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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船行遇妖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古人誠不欺我。”三師兄邊走邊說,“若是不走出來,誰能想到這普天之下,竟然有一座山能讓鳥鼠同穴呢?”

  面前是一條大河,已然可見碼頭。

  有一些悠遠的號子聲從河面上空傳來。

  林覺忍不住邊走邊回頭——

  據說這里也是通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這世界的京城又是什么樣呢?

  若是師父百年之后,自己下山,大概也要去走一趟吧。

  回過頭來,已到江邊。

  這里停著不少客船,大大小小都有,大的走遠路,小的去近處,甚至有一艘樓船,可見水運的發達。

  “道長可要坐船?”

  “道長去哪?”

  “道長!我的船又快又穩!”

  三人還沒走近,便已聽見了招呼聲。

  “去元州,翁縣鳴啁山,要找一艘可以載驢兒的船。”三師兄背著一捆干草說道。

  此時三人中,林覺依然背著他的書笈,不過三師兄和小師妹卻一人背了一捆干草,就連狐貍背上也被三師兄放了兩手能圈住的一小把,也用干草捆住,卻不過是道人的玩心罷了,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

  狐貍卻也老實的背著,站在林覺腳邊。

  “元州啊…”

  很多船家就不說話了。

  小船不好走那么遠的路,也載不了驢子,也有的并不去元州。

  唯有一艘大些的蓬船,上面站著一名老者,正在整理風帆。

  “道長去翁縣鳴啁山?”

  “得載個驢子。”

  “驢子當然載得了,不過只能放在后面,不影響到別的客人。”老者說道,“也得道長的驢子不怕水,要是受了驚,落水了可不賠的。”

  “我家驢師兄聰明。”

  “聰明那就行。”

  “多少錢呢?”

  “道長們還有只…這是狐貍吧?不會咬人吧?”

  “絕不會。”

  “去鳴啁山水路可有一千多里,得走十天左右,原先每人三百多錢,道長若是愿意,就結個善緣,只算三百錢。驢子也只算一個人。”老者一邊打量著他們一邊說,“船上煮早飯晚飯,驢子的草料自帶,狐貍就不算錢了,只要不嫌腥氣,魚蝦管飽。”

  “可以。”

  三師兄也不還價,答應下來。

  于是三人當先邁步,踏上蓬船。

  狐貍背著草跟在后面,輕巧一跳,也跳上去,穩穩落地,只是背上的草抖了三抖。

  出乎意料,驢子竟也穩步上來。

  說讓它站哪里,它就站哪里。

  驢子不大,蓬船不小,驢師兄在蓬船后面橫著站都行,豎著站自然更寬裕,而除了三人,蓬船中竟然還有三人。

  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兩個帶著刀劍、臉上有疤的江湖人。

  看著林覺三人上船來,船中的三人都看向他們,上下打量著。

  書生看向林覺的書笈和小師妹青澀的面容,覺得這三名道人身上也有一些文氣;江湖人看向他們三人帶的劍和林覺杵的哨棍,卻是從他們身上看出幾分江湖氣來,也確實,在符箓派、靈法派和丹鼎派以外,也有一些道人是借著道觀避稅避官、其實習武藝混江湖的。

  “有禮了。”

  三師兄當先行一道禮,開口說道:“我等乃是黟山浮丘觀的道人,向來隱世修行,走遠路帶了一匹驢子馱運行李,不過我家驢師兄向來聽話,既不會亂叫也不會隨便拉撒,有緣能與三位同船,還請三位見諒。”

  “黟山在哪?”

  “江湖中人,并不講究那么多!不過兄臺怎么行走天下還帶一個細皮嫩肉的少年郎和一個小女娃?”

  兩個江湖人一前一后問道。

  “黟山?天都蓮花?”

  書生抬手回禮,開口問道。

  “黟縣黟山,十分偏僻,這兩位是我家師弟師妹,這次帶他們出去參加鳴啁山的大醮,長長見識。”三師兄一一回答,又看向書生,“這位居士當真見多識廣,正是那座有著天都峰與蓮花峰的黟山。”

  兩名江湖人一下掃興,嘁了一聲。

  原先看他們腰帶長劍,三師兄還掛著酒葫蘆,以為同是江湖中人,結果不是,反倒文縐縐的,便覺得沒什么意思。

  書生則是眼睛一亮。

  “我也沒有去過,只是曾經聽聞,黟山雖然偏遠險峻,可風景卻冠絕天下名山。故有‘任他五岳歸來客,一見天都也叫奇’這樣的詩。”

  “這話倒是不假。”

  “走了走了!”一個江湖人扯著嗓子大喊道,“都六個人了,還有大小兩只牲畜,又都走的遠路,你一趟要賺多少錢?晚上沒地睡了!”

  小狐貍頓時一歪頭把他盯著。

  外面連忙傳來船家的應和聲。

  于是蓬船緩緩離岸。

  正好有風,將帆一掛,順風而行。

  船艙里面十分簡單,左右兩邊各有一張固定的長木凳,可以用來坐。里面還有一個小火爐,一些蓑衣漁網釣具鍋碗瓢盆。行囊隨便放在中間,林覺三人坐在前進方向的左手邊,那三人坐在右手邊。

  兩個江湖人在交談。

  三師兄與書生也在交談。

  林覺則在打量船艙,小師妹一臉嚴肅的學他,轉著腦袋到處看。

  狐貍乖巧的趴在他的腳邊。

  這艘船雖然不小,但也不如樓船那樣,有住宿的空間,到了晚上,除非靠岸之處有旅店,否則怕是只能在船艙里或者船板上將就一夜了。

  狐貍聳了聳鼻子。

  林覺也默默吸了口氣。

  對面兩個江湖人太久沒洗澡了,身上不止發酸,而且有些濃郁的臭。不止如此,他們的舉止言談也很不講究。

  本來三師兄是有一身江湖氣的,也是個豁達的性子,不過江湖中人結交攀談也要看是否投機,到了船上聊了幾句,發現他們言談粗俗,反倒那名年輕書生十分有禮,他便也不再和他們交談,只和書生閑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天下何處不是江湖?山野遇上的人哪個又不是江湖人呢?

  投緣則聊,盡興結交即可。

  林覺四下亂看之時,兩個江湖人也在看他們,準確說來,是在看小師妹。許是覺得小師妹長得不錯,江湖人膽大性子直,目光并不避諱。

  小師妹面容嚴肅,也瞄他們。

  過了會兒,林覺站起身來,往外面船板上走。

  不出所料,小狐貍和小師妹幾乎同時起身,跟著他走到外面。

  篷子前后都有空間,后面站了驢子,前面倒也空曠,一站上去,便是水面上濕潤的清風撲面而來,好不舒爽。

  若是天氣好,到了夜里,未必不可以在這上面睡一覺,飄蕩靜水中,看滿天星斗旋轉,想來也很快活。

  此時船家在調整風帆。

  林覺閑來無事,撫摸著狐貍身上,搓下一搓毛,隨手將之散在風中,也隨口和船家閑聊:“船家,這條河上平常風浪大嗎?”

  “只要不漲洪水,不遇上鼉龍水妖,浪都不大。就是有些風,也只能推動船走而已。”船家笑著說道,“道長放心,我的船穩當得很。”

  “穩當就好!”

  “哈哈,只要道長的驢子自己不受驚,定然掉不下去。”

  “不必擔心我家驢師兄。”

  “道長怎管驢子叫師兄?”

  “我也是跟著幾個師兄們叫的。”林覺說道,“大概是它比我們先入道觀,自然就叫師兄了。”

  “道長是個高人啊…”

  “不敢不敢。”林覺連忙說道,隨即又對他說,“船家在這江上跑船,也是個好生計啊。”

  “好什么好?風吹雨打,日曬雪淋,就算不被累壞,老了也得周身疼遍。”船家搖頭道,“而且如今世道不安穩,坐船的人也更少了。”

  “這不挺多的嗎?”

  “道長是去鳴啁山開道會吧?”

  “嗯?船家怎么知道?”

  “這么大的事情,怎么會不知道?好多善男信女都往那邊趕,達官貴人也不在少數,也就是最近,去鳴啁山的人才多啊。”船家說道,“換了往常,根本沒有這么多坐船的人,水上跑船的比坐船的還多。更何況前些天還有人在水上被害了,官府查了好久,把名聲都搞臭了,來坐船的人就更少了。”

  “好歹能掙些錢啊。”林覺想起了自家大伯大娘,不由感慨道,“比在地里刨食,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下來見不了幾個銅板強。”

  “都是苦差事…”

  兩人相談之時,身后兩個江湖人嗓門大不遮掩,聲音也傳了出來。

  他們在討論后方那座鳥鼠同穴的山。

  “這個地方的人倒是可以,在山上找個洞,隨便一摸就能摸到鳥兒鳥蛋,天天都吃鳥,燉鳥兒湯,烤鳥兒肉,別地兒哪有這么多肉吃!”

  “你別說!老子都喜歡上這鳥肉了!”

  “以后可不好吃到了…”

  船家年紀不小,是個健談的人,聽見他們說話,不由出聲應和:“客官說笑了,我們這個地方雖然鳥鼠同穴,但鳥雀也沒那么好抓,而且我們平常并不吃鳥,有些忌諱這個。”

  “你們忌諱歸你們忌諱,我們不是這地兒的人,忌諱什么?”一個江湖人說。

  “不是忌諱,是吃了容易生病。”

  “生什么病?可別咒我!”

  那名江湖人頓時將眉頭一挑。

  “哈哈…”

  船家笑了兩聲。

  “王兄這話說的,以后怎么就不好吃到了?哪里沒有鳥雀?”兩個江湖人繼續對談,“打就是了!”

  “哪那么好打?”

  “打不到野鳥,還打不到燕子嗎?”

  船家一聽這話,卻是又忍不住道:“燕子是家雀,哪有打燕子來吃的?”

  “你這船家!好好趕你的船就是了,怎的這么喜歡接話?天下這么大,你這地兒沒有,別的地兒也沒有嗎?”一名江湖人說。

  “我們那就吃燕子!”另一名江湖人說,“我們今早就在客棧里戳了兩只燕子來吃。”

  “是是是…”

  船家聽到前面那人說話的時候,還在賠笑點頭,聽到后面這人說的話,卻是手上一抖,被嚇了一跳。

  “客官說什么?”

  “怎的了?你這船家,怎的一驚一乍的?好好趕伱的船!”

  “客官說今早吃的燕子?”

  “吃燕子又怎的了?礙著你了?”

  “當真?”

  “你這船家!”

  “哎呀!不是!客官難道不知,走水路不能吃燕子嗎?”船家臉色已經發白了,連忙調整方向,看著竟是想在這山水中央調頭往回。

  “走水路怎的就不能吃燕子了?吃了又能怎樣?”

  話音剛說完,便覺得不對。

  明明晴天白云,風平浪靜,可此時這艘蓬船卻起伏得有些厲害。

  登登登——

  兩個江湖人立馬起身,帶著刀劍幾步跑到船板上,往外看去。

  船下碧波深邃,卻忽然起了浪。

  前方浪有千層,初時還小,一層比一層高,像是水怪穿行,大妖排水,抬著蓬船起伏不定。

  偏偏后方又是好的。

  “嘭!”

  河中突起一道水柱襲來,宛如龍卷,正瞄準船板上的江湖人。

  江湖武人修的乃是車斤之道,這兩人不說品性如何,本領還是有的,頓時一人原地躍起,一人往旁邊閃身,險險躲過。

  然而落地之時,篷船正晃。

  兩個江湖人差點沒站穩。

  “嘭嘭!”

  又是兩道水柱龍卷。

  兩個江湖人堪堪站穩,猝不及防之下,根本來不及避開,而這水柱足有水盆粗細,力道也非人力所能輕松抗衡,兩人一下就被沖下了船。

  “唔…救…”

  一陣撲打水花和模糊的呼喊聲。

  林覺只來得及將小師妹推入船艙中,看著兩人落水,在水中拼命拍打掙扎,像是會水又不太會的樣子,正想去拿自己的哨棍,忽見他們像是被什么東西一扯,嘩的一下,整個人便消失在了河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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