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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 她才是最大的殺器

  常闊被帶到船上時,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三清祖師在上怎么傷成了這幅模樣”

  見到渾身是傷,生死不知的常闊,這些時日在船上吃橘子吃的臉都黃了的無絕,此刻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回來,心慌不已地道“快,船上都有什么藥,都快快給他用上”

話音剛落下片刻,只見又被撈上來一個,這個要好上很多,好歹是有意識的  阿點肩上,背上,手臂上都受了傷,但他頭一件事便是撲到常闊身邊,哭著喊“常叔,您別死”

他都沒跟上呢,到時誰來背常叔  “放心,你常叔他暫時還沒死呢。只是他這個人一貫好面子,你這么個哭法兒,萬一叫他覺得不死一遭實在下不來臺,可如何是好”無絕安撫道。

  阿點哭聲一抽,再不敢讓自己有半顆眼淚掉出來。

  無絕讓人先給阿點止血,自己則快步出了船艙,去看海面上的情形。

  唐醒已指揮船只,圍上前去接應入水搏殺倭兵的常歲寧與元祥等人。

  他們一路上且走且反殺擋路的倭兵,船只,兵服,軍械,都是搶來的。饒是百般小心行路,也仍是幾經生死兇險,才總算得以于今日逆風趕回。

  唐醒看向前方激烈廝殺的兩軍,雖仍隔著一段距離,仍能聽得到震耳欲聾的慘烈拼殺聲。

  此刻的戰況中,倭軍明顯居于上風,而盛軍則是被動防御的一方。

  戰船號角齊鳴,火箭飛射,殘肢血霧橫飛,不斷有士兵慘叫著掉入海中。

  一向好戰嗜殺的吉見扶,率一支船隊攻打頭陣,于兩軍近戰之際,他提著一名親手斬下的盛軍頭顱,臉上掛著猙獰的笑,拿語調生硬的盛語,高聲喊道“常闊已死,愿意降服我倭國者,可以不死”

他們攻破此處已是必然,大盛土地如此廣闊,來日需要有大量盛奴的存在,來為他們倭國效力  隨著吉見扶此言,四下的倭軍皆在高呼著“常闊已死”的“事實”。

  “我大盛泱泱大國,豈有道理降于卑劣小族”

  金副將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震聲高呼道“倭人卑劣至極,常大將軍為顧全大局,為換回俘兵,為安軍心,為全大盛尊嚴,明知有詐,仍不懼應戰”

  “當下常大將軍尸骨未寒,我等若逃,若降,便枉為人也”

  金副將顯然已經信了倭兵口中的常闊已死之言,這般局面下,由不得他不信。

  常闊的死訊很快蔓延傳遞,四下無不悲憤至極。

  “眾將士們,隨我為常大將軍報仇雪恨”

  “今日我等縱然粉身碎骨,也要死守此處活下來的將士們,可候主帥歸來”

  常闊臨去前的那句“三日之內,主帥必能趕回”,回響在每個將士心頭。

  盛軍士氣激憤,一時間無人肯降。

  然而倭軍的氣焰卻更為囂張,許多倭兵也已信了常闊已死的高呼,至此,壓在他們心頭的那座大山徹底被移去。

  在他們眼中,出身玄策軍,曾為盛太子左膀右臂的常闊才是此戰最大的威脅。

至于那個虛名大于本領的主帥,莫說此刻她根本不敢出面,即便她敢現身,也根本不足為懼同樣要被他們殺了祭旗因而,在許多倭軍將領眼中,常闊是蠢笨不堪的,明知答應比試與送死無異,卻還要為了所謂信義尊嚴出面,保全了尊嚴和士氣又如何他一死,盛軍便如無頭蒼蠅難道他真指望他那乳臭未干的女兒來支撐大局嗎當下,常闊已死,大患已除,便真正是他們大舉攻入大盛之時了  吉見扶當眾宣稱,要以盛軍首級記軍功,每取一名盛軍頭顱,待攻入江都后,便可拿來換十兩黃金,及一名大盛奴仆。

  若能斬殺盛軍將領,獎賞則翻百倍,另賜房屋良田。

  言辭間,儼然已然將江都視作了囊中之物,并在商議著要如何瓜分了。

  那些倭軍聽得這些獎賞,眼睛都在放光,口中肆無忌憚地叫囂著。

  吉見扶帶領著一隊親兵,殺上了盛軍的一艘戰船。

  金副將帶人竭力抵擋著,卻仍然眼睜睜地看著吉見扶殺了守旗的士兵,跨上了最高處的旗臺,揮刀砍向那筆直的旗桿,口中猖獗地奚落道“常闊已死,這無用的常家軍旗也該一并消失了”

  他手中倭刀高高揚起,攔腰砍在旗桿之上。

  然而那堅固的旗桿倒下之前,他卻更先一步從旗臺上方跌落了下去。

  在吉見扶落刀之際,一支破空飛來的弩箭,忽然刺穿了他的左肩。

  下一刻,一道自側方出現的黑影,身形如風,踩著船欄,縱身躍到旗臺上方,抬手握住了即將從中折斷倒下的軍旗。

那道自側方忽然出現的身影,身穿黑袍,未著盔甲與首鎧,因此那張年少而如新雨海棠般秾麗的面龐,便更為清晰地出現在了周圍人等的視線當中  “主帥”

  正與倭軍廝殺的金副將猛地大怔,甚至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直到那從旗臺上方摔落的吉見扶,也認出了來人。

  “原來是盛軍主帥”他咬牙拔下肩頭的箭矢,甩開部下的攙扶,拿起刀,站起身來“來得正好,剛好來得及與你父親共赴黃泉路”

  “上次,讓你從我刀下逃過一命,這回,你可就沒那么好運了”

  他拿倭語說著,眼神兇狠地拿手中的刀指向了旗臺上方的少女。

  居高臨下而立的黑袍少女,側首看向他,微濕的眉眼間,卻是上次交手時他不曾見過的冷冽顏色。

對上那雙近乎睥睨的眉眼,吉見扶幾乎本能地察覺到了異樣的危險,但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被他攔腰斬斷的旗桿,此刻上半段連同軍旗,被少女握在手中,豎在身側。下半段光禿禿的旗桿,則仍然插立于旗臺之上。

此刻,那下半段旗桿被那黑袍少女忽而抬腿橫劈掃斷,半截旗桿飛起,被她抬手接住,而后驀地呼嘯著向他飛襲而來  帶著斷裂利刺的堅硬旗桿如同一截長槍,一瞬間精準無誤地刺透了他的喉嚨。

  此前那名在他眼中爭強好勝,并被他所傷的少女,此時甚至未屑與他多言一字。

  她只是這樣隨手殺掉了他,甚至不曾拔劍。

  吉見扶張了張嘴巴,卻有更多的鮮血從口中涌出,他手中長刀跌落,試圖捂住喉嚨,卻顫栗倒地。

  此刻籠罩他的,除了瀕臨死亡的恐懼之外,還有另一重不知名的未知恐懼。

  吉見扶的手下也如同見了鬼一般,驚得連連后退。

  常歲寧抬手,用力地將半段旗桿重新插入了腳下的旗臺之中。

  她身上黑袍濕透,扎束起的馬尾也因被水浸濕而顯得凌亂,但這些皆不損她周身殺伐凜冽的氣勢。

  她此刻站在那里,在無數盛軍眼中,便如同從天而降的救星,亦如遲來的朝陽終于破云而出。

  “快看那是主帥”

  “主帥回來了”

  “末將參見主帥”

  激動振奮的山呼聲依次傳開,從一艘船上,傳遞到另一艘更遠的船上。

與常歲寧臨近的七八艘戰船之上,因吉見扶之死,及元祥等人的突然加入,讓許多倭兵暫時選擇退卻觀望回稟,就在這短暫的間隙中,常歲寧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周圍眾將士的耳中  “你們以三萬之力,在此抵擋七萬倭軍多日,堪稱難得,是為可敬之師”

  “你們日日勤練,無一日懈怠,你們隨我殺過徐正業,隨我收復江都,每入一城,皆得百姓夾道相迎,你們每個人,都是百姓眼中的英雄”

  “而我們的親人和百姓,此刻皆在身后祈盼捷訊,故而你們此時站在這里,集自身所能與萬民之念,便是整個大盛最精銳的水師絕不輸當年的玄策水師半分”

  “此戰仍未結束,故而你們要牢牢記住,你們誰都不弱,倭軍兇殘,那就比他們更兇殘倭軍囂張,我們便要比他們更囂張”

  “同樣是人,皆是血肉之軀,而我大盛士兵身高體魄,遠勝爾等小小倭賊今在我大盛海域之內,又豈容他們作祟肆虐”

  海風掠起少女腮邊一縷凌亂的烏發,她立在軍旗旁側,身姿挺拔如竹,眉眼間俱是殺敵之決心“眾將士聽令”

  “末將在”

  為首的金副將抱拳單膝重重跪地。

  其余將士也立時響應,應和聲鋪天蓋地。

  “黃海遼闊,可做吾等埋骨之地,卻不可叫倭賊踐踏半分”少女的聲音清亮決然“我常歲寧在此與諸位起誓,此戰雖艱,卻必勝我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活著回去,但我可以向你們允諾,此戰之后,生者領功進爵,死者一一追封,福澤庇護家眷后族,英魂永存史書之上”

  少女語落,揮劍斬斷一縷飄散的發絲,以表立誓之心。

  她最后一字一頓地道“故而今日此時,請諸位隨我守好國門,克殺倭賊,護吾等身后大盛疆域且以不折之志,建不世功勛”

  “是”

  “克殺倭賊護我疆域”

  “殺”

  號角被再次吹響,擂鼓聲響徹云霄,滿懷視死如歸的激昂戰意。

  遙遙看著士氣突然暴漲的盛軍,和那高立旗臺之上的黑影,藤原麻呂眼神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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