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聞言,不由挑了挑眉頭。
海哨兵法師,屬于金雀王朝的官方體制。
這個身份,有著諸多利處。
首先是背靠官方,不論是資源還是知識體系等,都是無比齊全且豐富的,整個體系有序且守序。
他只要立下足夠的功勞,就什么都能換得。
另外就是,海哨兵法師身份地位極高,出門在外,旁人多少會給幾分面子,更是少有敢動其歪念者,可以省去許多可能遇到的麻煩。
此外還有諸多好處,就暫不一一言表。
但若是說弊處,卻也不是沒有。
比如,作為官方體制法師,行事需要正義,需要符合程序流程。
正常的法師擊殺敵人之后,下一步就是理所當然地將對方的財富占為己有。
殺人放火金腰帶。
但在海哨兵的體系中,這種行為卻是不允許的。
清剿水獸的話,水獸尸體自是歸法師個人所有,這點倒是沒有疑義。
可若是像高德這般“懲奸除惡”,惡人的財產高德卻是不能直接霸占,而是要上繳充公的。
這在一定程度上其實也是為了避免海哨兵法師濫用職權。
不然若是能除惡之后直接收繳對方的財產,利益熏心之下不知道又要滋生多少“權力腐敗”、“冤假錯案”事件。
當然,最后查抄的大部分財產雖會歸于海哨兵,不過其中也會分出一小部分給高德作為獎勵。
可流程也必須是先盡數上繳、登記,隨后再由海哨兵論功行賞,而非高德先挑幾個喜歡的,再將其它上繳。
如今奧德里奇所言,便是抓住了這個痛點,以此期望來與高德做一場交易。
“你倒是很有想法。”高德看著奧德里奇道。
“大人,您的意思是?”見高德這口風似乎有戲,奧德里奇小心翼翼地進一步試探道。
“很有誘惑力,”高德點了點頭,無視奧德里奇逐漸亮起的目光,惋惜道:“只可惜我并不感興趣。”
他背靠北境,有著北境最大的部落臻冰部落全力支持他,又哪里差一個二環法師的財富?
雖說錢這玩意總是不嫌多的,奧德里奇也口口聲聲說絕對保密,但究竟是真情實意那還兩說。
另外,就算奧德里奇真會保密,只要海哨兵有心詢問,在法術之下,他不也得盡數坦誠相告?
那到時倒霉的就是他了。
為了這么一點對自己不太重要的“小錢”,違反海哨兵的規章制度,給自己將來在海哨兵中的發展留下隱患,那卻是萬萬不值得的。
就算不是背靠北境,他都不會與奧德里奇達成這種交易。
芝麻與西瓜孰大孰小他還是清楚的。
高德很清醒,所以他拒絕得很果斷,甚至都不聽奧德里奇的條件與具體財寶。
奧德里奇原本準備好的一堆說辭,在高德的斷然拒絕下,一下子卡殼了,再也無法說出口去。
他強打起的精神瞬間垮掉。
也正常.這么年輕就有這般手段、實力、氣度的法師,必然出身不凡,又哪里看得上他這樣一個小人物的財寶呢?
自己這癡心妄想拿自己的那點存貨去誘惑人家,這不是純純的光屁股推磨,丟人現眼嘛!
沒得談.沒得談!
玩火者必自焚。
說實話,干他這種活計的,會沒想過這一天嗎?
只是這一天真的到來,即使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依然會發現還是這么猝不及防。
“是麥金利子爵,但是我說了也沒用,他從來不親自委托我任務,而是找了中間代理人,所有的交易都是通過代理人進行的,我也只是知道是他,并沒有任何證據。”
奧德里奇的頭突然耷拉下來,有氣無力地答道。
“這些大人物做事滴水不漏,是不會留下對自己不利的把柄的。”
“我不關心這個,”高德一邊在羊皮紙上記錄著奧德里奇的口供,一邊淡定地搖了搖頭道:“我將你捉拿歸案,然后領功,我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再下面的事,與我一個小小的見習法師無關。”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馬可可區的水獸的背后,已經涉及到拉各斯城里的貴族,關系甚大。
上層的事,自是由上層來解決。
“見習法師?!”奧德里奇明顯愣了一下,隨后才注意到高德身上穿的海哨兵制服確實是見習法師的,而且還是最低等的二等見習法師。
“二等見習法師.我竟然栽在一個二等見習法師手上.”半晌之后,他似是自言自語。
“你從何時開始往馬可可區放養水獸、頻率如何、具體行事過程、有誰參與其中、交易細節.全部都一一交代清楚吧。”高德并不在意奧德里奇的心理活動,話回正題,問得很細。
這是屬于他的功勞,自然要做到盡善盡美才是。
奧德里奇咬了咬干裂的唇,老老實實地按照高德的要求將一切交代清楚。
整個審問過程異常的順利,根本不像傳記中常寫的那般,反派嘴硬如鐵。
一是這才是現實,大多數人都是平凡人,所謂的“硬骨頭”終究是少數。
二則是在擁有法術這種超凡力量的世界中,大家都明白,除非是心存死志,否則撒謊是沒有太大意義的。
法師,多的是手段讓你開口。
夸張點說,就算真是具尸體,法師都能讓它暫時活過來開口說話。
待將馬可可區水獸事件的來龍去脈一一記錄完畢,高德滿意地卷起羊皮紙,將之收進懷中。
“大人。”看著高德準備離開,奧德里奇突然叫住了高德。
“嗯?”
“你說.”奧德里奇眼中閃著微弱的光芒,“我能活嗎?”
“難。”高德平靜道。
這件事背后所涉及到的貴族最后會不會受到應有的懲罰,高德還無法確定。
但作為明面上的作惡者,奧德里奇想活,可能性卻是不大的。
不論是背鍋頂罪,還是正常執法,他的罪名都太大了,沒有什么特別的轉機,幾乎無活的可能。
拉各斯城港口。
雖說是漁業頹靡,經濟蕭條,但這里的船只依然眾多,或大或小,船身隨著海浪的波動上下微微起伏,船只之間時不時發生輕微碰撞,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桅桿林立,好似一片木質森林。
岸上也是人來人往,喧囂嘈雜。
搬運工人扛著沉重的貨物,小販們扯著嗓子叫賣各種物品。
今日是哈蘭德船廠那艘雙桅桿帆船正式出海的日子。
一艘新船出海大致是遵循這么個流程:
先進行船只下水相關的準備和儀式,下水后進行檢查調試、配備物資等工作,接著招募船員并進行培訓,最后完成出海準備工作后才能正式啟航出海。
因船只的大小、目的地的遠近、航線的復雜程度、官方的效率不同,這個準備時間一般是需要幾周到幾個月不等。
對船體進行全面檢查和調試以及采購儲備物資,是與招募船員同時進行的。
因為是傳統的漁業城市,再加上靈髓熱之后的“下崗潮”,所以拉各斯城中有許多待業船員存在。
再加上只是雙桅桿帆船,所需的船員并不多。
故而本該最耗費時間的船員招募與培訓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僅僅是兩周時間,就已籌備完成了一切。
而出海手續這邊,動用了哈蘭德在拉各斯城經營了大半輩子的人脈關系與金錢開路大法,所有的許可文件也在兩周之內全部搞定了。
穿著筆挺制服的港口管理官員,手持登記簿仔細核對完船只的相關文件,從船只的建造許可與登記證書,到船員的名單與身份證明,無一遺漏。
隨后他們又親自登船進行檢查,根據貨物清單上羅列的船上所載貨物的種類、數量進行隨機抽查,并查看了貿易許可證,確保船只沒有進行違法走私與偷渡活動,符合規范。
在完成這一系列嚴格檢查后,官員才在出海許可上蓋下拉各斯官方印章。
萬事俱備,正是出海之時。
不過按照當地的規矩,新船出海之前還有一套儀式要走的,這承載著人們對航海安全與成功的祈愿。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這是迷信,但對于在船上討生活的人來說,他們就是信這個。
儀式的開始,也是極其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給新船命名。
命名人通常由一位德高望重或與船主關系密切的女性擔任。
艾莎不宜拋頭露面,所以這個命名人,最后是由達妮卡來擔任。
她身著莊重的修女長裙,站在船頭,手持一瓶慕蘭潭香檳酒,莊重宣布船名。
“我在此宣布,這艘承載著海洋恩賜與眷顧,將帶來豐厚財富的雙桅桿帆船,它的名字是——哥倫布號!”
當然,這是高德親自給它取的名字。
達妮卡雖然無法理解其具體的含義,但肯定也不會提出反對意見,她只是負責宣布這個名字而已。
隨著達妮卡的宣布,哥倫布號船上的船員便是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緊接著,在歡呼聲中,達妮卡雙手高高舉起手中的慕蘭潭香檳酒,用盡全身力氣砸向船頭。
隨著一聲清脆悅耳的瓶子碎裂聲,酒水如煙般四濺開來,灑落在船頭的每一處角落。
這寓意著為新船賜福,給船只賦予獨特身份與好運。
這一步完之后,船上的船員包括船長,則是在船上各處懸掛上自己的吉祥物。
這些吉祥物形態各異,有小巧精致的馬蹄鐵,有繪有神秘圖案的護身符,有.
這些吉祥物都十分古舊,歷經歲月洗禮。
因為自他們擔任船員起,這些吉祥物就陪著他們出過不知道多少次海,是老伙計了。
按照船員之間流傳的說法,出過越多次海的吉祥物上帶的幸運也就越多,掛在船上,能夠逢兇化吉。
這一切完畢之后,船長不再耽擱時間,高聲下達指令。
“全體船員注意,準備啟航!”
水手們在收到命令后,迅速行動起來,開始轉動絞盤。
隨著絞盤的轉動,連接船錨的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沉重的船錨緩緩從海底升起。
與此同時,負責升帆的船員們迅速爬上桅桿,解開固定船帆的繩索,用力拉扯帆繩,巨大的船帆在海風的吹拂下緩緩展開。
負責掌舵的水手雙手緊緊握住舵輪,在船長的指揮下,他緩緩轉動舵輪,按照規定的航道駛出拉各斯港口。
船舵在水下轉動,帶動船身慢慢轉向。
高德目送著哥倫布號在金色的陽光與湛藍的海水映襯下逐漸遠去,緩緩吐了一口氣。
“希望一切順利吧。”他在心中暗道。
這一趟航行,對于北境的發展十分重要。
因為哥倫布號身上其實承擔著開辟拉各斯——瓦拉爾灣航道的重要使命。
只要這次航行順利,這條航道也就算開辟出來,北境與外界就算初步聯系上了。
之后互通有無,資源置換也就不再是問題。
此外,哥倫布號上,還載著目前菲尼克斯急缺的木材與工匠以及兩位落難公主。
——第一次航行一切未知,高德并沒有讓容孤院的孤兒上船。
先養著。
反正以他目前的財力,養一個容孤院并不是什么太吃力的事情。
“該回去了。”高德長吐一口氣,在心中暗道。
他是冰封月11日接到任務,來到拉各斯城的。
而如今都已經冬至月5日,過去了25日。
這任務一做就是快一個月。
但毫無疑問,收獲是巨大的。
不執行任務的時候,海哨兵一般不會管轄下法師都去了哪里,在做何事。
但在執行任務時,若是去的時間太長,還是會引起關注的。
所以在冰封月15日,完成水獸驅逐任務之后,高德就寫了一封簡報送回多恩海淵白塔。
大意就是水獸驅逐任務他已經完成,但因個人私事,需耽擱一些時間再回去交付任務。
雖然橫生枝節,但收獲是巨大的。
奧德里奇這個意外收獲,已經足以讓他在第一年的海哨兵年終評等中名列前矛了。
領功去!
高德意氣風發,轉身離開港口。
只是才剛走幾步,他的目光就突然一凝。
在他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整個人有些陰沉,微微低著頭,面容看不真切。
但高德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正是當初在棕櫚樹旅館前臺遇到的那位尋找艾莎的俄伏加公國法師。
對方那對異常修長的耳朵從帽檐下微微露出一角,實在是太有記憶點且太好認了。
高德心中微微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腳步不停,與那個男人擦肩而過。
顯然,這位俄伏加公國法師已經不記得高德了。
他只是自顧自地左顧右盼,在尋找著什么,眼神中帶著微不可察的焦慮與疲憊。
“她明明向旅館工作人員詢問城內船廠信息,必然是想要出海逃難,可為何問遍了城內船廠,卻是問不到一點關于她的信息.”男人眉頭緊鎖。
“在港口我也蹲了好幾天了,始終一無所獲。”
他又抬起頭,望向船只遍布的海面:“難道是我來遲了,她已經出海了?”
“若是她真的已經出海離開這里,再想找到她哪里還有可能?”
“西甸之心太過重要,不能將其帶回去,我如何與君主交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