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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你想換什么?

  被召集而來的士兵眾多,一列列隊伍依次排開等候搜身,烏壓壓的都是人,一眼望不到頭。

  常刃二人也在隊伍之中,此時皆是高高提著一顆心。

  被搜查到的士兵需要先自行解下盔甲,還要除去棉衣棉褲,只留一身單薄的里衣,再經人仔細搜身一番。

此舉令眾人心中存疑,只覺這與其說是在排除內應,更像是在找什么東西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嗎  但上面的人自然不會給他們解答,他們能做的只是閉嘴配合。

  常刃二人也很配合地接受了搜身。

  那些負責搜查的士兵的手掌在他們身上探來探去,甚是仔細。

  雖不知這些人究竟在找何物,但常刃心頭已然十分不安。

按照這么個搜法兒,待搜到女郎身上,莫說其它,單是女郎是女兒身這個秘密便注定保不住  “下一個”

  “別磨磨蹭蹭的,都提早把衣甲解下來”

  搜查的士兵高聲催促間,忽有更高昂渾厚而悠長的聲音響徹營地,劃破夜空。

是點兵的號角聲  眾人神色一正,旋即嘈雜起來。

這是要集兵了  “都不準胡亂跑動”負責搜查的士兵嚴聲制止了騷亂的的人群,高聲道“已搜查完畢的人前去集合,剩下的,站在原處繼續等候搜查欲趁機者躲避搜查者,一律視作細作,軍法處置都聽明白了嗎”

  “是”

  常刃二人對視一眼,暫時退離此處。

  二人剛走出不遠,忽然有人從后面拍了下常刃的肩膀。

  常刃戒備回頭,見得來人,大松了一口氣。

還好女郎沒事  四下因突然響起的號角聲而忙亂起來,到處都是急急奔走的士兵,喊聲,盔甲兵器相擊聲,熊熊火把也在隨風呼喝,催得人心神不寧。

  “女郎去了何處”幾人暫時躲到一處草垛后,常刃才顧上問。

  “藏起來了。”常歲寧說話間,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三張大餅,自己嘴里咬住一張,另外兩張分別遞給常刃他們“早知他們要搜身,我便躲起來了。”

常刃接過那顯然不是自帶的餅,欲言又止,女郎的躲起來,是指順便去偷了幾張大餅的那種躲嗎另一個護衛卻突然感動,同女郎呆在一起,縱然條件再如何艱苦,女郎卻也不會叫他們餓肚子,女郎有辦法偷餅養他們而且偷的還是肉餡兒的  他忽然可以理解先前同伴那句“縱是女郎讓我脫光了繞朱雀街跑一圈,我也絕不遲疑”的癲話了。

現下,他也可以  “女郎為何提早便知道他們要搜身”常刃邊大口嚼著餅邊低聲問。

  少女一雙烏黑的眼睛警惕地掃視四下,聲音不能再低“因為他們要找的東西在我這里。”

  她懷揣著賀危臨死前給的東西,自然不可能再跑到人前去。

  常刃面色一變,剛要再說,只聽常歲寧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填飽肚子,隨我去尋阿爹。”

  二人皆點頭。

  匆匆將大半塊肉餅塞進肚子里,剩下的藏好后,常歲寧閃身出了草垛,拉住了一名小兵“這是哪里又有戰事了”

  “你還沒聽說嗎,徐氏叛軍破了江寧,如今正在攻打和州”

  “常大將軍正點兵,即刻便要動身凡三至十軍,皆要跟從,你是哪一軍的”

  “我們是九軍的”常歲寧張口便來。

  “那趕緊吧,去得遲了,延誤軍機的罪名你可擔不起”那小兵說罷,趕忙跑在前頭。

  常歲寧“走,跟上他們”

  大盛一軍步兵,為一萬兩千五百人,三至十軍,便是十萬人。

  聽聞此戰由常闊領兵,常歲寧先是心中稍安,還能領兵出戰,至少證明此刻老常平安無事,在一定意義上已經“脫困”。

  但這份“脫困”,必是有李逸默許,想必是因賀危已死,威脅暫時解除之故。

  可李逸當真會就此放過老常嗎想到此人殺賀危之舉,常歲寧對此幾乎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老常的危機遠遠沒有解除,所謂“脫困”只是表面而已,她必須要見到常闊,跟上他江寧被破,和州將危  常歲寧幾乎是自牙縫里擠出了一句罵聲“慫包蠢貨”

放著正事不敢去做,陰溝老鼠的做派倒學了個十成十  昔日那膽小如鼠之人,如今在私欲熏心之下,竟也敢先密謀殺了賀危,另不知憋著什么壞招想對付老常,一將無謀可累死千軍,一帥無謀則挫傷萬師,更何況這位主帥不單無能無謀,更愚蠢惡毒。

  若如今宗室中皆是此路貨色,無需如徐正業這等外姓或西北異族來奪,這李氏江山倘若不垮,反倒是天理難容。

  常歲寧快步奔走間,回頭看了一眼主帥營帳的方向,湛亮的眸中有殺意被迫暫時斂下。

  三人很快混入九軍之中。

  人數本有定額,常歲寧三人能混進來,是打暈了三個真正的九軍士兵換來的。

  十萬大軍集結,常歲寧混在人群中,縱站得筆直,卻也根本看不到遠處點兵臺上的常闊。

  點兵場上,十萬大軍蓄勢待發,主帥營中,李逸卻愁眉緊鎖。

  他一緊張不安就會手心冒汗,來回走動,此時亦是。

  “就這么放他去和州這怎么行”營帳中只剩下了他的兩位幕僚及幾名心腹護衛,他此刻說起話來也沒了顧忌。

前去和州應戰叛軍,乃是常闊自薦,也有他這兩位軍師的應和  “將軍稍安勿躁,屬下心知將軍欲將常闊除之后快但賀危一行欽差剛出事,軍中四下已有猜測,若此時無名目之下便對常闊動手,必會招來動亂。”

  這正也是這些時日他們至多只敢以養傷為名,暫時軟禁常闊的緣故所在。

  常闊此人在軍中甚有威望,是決計不能強動的。

  也正因此,他們比誰都清楚,只要有常闊在一日,李逸便不可能做到真正統帥這二十萬大軍,令上下歸心,如臂使指。

  “若是可以,我自然也不想殺他”

  李逸繼續走來走去“可先前為了不讓他見到賀危,已經軟禁他多日,他今日見到賀危尸身,分明已察覺到了什么,卻忍下未發顯然是心知今時時機不利,要等日后再與我清算的他自薦去和州,就是想借機脫身”

  “我不殺他,他卻必然不會放過我”

  “當初提議軟禁他的是你們,如今放他離開的也是你們,真讓他出了這軍營,事后我又當如何應對你們明知他實乃我心頭大患”李逸越說頭上的汗越密,“況且你們還允他領了十萬大軍”

這十萬大軍一離營,他便只剩下六萬人不說旁的,回頭縱然只是常闊反過來領兵揍他,他都揍不過對方更何況他如今的“敵人”還不止是常闊,更是那位圣人賀危身死的消息一旦傳回京師,圣人必知他不肯交換兵權的意圖,到時必會治罪于他所以他更加迫切需要有足夠的兵力來自保籌謀  “將軍莫急,且容屬下們細細道來”

兩個幕僚已被他走得眼暈,每每見將軍來回走個不停,他們都很遺憾不能給對方身上套個犁耙,否則多少地翻不完  一名幕僚捋著胡須緩聲道“屬下只道,常闊不能死于將軍之手,不能死在這軍營之中須知身為領兵副帥,戰死沙場,方是為將之道。”

戰死沙場  李逸看向他。

  那幕僚卻又另道“再有一點,將軍既已決心與圣人對立,那么徐正業便不再是將軍的敵人將軍何不與之合作呢”

  李逸腳下一頓。

和徐正業合作  “屬下記得,之前徐正業曾令人送過一封密信給將軍,將軍可還記得”

  李逸當然記得。

當時他父親淮南王還在世,而他剛在都梁山打了敗仗  徐正業令駱觀臨給他寫了封密信,從信上可知,對方將都梁山那場敗仗,認為是他刻意相讓,以為他也有推翻女帝之心,所以才試著寫信,邀他共成大業。

  他看罷,臉色紅白交加。

  白是因為害怕,害怕這封信會給他招來禍端,會被扣上反賊的帽子。

紅是因為都梁山那場敗仗,并不是他刻意相讓他的仗就打得這么爛,竟已到了令敵人疑心他在相讓的地步嗎這徐正業怕不是在故意羞辱他  他當即便將那封信焚燒了。

他那時根本沒想過要與徐正業合作,他一心為了朝廷為了圣人可他父王剛死,圣人便翻臉不認人,先削淮南王府兵力,如今又要收他兵權,治罪于他  “徐正業仍在廣集天下之士,共舉大業,將軍此刻回信,為時未晚。”

  “不錯,徐正業能在短時日內如此壯大己勢,所依仗著的不外乎是匡扶李氏的名目,而將軍乃李家血脈,如若有將軍同行,定可再助他們收攏人心。”

  “再者,將軍手握重兵,他們必將禮待如若將軍之后用心經營,收服各處,穩固人心,而當今太子不堪大任到時區區一個淮南王之位,將軍又何須放在眼中”

  李逸眼神一震,一顆心似乎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他本還在想,若賀危之死傳回京師,圣人之后向他發難,他要如何才能真正收服軍心,要以怎樣的名目才能真正震懾他們,讓他們甘愿為他所用  現下他似乎有了答桉。

沒錯,他也是李氏子弟縱然不是正統嫡脈,可如今那位太子也是過繼來的不是嗎他既是李氏子弟,拿李氏江山的兵馬來匡扶李氏大業又有何不可此乃真正的天道所歸可單憑他自身,終歸不足以與整個朝廷抗衡,但若能借徐正業之力那便不一樣了  點兵完畢,帳外已敲起了戰鼓,這鼓點似也敲在李逸心頭,讓他渾身每一處似都在劇烈震顫。

  不知站了多久,李逸緩緩坐了下去。

  “常闊頑固不化,亦是徐氏大軍眼中釘攔路虎,將軍何不便以常闊項上人頭,聊表與徐正業合作之誠意”

  李逸終于開口“但常闊若領兵馬十萬,未必會輸給徐正業”

  “將軍說笑,何來兵馬十萬”一名幕僚拂袖起身,含笑道“和州此戰至關緊要,將軍身為主帥,當另有良策。”

  李逸抬起變幻不定的雙眼,看過去。

  大軍緊急離營,并非點罷兵,便可全軍即刻出發,通常是輕騎與前鋒在前,部分中軍跟隨,需要負責運輸糧秣軍械輜重的后軍則要慢上一些。

  常歲寧三人勉強編入中軍之列,于天色將亮之際,跟隨大軍出了營地。

  在點兵場時,她本也想過要將那道易帥的密旨示出,試著于大軍之前和老常一起拿下李逸,但這個想法無疑太過想當然,很快便被她否定了。

  賀危已死,沒有對證。急亂之下,她與常闊無法提前商議任何,而李逸大可在她開口之際便讓人將她一箭射殺,再將這道圣旨定成偽造,并將偽造圣旨的罪名順勢推到常闊頭上。

  只怕動不了李逸,反會害死老常。

  李逸或也無法盡數掌控全局,但若論勝算,仍是身為主帥的李逸占七,常闊至多只能占三。

  縱老常再得人心,可借這三成兵力大起兵亂,軍中一分而二,與李逸相互廝殺,卻終究不是穩妥良策。

  尤其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此刻和州將危,軍情如火,百姓處境危急,她若此時將這道圣旨拿出來掀起內亂,那她便也與李逸無異,著實不分輕重敵我,既蠢且壞。

  徐正業若知曉了她這番損己利敵的“義舉”,勢必都要連夜給她磕頭燒香同她道謝。

  再者,她要清楚一點,這道圣旨只有拿出來一次的機會,換而言之,她要有一擊得手的把握。

  但常歲寧隨軍出營地不遠,便很快察覺到了不對。

又行三里路,她已能確定心中猜測這并非是去往和州的行軍路線  尋常小兵對此并無太清楚的概念,但一些校尉也發覺了異常之處。

  其中一名校尉再三思索后,還是驅馬上前,低聲詢問領軍的那名副將“曲副將,我等不是要跟隨常副帥去往和州嗎莫非是要兵分兩路”

  那副將冷冷地掃他一眼“行事要事,對敵機密,豈是爾等可以隨意探聽的”

  那校尉微低下頭,道“是恐底下人胡亂揣測,于軍心不利”

  “你們各自管好自己的人即可如有人質疑路線,便告訴他們,此乃主帥與常副帥共同商議后的決策,不可泄露如有人還敢借此擾亂軍心,軍法處置”

  那校尉唯有應“是”,將馬慢了下來,退回到自己管轄的團列中。

  中途歇息時,這名校尉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塊巨石上,直到一名小兵來到他面前,向他遞來一只水壺。

  面對這獻殷勤之舉,校尉皺眉“不必,我有水。”

  “我想用這只水壺,同白校尉換些東西。”

  校尉抬眼看向那言辭荒謬大膽的小兵。

  可能對方的眼神太堅定太真誠,白校尉微瞇了瞇眼睛,試探著問“你想換什么”

  “三匹快馬,和一些干糧。”

  “小兵”說話間,捧著水壺的手又抬高了些。

  白校尉下意識地看向那只水壺,旋即眼神微變。

  那捧著水壺的手心里赫然還托著一物。

  片刻,白校尉將水壺接過,低聲道:

  “好,我可以給你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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