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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問雨卜筮咒

  天未曾亮。

  云真道的道士們就在社廟外徘徊,看上去有些躊躇,直到社廟的大門一開,陰陽道人、鰲道人、鶴道人三人才定神進入廟中。

  往日里就算入了廟也不一定能夠見到神巫,但是今日踏過硬實的地面進入廟中一看,神巫已然站在殿中。

  似乎,是在等候著他們三人一般。

  道人們紛紛見禮:“見過神巫。”

  道士們還沒有開口說出來意,神巫轉過身掃了他們一眼,就直接點破了三人的小心思。

  “聽聞。”

  “爾等三人想要這座廟?”

  這話一出,道士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不不不。”

  “我等怎敢做這般癡心妄想。”

  “沒有這等事。”

  神巫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但是那清亮的目光似乎在說,爾等這般小心思早已被其看透,此刻裝模作樣有何用。

  最后,還是陰陽老道上前。

  “什么都逃不過神巫的法眼。”

  “不過,吾等怎敢要這般天工神匠為神祇所建之社廟。”

  “只是想神巫事情繁忙,這社廟也定然需要人打理。”

  “我等三人雖然不才,但是云真道還算有些打理道觀社廟的經驗,能以慈愛為行,善待四方信眾。”

  說完,道士行禮躬謝。

  “愿為此廟廟祝,揚神祇威靈。”

  意思是這社廟是神巫的,是云中君和鹿陽土伯的,他們不過是打理之人罷了。

  神巫也沒有太過為難他們,畢竟這座廟對于神巫和云中君算不得什么,珍貴的只是其中的基站而已。

  而且云真道的三個道人一直以來幫神巫和云中君做了不少事,這廟宇也被定給了他們,神巫也就不再多說其他。

  神巫分別看了看三人:“爾等三人之中,推舉何人?”

  這話一出,便看見三人喜不自勝。

  因為神巫這般說的意思,就是這廟祝之位已然定給了他們云真道,來的時候他們還擔憂無比,沒有想到竟然這般輕松。

  因為早就商議好了,陰陽老道還有鶴道人便一同看向了鰲道人。

  鰲道人見狀,立刻踏步上前。

  這道人直接一下子叩拜到了地上,直接叩首,行大禮。

  口中大聲喊道:“愿為神巫驅使,揚云中君威靈。”

  云中君展露了太多不可思議的力量,而神巫也已然成為了云中君在人間的影子,手握符詔喚雨馭龍,道人們心中早已沒有了任何矜持。

  鰲道人有些激動,他冥冥之中似乎有種預感。

  屬于他此生。

  最大地機緣到了。

  凡塵一線間,陰陽兩界分,或許能夠就此能夠踏上他云真道所有人所渴望的那條路。

  神巫點了點頭,告訴鰲道人。

  神巫說:“只是這鹿陽社廟的廟祝和一般廟祝不同,卻沒有這般簡單就成的,做的事情也不同。”

  鰲道人畢恭畢敬:“還請神巫指點迷津。”

  神巫:“尋常廟祝,不過是守廟奉神,祭祀地神,迎來送往,此般種種雜物這鹿陽社廟的廟祝自然也要做,只是除此之外…”

  鰲道人抬起頭:“除此之外?”

  神巫目光透過神面看著鰲道人的眼睛:“還得與地神相通,如此方能解讀四方地祇之神意,知曉天地之預兆。”

  此話一出,便看見三位道人同時心驚,只是同樣的驚展露在不同的人身上是不同的姿態。

  鶴道人是脫口而出:“還有這等事?”

  他們可從未聽聞過,尤其是鶴道人,也曾代理過廟祝一職。

  但是。

  他還從未見過真的有廟祝能與地神相同,解讀地祇所降下的天地預兆。

  而鰲道人急不可耐,又激動,又有些惶恐。

  他連忙追問道:“敢問神巫,如何能與地神相通解讀四方地祇之神意,所謂天地之預兆,又作何解?”

  神巫轉過身,看著那所謂“鹿陽土伯”的神像,

  “想要為廟祝,自然需得舉辦迎神奉神典儀,你只要得鹿陽土伯認可,記得汝之相貌姓名。”

  “此后,若是鹿陽縣有什么天災異變,鹿陽土伯自然會以預兆告之。”

  鰲道人這下明白了自己那冥冥之中的感應究竟從何處來的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當這個社廟的廟祝,竟然能夠得到這般的機緣。

  這下,鰲道人狂喜不已,不斷叩首拜謝。

  鶴道人羨慕無比,同時也開始想起了屬于他的那座金谷縣破廟,那廟宇也曾有過神異。

  若是,他也能夠按照神巫之法在廟中舉辦迎神典儀,那會如何?

  他會不會,也成為金谷縣真正意義上的廟祝。

  也能夠解四方地祇之神意?

  也同樣,能知曉天地之預兆?

  而最后面的,陰陽老道此刻有些有些后悔了,而再深思想一想,更是悔得腸子也青了。

  他怎么也沒有預料到,這一座廟宇竟然代表著這樣大的機緣。

  而這還沒完,神巫最后站在神像之下說道。

  “除此之外。”

  “金鰲,我還會傳授你一個神咒。”

  “此咒,只有廟祝可用,可向天問晴雨,可卜筮天象萬變之機。”

  一句話說出,就好像驚雷一般在三個道人腦海之中炸開,震得三個道人目瞪口呆,面目發白。

  三人呆呆地看著大殿之中的神巫。

  神巫身形高大,光從殿門之中照進來,對方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甚至蓋住那神臺上的鹿陽土伯神像。

  此刻,三人腦袋發蒙,甚至連神巫的聲音都變得朦朧遙遠了起來。

  “自此以后,你可憑此咒卜問天地之機。”

  江晁眼中的小福利,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鶴道人:“廟祝,原來這才是廟祝。”

  陰陽老道:“神通法術,這是真正的神通法術。”

  鰲道人雙臂伸直,五體投地而拜:“謝神巫賜法,謝云中君和鹿陽土伯賜法。”

  鰲道人狂喜之下,聲音都帶著顫音,近乎破腔,熱淚兩行忍不住濕了眼眶。

  修道大半輩子,他終于入了門。

  他終于能得神通法術。

  能溝通陰陽神祇,問天地之玄妙。

  鹿陽社廟。

  雖然過了一天,金鰲依舊感覺心血沸騰不休難以抑制,哪怕昨天夜里徹夜未眠,但是一早爬起來的時候依然精神抖擻。

  迎地神的典儀并不是由神巫主持,而是由跟隨神巫的兩個巫覡舉辦。

  此二人雖然平日里不太顯眼,一般都是緊隨神巫之后,若非必要連開口都不見二人開口,但是此刻舉辦典儀起來,卻格外的熟練。

  男性巫覡穿戴整齊,身披白衣,戴著巫儺面具。

  巫覡一聲大喊:“奉神!”

  立刻看到巫女命人將食物、酒類、谷物等物奉上,這些供品都十分講究,擺放也是按照固定的順序。

  隨后,便看到巫覡和巫女開始迎請神靈,巫覡祈禱,巫女獻上儺舞。

  巫覡的模樣漸漸癲狂,氣氛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仿佛真的有什么看不見的身影從天而降,步步靠近這人間社廟之中。

  光是看步驟,巫覡和道家似乎格外相似。

  先獻上供品,然后開始念咒。

  之后。

  還得拿著法器舞上一番,同時周圍有著人在奏樂。

  除了巫覡的看上去更加原始蠻荒,有著上古的味道,道家的則貼近這個時代。

  或許二者本就有著脫不開的聯系。

  此時此刻。

  道人金鰲跪倒在地,看著那巫覡迎來神祇,念著就連他也根本聽不懂的咒語。

  遇到神巫之前他一向都覺得這不過是裝模作樣,此刻卻不敢說這話了。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

  伴隨著那上古的音律之聲,還有越來越癲狂的舞蹈和咒語,金鰲道人也感覺頭暈暈沉沉。

  或許是這咒語和舞蹈真的有著某種力量,或許是因為金鰲道人昨日一夜未眠。

  金鰲道人迷迷糊糊,但是身體卻依舊保持著莊嚴肅穆的姿態,看著前方。

  突然間。

  金鰲道人眼睛一瞪,似乎發現了什么。

  “嗯?”

  剛剛,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神臺上的鹿陽土伯的眼睛動了起來。

  一瞬間,金鰲道人變得清醒無比。

  “神靈下界了!”

  只是那眼珠子動了一下,就沒有再動了。

  但是鰲道人卻分明感覺到了那臺上之物好像活了過來,正在注視著人間。

  而且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

  那神像不是在看別人,在看著自己,十分明確。

  看著那活過來的神像。

  鰲道人背脊生汗,整個人一動都不敢動。

  而此時此刻,神臺上供奉的鹿陽土伯之相雙眼緊緊注視著下面,掃視過所有人之后,徹底聚焦在了那個胖道人身上。

  光圈收縮變化,數據騰挪轉移。

  而另一邊,黃泉基地深處的某個地方的一臺機器突然亮起,熒幕上出現了鰲道人的照片。

  然后,一行行字流轉經過其上。

  “面容識別已登記。”

  “姓名:金鰲。”

  “身份:鹿陽社廟廟祝。”

  “信息已收集,隸屬地神系統下屬機構,信息儲存于幽都城數據庫中…”

  遠方的信息通過基站傳遞到了黃泉基地,經過了招魂橋數據交換中心,最后被存放在了幽都城臨時數據儲存中心之中。

  一切結束之后,那看上去好像發著光的眼睛,終于暗淡了下去。

  但是鰲道人已然渾身癱軟,不斷地喘著粗氣。

  也是在這個時候,迎神的典儀結束了,巫覡和巫女退去,但是所有人都看著金鰲道人。

  剛剛的變化眾人也都看到了,雖然或許沒有注意到鹿陽土伯神像的變化,但是金鰲道人那副緊張兮兮瞪著眼睛的模樣,實在是太過于明顯了。

  眾人都知道,就在剛剛鰲道人肯定看到了什么,也經歷了什么。

  不過,在場的其他人也不敢問。

  因為神巫出現了。

  神巫上前,看著金鰲。

  金鰲道人立刻行禮:“神巫。”

  神巫點頭說:“你已得山川地主認可,鹿陽土伯剛剛已經識得你面容真相,記住了你的氣機,此后你便是這鹿陽社廟的廟祝了。”

  鰲道人壓住激動的心情:“神巫放心,吾必恪守廟祝之職,昭示于眾,令諸信士皆識神靈之威名。”

  神巫接下來又說:“上前來,我傳你廟祝神咒。”

  金鰲道人上前,他明明跪坐著,但是膝地上前的時候竟然差點跌倒在地,足以見得他情緒波動之大。

  到了神巫面前之后,他一把拜倒在地,全神貫注。

  接下來神巫的每一句話,他連一個字也不敢漏聽。

  神巫:“此咒名為問雨卜筮咒…”

  這咒的確有用,不過和手持符詔的神巫不一樣,金鰲道人以廟祝身份掌握的這個咒語只能在鹿陽土伯廟中施展。

  也只能問鹿城一帶附近的天氣晴雨,而不能問其他地方的。

  而且用這問雨卜筮咒的時候,廟祝還得準備一方玉板以之施展卜筮之法,周圍不能有他人,最好身處于陰暗之中。

  如此,方能溝通四方地神,問得天機變化。

  咒語不算長,短短幾十個字,但是金鰲道人聽得如癡如醉,覺得那每一個字都蘊含著天地之玄妙。

  從神巫口中說出,仿佛大道天機入他耳中,被其窺得。

  告訴了金鰲道人咒語之后,神巫叮囑道。

  “此咒乃造福一方百姓之咒,切莫要亂用!”

  而直到神巫和巫覡們離去,大殿都已然空了。

  金鰲道人還跪坐在地上,癡愣愣地笑著,腦海不斷地回響著那數十字的咒語,口中還不斷地低聲默誦著。

  鶴道人上前:“鰲師兄,鰲師兄?”

  聽到有人呼喚,鰲道人才回過頭來:“怎地了?”

  陰陽老道看到鰲道人回過神來,立刻追問。

  “什么怎地了?”

  “莫要私藏,快快說說。”

  “伱剛到底看到什么了,又得了什么緣法?”

  胖道人看著陰陽老道如同老猴一樣抓耳撓腮的急切模樣,忍不住有些自得,然后抬頭看向了土臺上的鹿陽土伯像。

  既然老道要聽,他就好好地說道說道。

  “吾剛剛于恍恍惚惚之間,見得眼前大放光明,有神人從天而降,落于神臺之上。”

  “隱隱聽見,神人問我姓名…”

  好家伙,他剛剛明明就是看到神像的眼珠子動了一下,這其他的畫面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這胖道人的一張嘴,卻說得老道眼睛都綠了。

  恨不得當場捶胸頓足,大聲嚎啕。

  不過哪怕如此,陰陽老道也立刻退后,坐到了一邊的角落里不斷地念誦著經咒,如此才能平復心境。

  而這個時候鶴道人悄悄上前來,低聲詢問胖道人關于那問雨卜筮咒之術,此咒神巫倒是未曾禁止外傳,因為神巫和道人們都知曉,若是沒有得神靈許可,這咒語念得舌頭發干也沒有作用。

  不過鰲道人也沒有私藏,告訴了鶴道人咒語。

  當日夜里。

  鶴道人就乘船趕回了金谷縣。

  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別人給捷足先登。

  神巫帶著隨侍的巫覡住在牡丹園,一般不見外人。

  而金鰲帶著幾個徒弟入駐社廟之中,接管了社廟之中的一應事務,也正式開始運轉起了這座社廟。

  目前。

  社廟除了一些煩瑣之事外,最主要的便是照應那些天工族了。

  不過這些天工族早出晚歸,行跡雖然很明顯,但是一個個神秘至極從來不和外人交流。

  一是因為他們本是山民自成一體,向來與外界閉塞有著隔閡,而同樣因為他們如今神秘的身份和奇特的力量,讓人敬而遠之。

  而到了夜里,金鰲道人終于忍不住了。

  “看住殿門,不論里面出了何事,不許擅闖,更不許亂看。”

  “知道嗎?”

  “弟子知曉。”

  他命弟子看守住殿門,自己一個人舉著香燭,關上大門悄悄進入殿中。

  鰲道人跪在草墊上,開始默誦咒語。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聚氣成形,呼風喚雨。”

  “青龍騰躍,白虎嘯鳴,朱雀翩翩,玄武沉吟。”

  “四象環繞,八卦定位,法水灑落,雷霆震動。”

  鰲道人念了半天的咒,時不時還偷偷看看手掌心。

  哪怕已經背了多少次,但是這畢竟還是第一次使用,生怕自己給念錯了。

  “祈問四方山主,鹿陽土伯。”

  “雷霆震落何方,法水灑于何處,急急如律令。”

  突然間,一束光落在了鰲道人準備的龜甲形狀玉板上。

  只見,上面幾個字在微微晃動,猶如魚蟲一般游離著。

  “明日旦,上陰下晴。”

  意思很明顯,明日先陰后晴,沒有雨。

  黑夜里。

  江上的風穿過野外的高坡和七層寶塔,也穿過殿門外。

  外面守著的弟子默默地站著,突然之間,身后的大殿里傳來了發癲的狂笑聲,令人心底發毛。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有神通法術了。”

  “我金鰲,有神通法術了。”

  大殿里,鰲道人捧著玉板狂笑不止。

  其雙手張開,似擁抱天地。

  而口中高聲吟:“一腳踏破陰陽道,窺得長生不老天。”

  鰲道人平日里總說背后陰陽老道瘋癲,但是此時此刻,他和那嗑了丹的陰陽老道也沒甚區別。

  雖然只是一次小小的卜筮天機,問了一次明日晴雨。

  但是這個過程之中,鰲道人卻感覺自己仿若在登仙,距離那長生不老之路越來越近。

  他感覺自己意識與神祇相連,遨游于天地之上,仿佛只要再進一步,就能窺探到那天上的云,望見那遠方的雨。

  “妙啊!”

  “妙不可言!”

  金鰲道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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