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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替自家大都督賣慘

  營帳內,常闊與那位肖將軍都在。

  常闊將清查李逸同黨的大致進展說與了常歲寧聽,末了,道:「但暫時尚未發現其他人安插在營中的眼線…」

  這個「其他人」,指的便是榮王府了。

  常歲寧特意提醒過常闊,要留意查辨榮王府安插在軍中的眼線。

  在常歲寧聽來,暫時未能發現,并不代表沒有,只能說隱藏得的確很好,很高明。

  當著魏叔易和那位肖將軍的面,她只是點頭,清查還要繼續,且往下查著便是。

  常闊同魏叔易說話的間隙,常歲寧坐在那里,就此事想到了樊偶。

  從李錄此前所言可知,樊偶曾與李逸軍中之人有過消息傳遞,故而李錄才會對軍中之事了如指掌…那么,樊偶必然清楚己方眼線都有哪些人。

  但此人嘴巴甚嚴,之后想要從他嘴里將話掏出來,還要很費一番力氣。

  常歲寧腦中閃過諸多審訊手段,并在思量著哪一種最適合樊偶,或者,若他需要的話,她亦可以為他量身定制。

  總之,此人的嘴巴甚是值錢,她是一定要撬開的。

  少女托腮,似在走神,尋常人一眼望去,打死也想不到她腦中此刻裝著何等血腥兇殘,或女干詐誅心的審訊手段。

  直到有士兵送了飯菜進來,肉香撲鼻,才勾回了常歲寧的心神。

  常闊與魏叔易幾人忙到此刻,才顧得上用飯。

  常歲寧于一個時辰前,倒是已陪著阿點用過晚食了,但也不耽擱此刻陪著常闊一起吃,畢竟都一個時辰了,也該用消夜了。

  且這頓飯出奇的不錯,據說是從李逸的私庫中繳獲來的。

  飯間,常闊敬了魏叔易與那位肖將軍一杯酒,魏叔易仍舊從容,只將酒杯端得低了些,那位肖將軍卻很是惶恐,就差將酒杯壓低到地上去了。

  常闊見了笑道:「肖將軍這到底是與常某還是與同土地爺喝酒呢!」

  肖旻赧然失笑,神態局促。

  常闊與他道:「既同坐于此,便是同袍,不必這般拘束!」

  肖旻口中應「是」,稍微放松些許。

  但這放松并未持續太久,飯后,隨著常闊的一個舉動,他再次提心吊膽起來。

  常闊令人取來了帥印與兵符,讓他收下。

  「這…」肖旻面色幾變,下意識地看向魏叔易:「此事或還有待商榷。」

  常闊渾不在意:「圣人讓你做這主帥,你只管做來便是,有什么可商榷的?」

  「常將軍有所不知…肖某當初乃是臨危受命,彼時圣人只當常大將軍和州之行怕是兇多吉少…」肖某神態惶恐卻也誠懇,向常闊拱手行禮:「肖某資歷尚淺…既有常大將軍在前,實不敢受此主帥印。」

  且此次平息李逸之亂的人也不是他,他實在沒有威望可言。

  厚顏接下這帥印,他既覺不安,又覺受之有愧。

  「圣旨在此,肖將軍是想讓常某抗旨不成?」常闊沖他擺擺手,「按規矩辦事即可,放心,只要你不是第二個李逸,老夫絕不會為難于你。」

  這話直白,乍聽還有些冒昧,卻的確令人安心。

  肖旻訕然失笑:「常大將軍言重了…」

  圣人讓他來平息亂局,雖說是矬子里頭拔大個,但也是有周密思量在的,他當然不會成為第二個李逸,也沒有條件去成為。

  看著那一身豪爽正氣的老將,魏叔易笑了道:「常大將軍所言在理,此事既是圣上所定,肖將軍只管暫時接下此任。至于常大將軍之功,待回京后我自會稟明圣上,到時如若圣上有更好的安排,日后再據形勢調整亦不遲。」

  這番話說的進退兩宜,留足了余地。

  肖旻看向那帥印,神情仍有些猶豫。

  常歲寧在旁聽了半天,此刻見狀,便道:「肖將軍放心接下,這帥印不咬手的。」

  這句一語雙關的玩笑話,讓肖旻再沒遲疑,雙手捧過那帥印,道:「肖某便厚顏暫代主帥之職…日后,如有不足之處,還望常大將軍多多提醒。」

  說著,又面向依舊姿態閑適坐在那里的少女,誠懇道:「此次幸有常娘子誅殺李逸,女郎雖年少,雖為女兒身,膽略氣魄卻遠勝肖旻,肖旻實在欽佩至極。」

  這話雖有拍馬屁保命的嫌疑,卻也是他的真心話。

  這便是他不敢貿然接下這帥印的緣故,莫說跟爹比了,他連人閨女都比不過,這主帥之位坐下去…屁股能不扎得慌的嗎?

  肖旻今年不過三十歲出頭,出身資歷只能說是中等,身手勉強稱得上個中上,但他自知之明爆棚。

  常闊的想法也很簡單,這事兒倒跟謙讓沒什么干系,圣旨擺在這兒呢,他此時又不打算造反,一個主帥之位有什么好跟人爭的?

  況且,區區一個帥印而已,有李逸這個晦氣糟心的例子在先,軍中人心所向注定要比帥印兵符更有分量。

  常歲寧與肖旻點頭:「之后愿軍中上下一心,早日肅清反賊,還江南百姓安寧。」

  肖旻此人如何,之后還需細觀,但既要共事,還當示以友善。

  得少女這句話,肖旻心中更安定幾分,又莫名有些激蕩,似有共鳴之聲作響。

  他來之前,來的路上,或因覺得前方局勢不妙,所懷之心唯有將此行差事盡量辦得圓滿而已,但此刻,面對這樣一雙父女,他忽覺前路開闊,心中方向也跟著變得清晰明朗。

  肅清反賊,還百姓安寧。

  是,為將者當如是。

  幾人便又坐下飲茶議事,氣氛比之用飯時,更輕松自在許多。

  夜愈深,星緩隱,天漸明。

  次日臨近昏暮之際,后軍至,元祥與長吉果然在其中。

  除了這兩張熟面孔,常歲寧還見到了那位白校尉。

  起初,她曾以「水壺」與之換快馬的那位白校尉。

  對方也認出了她,或者說,根據這些時日有關常家女郎的傳聞,早已猜到了那日與自己交換快馬離開隊伍的少年小兵身份。

  常歲寧與他道了謝:「…當初若非白校尉相助,我便無法順利追上阿爹。」

  白校尉沖她抱拳,垂首道:「此乃卑職分內之事。」

  「聽魏侍郎說,白校尉此番也助他良多,俞載伏誅,白校尉功不可沒。」常歲寧笑道:「事后論功封賞,便不能再稱校尉,要稱將軍了。」

  白校尉聞言也露出笑容:「承常娘子吉言。」

  不過說來,這位常娘子也當有封賞才對。

  但,對一位女郎…該是什么封賞呢?

  此等事少有先例可以參照,具體如何,只能看京中那些大人們和圣上是何想法了。

  「常娘子!」

  此時,元祥快步走來,滿面笑意,沖常歲寧行禮。

  對上那張燦爛討喜的笑臉,常歲寧也跟著揚唇:「許久不見了,元祥。」

  白校尉見狀,適時告退而去,但退去時的腳步有點慢,下意識地支起耳朵想聽一聽。

  因崔璟之故,他與元祥本就相識,只是不熟而已,但這并不妨礙路上元祥悄悄與他透露,自己此番是受大都督之命,前來相助常娘子的。

所以,崔大都督愛慕求娶常娘子之事,根本不是謠  白校尉恨不能變成一只蒼蠅落在元祥身上,近距離一探八卦,只可惜變身乏術。

  這廂元祥已與常歲寧言明事情經過:「…起初大都督聽聞常大將軍被困和州,便猜到常娘子定然也在,遂令屬下帶人趕來江南,設法調借兵馬相助,一來為解和州之危,二來亦是為李逸謀反之事…」

  但他人還沒到,便聽聞和州已經脫險的消息。

  正是此時,他見到了作為欽差前來的魏叔易。

  元祥從魏叔易口中,得知了眼下局面的關鍵所在,商議后,他決定將自家大都督的信物交予魏叔易,并一路護送對方,前去收服揚州城外的兵馬。

  這些并不在大都督交待的計劃之內,但元祥清楚,大都督既然將此事交予了他負責,他便要根據形勢善加變通。

  元祥也知道,雖說自家大都督和魏侍郎看似話不投機,但并非真正敵對的關系,相反,魏侍郎在很多時候,是被大都督信任著的。

  元祥自認這點腦子還是有的。

  但以上此等現象絕不適用于他與魏長吉!

  末了,元祥端著誠摯的笑臉,道:「屬下中途與魏侍郎同行,未直接來尋常娘子,還請常娘子勿怪。」

  常歲寧笑道:「無妨,你做得很對,如此才是最穩妥的法子。」

  聽得這聲肯定,元祥眼睛亮亮,只覺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帳外風寒,常歲寧思及元祥趕路疲累,便請了人去了帳中坐下說話。

  喜兒和阿澈都在,見元祥來,便端上熱茶。

  元祥笑著道謝:「多謝喜兒姑娘!」

  喜兒心中有些狐疑,雖說這位元祥將軍往日人也很好,但今日這般熱情客氣,總覺得似乎有所圖…

  常歲寧與元祥問起北境的情況。

  元祥一一答了之后,常歲寧便又問起崔璟。

  腦中響起「終于來了」四字,元祥咧嘴笑道:「大都督說,若您問起他,便讓屬下道他一切皆好!」

  常歲寧:「…?」

  這是什么天然去凋飾的轉述方式?

  她不免一頭霧水地問:「…那他是真好還是假好?」

  「好也是真的…」元祥復雜一笑:「但也沒那么好就是了。」

  戴長史私下細問過他大都督是如何與常娘子相處的,聽聞大都督只報喜從不報憂,沉迷于維持自己無堅不摧的形象,戴長史對此的評價是——這樣不行啊,要學會適當賣慘,才能有活路。

  于是,在常歲寧的眼神詢問下,元祥開始了自家大都督的賣慘之旅。

  平日為處理公務廢寢忘食,親自督修邊防,操練兵馬,事必躬親,又因北地苦寒,人清減許多,這些都不在話下。

  除此之外,元祥又說起不久前剛發生過的一件驚險之事。

  「…那日有士兵來報,道是于邊境之內發現了北狄兵馬行經痕跡,大都督便率我等前去巡查,誰知回來的路上突降大雪,封死了回去的路。」

  那場雪異常大,根本無法前行,好在找到了一處山洞可以暫避,但誰知洞內有黑熊,避難險些變成遇難。

  元祥先將自家大都督如何搏殺黑熊,為此負傷的驚險過程言明。

  又細說大都督在負傷起了高熱的情況下,是如何帶他們出山,如何在雪原中找到回營的路。

  末了,不忘特意點明,大都督回營后郎中是如何說的云云。

  言畢,元祥靜靜觀察著常娘子的反應。

  常歲寧聽罷,眼中思索著道:「厲害啊…」

  不過若換作從前的她,應當也行吧?但她沒殺過熊,倒真不好說呢。

  元祥看得有些迷湖了。

  慘也賣了,但怎么沒見常娘子流露出同情與心軟之色呢?反倒好似…激起了常娘子的爭強好勝之心?

  是他表述的太真實,沒有經過戴長史口中的渲染,所以這慘賣砸了嗎?

  元祥反省之際,只聽那少女似乎回過了神,說了句:「不過還是要多保重身體。」

  元祥精神一振,剛要接話,便聽那聲音往下說道:「值此關頭,崔大都督若垮了,北境重責何人能夠勝任?」

  所以是關心北境還是關心大都督?

  元祥嘆口氣,不管了,如今且是他家大都督一廂情愿,有關心就不錯了,還爭什么輕重主次前因后果呢?

  懂事如元祥,心滿意足端起笑臉:「是,屬下必會轉達大都督的!」

  常歲寧便問他們何時動身回去。

  元祥:「差事已畢,他們明日便可以動身回北境了!」

  常歲寧疑惑問:「那你呢?」

  元祥咧嘴笑道:「來時大都督曾有交待,想讓屬下留下相助常娘子!」

  隨著這句話,他便好似白菜成精,開始自薦自賣:「…屬下跟隨大都督多年,于戰場里里外外皆有經驗,實在不行,只留下給常娘子跑腿也好!」

  他很樂意留下給常娘子跑腿。

  一則,自是為了大都督的終身大事著想,還能在外人面前順帶替大都督潛移默化占一下名分——對此,元祥承認自己有點不可告人的深沉心機在身上。

  二來,這跑腿卻也是省腿,畢竟常娘子凡是遇到大事難處,大都督必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上回使他回京師,這次又讓他來江南…

  每每在途中拼命趕路時,元祥都覺得,夸父逐日時都未必有他跑得狠。

  「但大都督說了,終究還是要看常娘子您的意思。」末了,元祥擺出任人挑揀的乖巧白菜模樣:「常娘子要屬下留,屬下便留。常娘子要屬下回去,屬下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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