽著這對講機里傳來的聲音,回過頭掃一眼身邊,卻發現身邊的人,都用驚詫的目光看著那艘奇怪的船。
搖搖頭,他無奈的笑了笑,拿著通訊器走到旁邊,開始呼叫炊事班:
“你們撒一下網,撈幾條好一點的魚蝦,晚上做點清蒸海鮮,給我們那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嘗一嘗。”
“對了,做清淡一點。”
吩咐完炊事班,沈桂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屁股剛坐下,167艦的副艦長耿海清就端著一杯茶,溜達了過來,笑呵呵的問道:
“我們填海造陸這件事,如果傳到菲律賓人的耳朵里,他們會不會著急呢?”
“如果他們著急了,你說他們又會干什么呢?”
耿海清臉上全是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畜無害的人一樣,如果再胖一點,或許就是一尊彌勒佛。
但是,作為多年的搭檔,沈桂林很清楚,耿海清可沒有看起來這么溫和。
他心里能夠問出這句話,說明已經在腦海中認真思考過這件事。
至于菲律賓的反應,不用猜也能知道。
無非就是著急上火,然后派船出來,看看能不能搞事。
也正是基于這個考慮,他們的167艦,才會跟著挖泥船出現在這里。
略微思考片刻,沈桂林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只要他們敢有動作,那就陪他們好好的耍耍,挑不挑事由他們,但是挑起了事端,結不結束就不歸他們了。”
“我們在這里的任務,是保證挖泥船能夠圓滿的完成測試任務。”
“這一次測試完成,那下一次出現在這里的船,或許就得大兩倍三倍。”
“現在一個小時能填800多平方,下一次出現在這里的船,或許就是十幾艘,一個小時能填兩三千平方的船。”
“這點更重要。”
“我們的船比較差,那就把海戰變成登陸戰!”
最后一個字脫口,陳桂林臉上的冷笑變成了開懷大笑,而旁邊的耿海清,臉上也出現了同樣的笑容,兩個人拿著面前的茶缸,相視一笑,將茶缸碰到一起。
碰完茶缸,喝一口茶水,耿海清滿臉探究的看向陳桂林,問道:
“一艘船從立項到研發,到制造出廠,到測試,然后再到遠航測試,少說10年20年。”
“怎么這一次過來的負責人是個年輕人,而且我看龍政委和他的關系似乎很好?”
“那是人家師弟。”隨口解釋一句兩人之間的關系,沈桂林站起身,走到舷窗邊,用望遠鏡看著遠處,感慨道:
“人家的20多歲,已經成了一個超大型項目的頂級負責人,我都20多歲,還在海上吹風。”
“人比人真是氣死…嗯…”
他的話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后快速將望遠鏡扭向旁邊,盯著遠處看了一會兒,他回過身,笑呵呵的對著耿海清喊道:
“說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