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豐飯店。
在吃飽喝足后,朱老太太才放下筷子,說道:“小杰啊,你今年已經24歲,工作也穩定下來了,是時候該找媳婦了,我之前在老家的時候,沒少請媒人幫你物色對象,但那些媒人找的姑娘,就連我都看不上,所以就一直沒跟你說。
現在我們兩個老家伙也被你帶到縣城來住了,接下來我準備在縣城這里替你物色對象,你看怎么樣?”
朱俊杰點頭道:“行,媽你看著辦吧,你要是物色好了就讓我看看,如果合適的話那就結婚。”
父母年紀大了,最盼望的就是他早點娶妻生子,他當然不會讓他們失望。
見小兒子沒有反對,朱老太太興趣勃勃的說道:“我這些天也把縣城逛熟了,回頭我就到政府家屬院那里走走,找那些大嬸們聊聊,看看他們或者他們的親戚朋友有沒有年齡合適的姑娘。”
朱俊杰不由得笑道:“媽伱眼光還挺高的,還到政府家屬院去幫我找對象。”
朱老太太驕傲道:“你現在可是公安局的副局長,長得又相貌堂堂的,要是女方家沒點實力,哪能配得上你啊!”
朱俊杰順著母親道:“媽你說得對,那我等著你給我物色個滿意的對象。”
朱老太太表現得信心十足,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由女人出面,所以朱老頭子全程都不吱聲,把舞臺都讓給老太太。
聊得差不多了,一家人才結賬離去。
法院門口。
張國安坐在一張矮凳子上,水煙筒靠在他的肩膀上,右手從煙袋中揪出一小撮煙絲,揉成一個小圓團塞進煙嘴里,再拿出一根火柴,把嘴巴塞進上面那個大大的吸煙口,然后劃燃火柴點燃煙絲,咕咚咕咚的抽起了煙。
他這個水煙筒乃是高手偶然制作出來的,抽煙的時候里面的那個水響聲非常的悅耳動聽,而且就算是停止吸煙了,那個動聽的聲音還是會響上許久才會停下來,這讓他在抽煙之余,還能欣賞這與眾不同的音樂,算是難得的享受了。
這也是鄧世榮為什么只要在博白,就經常會來他這里抽煙的原因。
九叔當然不缺煙筒,但不是每個水煙筒都做出這樣的水準。
就在張國安閉上眼睛搖頭晃腦的聽著水煙筒里面傳來的咕咚聲時,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傳了過來:“阿表,你這水煙筒做得可真好啊,這聲音聽著就舒服。”
張國安聞言睜開眼睛,發現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個老太太站在他面前,他不由得笑道:“我這煙筒做得確實不錯,阿表你燒煙不?”
這老太太不是別人,正是朱老太太。
這法院跟公安局,那是門口對著門口,朱老太太從公安局里面走出來,正準備到政府家屬院那邊走走,結果看到對面一個阿表在抽煙,煙癮上來的她就打算過來借煙筒燒兩筒煙先。
沒想到走過來了,就聽到如同音樂般的咕咚聲不斷從水煙筒中傳出來,這才稱贊起來。
聽到對方的詢問,朱老太太笑著說道:“當然燒,我過來就是想向阿表你借一下煙筒的。”
張國安把煙筒遞過來,問道:“阿表,聽你口音,好像是松山公社那邊的?”
在我們國家,語言是最有意思的,同樣是講客家話,博白這邊的客家話,和廣東梅州那邊的客家話就有很大區別,而即便同是博白客家話,各個公社之間也有他的語言特點。
張國安就是根據這個語言特點,判斷出對方是松山公社的人。
因為對方說話的口音,跟九叔幾乎是一樣的。
朱老太太接過煙筒,有些驚訝的說道:“阿表,你挺厲害的啊,從口音就能聽出我是松山公社的。”
老太太這幾十年都在松山公社這個區域生活,也就是最近才跟隨小兒子到縣城生活,由于接觸其他公社的人不多,對于各個公社口音之間的差異,還真沒有過多去關注,自然不清楚這是很容易就能區別出來的。
張國安伸手指了指斜對面,笑著說道:“對面那里就住著你們松山公社的老鄉呢,我經常跟他們打交道,對于你們松山公社的人說話的口音比較了解。”
“原來是這樣啊!”
朱老太太一臉恍然,隨即問道:“是我們公社哪個大隊的?”
張國安道:“邦杰大隊的。”
朱老太太道:“那倒是離得有點遠了,我是山心大隊的。”
張國安道:“同一個公社,遠也遠不到哪里去。”
朱老太太笑道:“這倒也是,這又是老鄉又是鄰居的,還真應該去打個招呼,不知道人家在不在家?”
這話輪到張國安驚訝了,問道:“鄰居?阿表,你也是住在這附近的?”
朱老太太伸手指了指公安局門口,笑瞇瞇的說道:“我住里面呢!”
張國安問道:“阿表,住里面的人每天出入,我幾乎都面熟,怎么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啊?”
朱老太太道:“我兒子前不久才剛退伍回來,然后被安排到這里工作,你以前當然沒見過我了。”
張國安恍然道:“原來如此,你兒子是軍人啊,我以前也是當兵的。”
自從小兒子去參軍之后,朱老太太見到軍人就有一種親切感,原本只是過來借煙筒燒幾筒煙就走,知道眼前這位門衛大爺也當過兵以后,她就留下來跟他聊了起來。
“提起我這兒子,真是不讓人省心啊,他是78年去當年的,結果第二年就上了戰場,等他從戰場上勝利撤退之后,我們才知道這個消息,差點沒把我嚇死。”
張國安一聽就知道是哪場戰爭了,知道對方的兒子跟他一樣都是上過戰場的,他的態度也更加熱情了,說道:“阿表,上戰場報效祖國,你這兒子真是好樣的,我當年也是打過鬼子的。”
朱老太太聞言肅然起敬,在她們這個年代,打過鬼子的都是祖國的英雄。
因為有了這個共同話題,所以兩人聊得是非常投機。
聊到后面,張國安問道:“對了,阿表你兒子多大了?”
朱老太太道:“他剛滿18歲就去參軍,今年已經24了。”
張國安贊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朱老太太嘆了口氣道:“我原本以為他當夠三年義務兵就回來了,沒想到一走就是六年,現在都24歲了,卻連個媳婦都還沒有,他親侄子去年都成家了,可愁死我了。”
張國安也是老兵,自然清楚如果是普通士兵,一般三年后就會退役了,能繼續留在部隊的,基本都是軍官干部,便問道:“阿表,你兒子在部隊的時候,是什么級別來著?”
一提到這個,朱老太太可就神氣了,滿臉自豪的說道:“這小子還算爭氣,在部隊混成副團長了,如果不是放心不下我們兩個老家伙的話,他留在部隊繼續干,還真有點前途呢!”
張國安聞言不由得大吃一驚,問道:“阿表,你兒子在戰場上立下大功了吧?”
朱老太太眉開眼笑的說道:“聽他說立了二等功呢!”
“厲害啊!”
張國安豎起了大拇指,戰時升遷跟和平年代的升遷自然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在立功的情況下。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新兵只用短短六年時間升到副團長,哪怕是戰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肯定是多因素結合才會有這種奇跡發生,否則不可能升得了這么快的。
想到這里,張國安便問道:“阿表,你兒子的文化水平應該不低吧?”
朱老太太笑吟吟的說道:“他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所以才去當的兵。”
張國安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這個年代不管是在哪個行業,有文化跟沒文化都有著天壤之別,同樣的戰功擱在沒文化的兵身上,可能升到連長甚至是排長就到頭了,但是擱在一個高中畢業生身上,就破天荒的升到了副團級別。
知識的力量,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當然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隨著國內外環境的變化,我們國家軍隊的建設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為了加強軍隊的戰斗力,上級領導決心在部隊中實行老中青三代結合的指揮體系,讓軍隊的高級領導年輕化、知識化。
而眼前這位大姐的兒子能在短短六年間升到副團,絕對少不了這方面的原因。
畢竟他完全符合年輕化和知識化這兩個特點,再加上作戰英勇,立下了二等戰功,被上面的領導看重,然后火速提拔,才會有這種奇跡發生。
“你兒子這樣選擇退伍是有些可惜了,要是留在部隊的話真的大有前途。不過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孩子放不下你們,證明你這孩子孝順啊!”
說到這里,張國安又補充問道:“以你兒子在部隊的這個級別,在公安局起碼也是個政委或者副局長吧?”
朱老太太點頭道:“你說對了,我兒子確實是個副局長。”
張國安笑道:“你兒子這么優秀,還怕找不到滿意的媳婦啊?”
朱老太太有些頭痛的說道:“這個還真不容易找,條件一般的阿妹吧,我看不上,可條件好的阿妹又不是那么容易找的,我這才剛到縣城來,也沒認識什么人,想托人幫找都不知道托誰。”
張國安聽到這里,心中不由得一動,隨即問道:“阿表,你兒子有多高?長得怎么樣?”
朱老太太自豪的說道:“阿表,不是我跟你吹,我兒子身高1米74,長得相貌堂堂的,在我們村還真沒幾個比得上他的。”
張國安聞言放心了,說道:“聽你這么一說,我這里倒是有個條件很好的阿妹,或許符合你的要求。”
朱老太太聞言眼中一亮,連忙催促道:“阿表,什么樣的阿妹,你快跟我說說看。”
張國安再次伸手朝斜對面指了指,說道:“我說的就是你松山公社那位老鄉的大女兒,這阿妹比你兒子小兩歲,身高我聽她爸說過有1米62,人長得端莊秀氣,為人溫柔賢惠,一看就是旺夫相,而且穿針引線洗衣做飯樣樣都會做,這兩年多來一直盡心盡力的幫她大哥大嫂帶孩子。
至于她的文化水平,我倒是沒有問過,不過他們家都是文化人,她的文化應該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朱老太太越聽越滿意,不由得追問道:“阿表,那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她母親好像走了有些年了,她父親的話…穗豐飯店你知道吧?就是縣城最大最高檔的那家飯店。”
朱老太太雖然不識字,但昨天才剛到穗豐飯店吃飯,穗豐飯店這個飯店的名字,她還是記下來了,便點頭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啊,我兒子昨天還帶我們去那里吃了一頓飯呢!”
張國安笑道:“那還真是巧了,這穗豐飯店就是我跟你說的這個阿妹她爸開的,你們昨天去那里吃飯,可能你們都已經跟這阿妹見過面了呢!”
朱老太太驚呼道:“哎喲喂,原來那家大飯店就是她家開的啊,這可不得了啊,那飯店真是大得很,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這么高檔的飯店呢!”
張國安微笑道:“阿表你覺得怎么樣?要是覺得可以的話,那我回頭就跟她爸聊聊這個事。”
朱老太太哪能不滿意啊,連連點頭道:“可以,當然可以,那就麻煩阿表你了,介紹的時候可得給我兒子說說好話哈!”
張國安笑道:“你放心吧,我跟你兒子都是軍人,我也希望他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
接下來,雙方又閑聊了幾句,朱老太太才滿懷期待的回去。
穗豐飯店。
鄧世榮正陪張光宗喝酒聊天。
自從把張光宗請到飯店來坐鎮,鄧世榮只要在縣城,沒什么事做的時候,都會坐下來陪對方喝兩杯。
就在兩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聊的時候,鄧允珍的聲音傳了過來:“張伯,快進來坐,我爸和張爺爺在那邊喝酒呢!”
鄧世榮和張光宗循聲望去,發現是張國安來了。
鄧世榮連忙招呼道:“張哥,這邊。”
張國安笑著走過來坐下,看向張光宗,開玩笑道:“三叔,你這小日子過得真是有滋有味的,早知道當初我就不通知你,直接把法院的工作辭了過來投靠九叔,那我也能像你一樣天天悠哉悠哉的喝酒了。”
張光宗笑罵道:“你小子行啊,敢調笑起我來了!”
鄧世榮接話笑道:“張哥你要是愿意,隨時可以到我這里來,別的不說,讓你每天吃好喝好還是沒問題的。”
張國安哈哈笑道:“九叔,那就這么說定了哈,我要是看門看厭了,就過來跟你混吃混喝。”
三人開玩笑的時候,張文娟也拿著碗筷過來了,笑著打招呼道:“六叔!”
她們新村這幫人都是六叔介紹到這里工作的,今年老板給她們提了工資,她現在每個月的工資是30塊錢,飯店還包吃,并且還有年終獎,這待遇擱在縣城已經是非常不錯的工作了。
因此,對于六叔,她是打心里感激的。
張國安笑道:“阿娟啊,你們這個老板是個難得的好老板,在這里要好好工作,不準偷懶,知道沒有?”
張文娟點頭道:“知道了六叔。”
鄧世榮接話道:“阿娟跟阿英工作都很努力的。”
說話間,鄧允珍端了盤白切豬肚過來,笑著說道:“張師傅說張伯你喜歡吃這個和紅燒排骨,他現在正給你做紅燒排骨。”
“這老十七!”
張國安笑了笑,也沒去糾結這個事,而是對鄧允珍說道:“阿珍,你也坐下來聽聽吧,我過來主要是想跟你爸聊一聊你的婚姻大事,準備給你做個媒。”
鄧允珍聞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最近還真是有點邪門了,前不久才有媒人上門想給她說媒,只是在父親那一關男方就被刷下去了,沒想到現在連張伯也要給她說媒了。
可是,她暫時還真沒有結婚的想法。
鄧世榮也有些意外:“張哥,哪里的后生啊?”
張光宗插話道:“老六,就阿珍這條件,你要說媒也得說個非常優秀的后生,條件一般的就別說出來丟人了。”
張國安笑道:“三叔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要是我說的后生不優秀,哪里有臉說給阿珍啊!”
鄧世榮一聽倒是來了興趣,問道:“張哥,對方什么情況?你快說說!”
張國安夾了塊白切豬肚嘗了嘗,才簡單介紹道:“九叔,這后生也是你們松山公社那邊的人,今年24歲,身高1米74,高中文化,78年剛滿十八周歲就去當兵,79年戰爭爆發便上了戰場,在戰場上作戰英勇,榮立二等功,再加上年輕有文化,是部隊重點培養的苗子,所以年紀輕輕就晉升到了副團級別。
不過,因為他的父母年紀大了,為了回來陪伴父母度過晚年時光,他毅然放棄了部隊的遠大前程,轉業回來,現在在公安局擔任副局長一職,可以說是真正的年輕有為。”
這話一出,聽得鄧世榮、鄧允珍以及張光宗都驚訝不已。
24歲,副團級。
轉業后,也是公安局的副局長。
這樣的后生,屬實是優秀得過分。
這次鄧世榮是真正上心了,對方是一名優秀的軍人,在品德方面已經不需要再考察了,需要注意的是他的父母難不難相處,還有他跟自己女兒的性格合不合得來。
只要確認這兩點沒問題,那就是一份難得的好姻緣了。
想到這里,鄧世榮便問道:“張哥,他的父母難不難相處?還有他的性格怎么樣?”
“九叔,這個其實我也不清楚,因為我跟對方也不熟。”
接下來,張國安便把他跟朱老太太聊天的經過復述了一遍,末了才說道:“這后生昨天還帶著父母來你們飯店吃飯了呢,就是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印象?”
幾人聞言面面相覷,然后都搖頭表示沒印象。
這飯店一天出入的食客那么多,除非食客有什么特殊之處,否則誰也不會用心去記這個。
張國安笑道:“沒印象也不要緊,我過來主要是想先跟九叔你打個招呼,如果你覺得這后生確實不錯,那咱們再找人打聽一下他的詳細情況,看看事實跟他母親說的有沒有出入。”
鄧世榮點頭道:“行,那明天我就哪都不去,等那位老大姐出來了,我再跟她詳細聊聊這個事,如果沒什么問題的話,那就安排他們兩個年輕人見面。”
張國安嗯了一聲,說道:“我明天也問問公安局的熟人,看看最近是不是有這么一位新上任的副局長。”
鄧世榮道:“那這事就這么定了,咱們繼續喝酒!”
張光宗端起酒跟鄧世榮碰了一下,然后看向一直坐著不說話的鄧允珍,笑道:“阿珍,要是這后生確實靠譜的話,那你可就得抓住機會了,這么優秀的年輕人還真不容易找。”
鄧允珍露出了一抹羞澀的笑容,說道:“張爺爺,我就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人家這么優秀可不一定看得上我。”
張光宗喝了口酒,說道:“阿珍你別太謙虛,你性格好,溫柔賢惠,又有個當大老板的爸爸和未來注定前途無量的弟弟,別說他只是副局長,就是再往上升個一兩級,你也配得上他。”
張國安贊同的說道:“是啊,阿珍你可不要忽略了你的優勢,你爸你哥和你弟可都是你最堅強的后盾。”
鄧允珍也就嘴上說說,她心里可一點都不自卑。
畢竟她家去年的收入可是破了十萬的,有賺錢這么厲害的爸爸,還有讀書那么厲害的弟弟,換成別人鼻孔只怕要朝天了,她不看不起別人就算是好了,哪可能怕被別人看不起啊?
聊完了正事,接下來鄧世榮三人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酒上面,他們三人是難得聚在一起喝酒,自然要喝個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