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負責在東萊國建造海船的魯肅,乘馬車趕來平原拜見天子。
隨行而來的還有忐忑不安的東萊王劉協與王后伏壽。
劉協自從酒泉郡歸來之后,在云陽宮拜見了劉備,冊封在了東萊國就常惶恐不安。
害怕真如郭汜所言,不知何時忽地有官吏送來一壺鴆酒,讓他像曾經被廢黜的皇帝一樣,飲毒酒上路。
就是在這種恐慌中度日如年,直到魯子敬出任東萊相,進王宮拜訪與他多次推心置腹的交談。
劉協方漸漸相信,以天子的恢弘氣度,英才大略,只要他不主動做尋死的事情,去觸犯漢律。
那就絕對無事,還可以閑暇度過一生。
就這樣沒過兩年,劉協便與伏壽、董氏各孕育了二子,劉協閑適起來養成了鉆研醫術的愛好,甚至還請來醫者教導他醫術。
略有所成,便化名劉安在東萊黃縣為黔首百姓無償診治。
結果猝然聽聞大漢天子劉備來了青州,立即變得耽驚受怕。
“臣協,拜見陛下,愿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隨著中書臺屬吏的傳喚聲,劉協整理好諸侯王的衣冠,揖著禮趨步向前二十余步,進入行宮之中,低著頭不敢多看,立即叩拜行禮。
按照漢家禮儀制度,諸侯王先覲見天子,然后再到諸侯國相,因此魯肅還在外邊候著。
“東萊王無需多禮,據聞你喜愛醫術,常治救百姓,待雒陽太醫官署的《醫經》編撰完,朕便令人抄錄贈送給你。”
“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如今朕已醫天下,兼濟醫得人心,只剩下諸多疾病與疑難雜癥,無法把脈醫治,東萊王既然有醫病之心,那就替劉氏為醫治之。”
“或許亦能避免黃巾之亂,使之勿復來。”
劉備抬手讓劉協起身,接著笑起來道。
而劉協額頭頓時冒出冷汗,哪怕起身站立,也是渾身如篩糠,不敢抬頭看向天子的眼睛。
他早就聽說了,當年黃巾之亂,天子好不容易立功為安喜縣尉,卻遭突如其來一道詔書,讓督郵為倚仗索要錢財,最后只得鞭督郵而棄官離去。
古人云:父過子償,天子此刻不會若有所指吧?
劉協下意識緊揪著衣袍,生在帝胄之家,可謂遭了老罪。
兄長還未弱冠便被毒死,他也屢次差點死于刀兵之禍,若有選擇的余地,他只想做一豪族子弟,也不會時時刻刻擔憂。
“陛下,漢家歷運中衰,幸得國家受命,繼承天位,而協不敢懷任何妄想,只想攜妻子安度余生耳!”
劉協雖然害怕,但還是顫顫巍巍地拱手作揖,解釋道。
他是真沒有想奪回大統的心思,東萊國也有不少劉氏宗親居住,他從來不和這些人來往,就算旁邊的北海郡有儒士想來拜見他,也通通拒絕。
就算出去行醫也不敢用劉協的名字,就是害怕積累名聲,才改成劉安,寓意買靜求安。
“東萊王毋要驚慌,朕并不打算無端治罪,只要你無不軌之心,在東萊奉行律法,則必然無事。”
“只是如今的王爵,傳到了你后嗣手中,就要降為亭侯…”劉備遂道。
這是漢家對諸侯王一貫的治理方式,不屬于劉備開創。
劉協自然也十分清楚,立刻激動哆嗦著拱手,拜謝答道:“多謝陛下寬宏之量,臣協必生當結草,死當隕首以報天恩。”
這是天子首次明確給出了承諾,只要他不越過兩條底線,就不用擔心飲鴆而亡的事。
“東萊王若無事就先退下吧,既然來了平原郡,那就好好在這看一看再回去。”
劉備輕笑說道。
諸侯王是不能擅自離開自己的諸侯國,這一次要不是他同意了對方的請求,劉協怕連黃縣附近的鄉里都走不出來。
難得有出來的機會,那就讓他在外面走走罷。
在劉協躬身告退后,魯肅立即奉命進來。
“叩見陛下,愿陛下千秋萬歲!”
魯肅剛把話說完,劉備就已笑著起身,走下來仔細打量著他,含笑道:“子敬多年未見,依然風采不減。”
“須發倒是愈發濃密了,看來青州水土更能養人啊!”
此話一出,那種熟悉感覺瞬間回來了,魯肅亦不覺掛著笑意,行禮唏噓道:“容稟陛下,肅不敢相瞞,造海船渡海一事著實艱難。”
“為探明海風變化與各處礁石,險些讓肅歿于海中,若非臣擅長水性,恐怕東萊相之職,已使陛下換了數任。”
“領漢家航海之事,周都督或許比肅更適合。”
魯肅忍不住苦笑不已。
他領著東萊水軍還差點迷失去了遼東與樂浪,還和逆賊公孫度麾下的士卒有過交戰,甚至還爆發了海戰。
如今公孫度在海岸每隔十五里修建烽燧,以防他突然襲擊遼東。
“子敬以胼胝之勞,為海事殫精竭慮,朕亦記在心里。”
“但航海一事不可荒廢,此刻三郡烏桓已破,漢家兵鋒可直指遼東,待剿滅公孫度后,便要航海北上,前往異域找尋可食種植物,若能得物而歸,可封萬戶侯也。”劉備笑著安撫道。
“子敬若想要佐吏,弘農郡楊修倒有幾分才干,我可將其調撥給你。”
周瑜有他的事情要負責,自然不可調來青州,而此時朝堂之中,除了魯肅外也找不到其他有能力,又有資歷的大臣來肩負此事。
只能暫時辛苦魯子敬了。
再多等數年,待元直、孔明、士元,還有曹子修等人歷練出來,再加上科考選拔人才,那漢家就逐漸賢良充裕了。
劉備心里盤算著。
建興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在稽考完青州官員這些年的處政后,劉備下令讓各郡縣官吏陸續返回當地,同時他也告別平原的鄉親父老。
在眾人鼓樂喧天,繁弦急管的歡送下,劉備率中軍沿大河北岸歸返雒陽。
中途又召來兗州還未度田各郡太守,讓他們明年施行度田。
接著詔令荊、幽、交三州太守,丈量各族田地,重錄賦稅,不可晚于建興六年歲末,違令者下獄。
只有度田完成,才能杜絕士族與豪族遷族時虛報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