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娘親!”
時隔大半個月重入夢境,小矮人們一如既往的親切,歡呼雀躍,陳象卻完全是另外一種心境。
他現在明明確確的知道,這看著不到自己膝蓋的七個小矮人,極大概率就是七位.....
舊日主宰。
曾經支配、掌管、統治整個舊日歲月的偉大者!
可現在......
看著流鼻涕的癡,挖鼻屎的愚,傻笑的蠢,摳腳丫的憨......
陳象輕輕嘆了口氣。
他又想到了那一輪暗紅的月。
靜靜看著小矮人們歡呼了片刻,陳象蹲下身,輕聲道:
“癡愚呆傻蠢笨憨。”
“我在,我們在!”小矮人們異口同聲。
陳象緘默片刻,再度發問:
“你們還記得你們是誰嗎?”
‘嘟!嘟嘟嘟!嘟!’
蠢跳了出來,吹響脖子上的小號角:
“我們遺忘,我們被遺忘,我們失落,我們被失落,我們......”
“停!”
陳象被祂唱的腦瓜子疼。
揉了揉腦袋,摸了摸頭頂上那把依舊插著的斷劍,
陳象輕吸了一口氣,看向踢踏著大號靴子,來回奔跑的癡。
“你,應該對應著靈界與維度之主,對應著那所謂的旅者。”
癡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陳象又看向穿著滑稽舞服,旋轉蹦跳的愚:
“你,該對應著毀滅與深淵之主,對應著舞者。”
“還有你。”
祂繼續看向戴著空鏡框,相對來說最為清醒的呆:
“你對應的,當是知識之主,對應著那位思考者。”
陳象一個一個的分析著,一個一個輕聲敘述。
然后是一襲黑衣,最不喜歡說話的傻,大概對應著黑夜與寂靜之主,對應著靜默者。
脖子上掛著號角,時不時就要來上一段兒的蠢,大概對應著被尊為歌者的欲望與生命之主。
至于笨和憨,一個應是遺忘之主遺忘者,另一個是虛空與反現實之主虛無者,
但到底誰是誰,陳象分不太清,兩個小矮人并沒有對應的明顯特征。
“你是遺忘,或是虛無。”祂對笨說道。
“你是虛無,又或是遺忘。”祂對憨說道。
小矮人們茫然四顧,蠢想要拿號角,被陳象果斷制止,帶著空框眼鏡的呆輕聲道:
“母親,您追尋到一些失落的答案,對嗎?”
陳象揉了揉小呆的腦袋:
“我會找到答案,你們也會知道自己是誰,你們會重回過去的無上榮光......”
“不,娘親。”癡停下奔跑,昂著小腦袋,瞪著大眼睛,就這么看著陳象,祂眼中有光。
“娘親,我們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誰。”癡這么說到。
穿著滑稽舞服的愚也上前一步,不復滑稽:
“我們也不需要什么榮光。”
蠢拿起號角,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強行用平常音調輕聲道:
“您只要在我們身邊.....就夠了。”
小矮人們齊齊點頭,齊齊認真的點頭。
陳象沒來由的鼻子一酸。
沉默許久,祂看著一個個殷勤瞧著自己的小矮人,又想起哭泣的暗紅之月......
陳象蹲下身子,輕聲道:
“這是我的責任,不止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我自己。”
小矮人們聽著這難懂的話,懵懵點頭,呆走上前,抱住陳象的腿,似乎感覺到了什么:
“娘親,我總有預感,前方有一條路,路上是荊棘,是坑洞.....”
頓了頓,祂認真開口:
“若您需要,我們能為您剪除荊棘,以身軀填滿坑洞,那時候,前方將只剩下坦途.....我們很厲害的!”
“對!”
小矮人們蹦蹦跳跳,異口同聲:
“我們很厲害!”
蠢又拿起了號角,開心的吹奏,陳象強忍著頭顱的劇痛,安安靜靜的聽完。
“很好聽。”祂輕聲夸贊。
蠢咧開嘴,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笑的鼻涕泡都冒了出來。
陳象就這么靜靜的陪著小矮人們,
直到夢該醒時,直到臨走之際,
有一處不曾傳奏禱告聲的坑洞里,忽然有微弱的囈語。
陳象湊上前聆聽,在坑洞下,一個模糊聲音斷斷續續。
“您.....真的.....”
“存在......”
“您真的存在嗎?”
那是一個充滿期冀的聲音。
陳象想了想,湊近坑洞,低沉開口:
“在的。”
………
“老師,走回正道吧,舊日議會的一切所言,都只是謊言.....您何必去驗證一個謊言?”
白星國的一座大城市,少年輕聲開口:
“何必呢,老師。”
“不,不會!”
白發蒼蒼的老人翻閱著古老書籍,指向側邊的古老祭壇。
他嚴肅道:
“種種跡象都表明,歷史之下掩埋著真相,舊日真的存在,這個祭壇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是傳說中,直達黃昏主宰的祭壇!”
少年無奈開口:
“可是老師,就算所謂的舊日主宰是真的,又能怎樣?探明這一切對您并沒有任何好處!”
“你不懂。”
老人固執道:
“發掘歷史真相,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本來就是我蘇羅的職責!”
“老師!”少年有些急了:“我不明白您這么做的意義!教會發現了,會將您綁在火刑架上,會將您燒成灰燼!”
“人們需要真實的歷史。”
蘇羅依舊固執。
少年沒辦法了,老師是白星國最偉大的神秘歷史學家,也是最固執的神秘歷史學家,
但舊日的歷史,又真的重要嗎?
他忍不住吼道:
“爺爺!您會將您自己害死,也會將我害死!”
“我說過了,工作的時候,稱我老師。”
蘇羅平靜道:
“在發掘出真相之時,我會將伱逐出去,這樣無論真相是什么,無論教會還是舊日議會,都只會殺死我。”
“可您!”
少年瞪著眼睛:
“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蘇羅搖了搖頭,揉了揉少年的腦袋,不再說話,只是繼續翻閱書籍,時不時的看向那個古老的祭壇。
少年憋不住了,氣沖沖道:
“你這個月不是要去偉大城搞什么講座么!您怎么不親自問問偉大城的那位死亡主宰,問問祂,舊日是否為真!”
“我會的。”老人這般說道。
少年氣極:
“老師!爺爺!我不明白,您到底是為了......”
不等他話說完,老人猛然抬起手,呼吸似乎急促。
“找到了。”
他如同夢囈般開口,急躁的起身,翻箱倒柜,
根據書本上的儀式記載,
老人將時鐘撥至六時,將耀素、硒藍與黎明灰三種顏料組合在一起,
他按照殘籍的記載,艱難誦念。
“偉大的黃昏,您是仍在燃燒之神、遙不可及之神、飾金著紅之神.....”
“您是戰爭之源,也是戰爭之末......”
“在那午時日落,諸神落如雨之刻......”
屋子里忽然有風卷起,在少年的驚愕、老人的狂熱中,雪覆蓋了屋子的每一處,
這皚皚白雪上,又跳躍起火焰,火焰擁有紅色的光暈、金色的外焰與黑色的焰心,似是那殘陽,溫和、悲凄且沒有絲毫的熱度......
‘嗡!!’
祭壇震動。
“來.....來了!”
蘇羅發出驚呼,興奮的滿臉通紅,而身前祭壇上,一道漆黑的時光縫隙劈裂而出!!
蘇羅繼續誦念:
“您戴著破碎的王冠,伴著沉默的隨從,伴隨病痛、流血、衰老、饑餓、傷口,伴隨躁動、恐懼、入迷、安逸與一瞬追憶......”
裂隙完全成型了。
蘇羅回過頭,雙眼中有光:
“孩子.....成功了。”
少年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沉默許久,這才道:
“祭壇之上,裂隙之后,未必.....有神!”
蘇羅沒搭理他,湊近祭壇,猶豫許久,這才滿懷期冀道:
“您.....真的存在嗎?”
裂隙緩緩旋轉,一如既往。
蘇羅臉上浮現失落。
少年重重的松了口氣,臉上浮現笑容:
“爺爺,看,我說的什么,所謂的舊日根本就......”
祭壇忽然劇烈震顫,有一道莊嚴、低沉、偉岸、浩瀚的聲音,
恰如同一萬口青銅大鐘同時被敲響,又好似一萬只蠻荒巨鼓轟隆嗡鳴!
“在的。”
浩浩天音崩碎了小屋,響徹整座城市。
狂風,暴雨,雷霆!
都在此刻大作!
雨中。
老人從廢墟中起身,又哭又笑,追尋了上百年的事物,終于有了結果......
他看向孫子:
“我會再啟這個儀式,就在講座之時,就在偉大城!”
“我會向世人宣告,歷史的真相!”
“舊日議會......是對的!”
孫子帶著哭腔:
“您會死的。”
“那又如何?”
………
偉大城。
接下來幾天,又恢復了平靜。
6月7日。
“姐,我今天就不回家了,嗯,對,學院有點事.......”
“二哥說小撒冷去醫院了?他怎么了?”
“喔喔,醫院通知的做一次會診么?這么晚.....那他不是要在醫院過夜了?”
與老姐聊了許久,陳象掛斷電話,伸了一個懶腰,靜靜坐在老屋的客廳中,戳開電視,靜候時間流逝。
“晚上好!”
紅毛主持人跳脫依舊:
“今天的八環沒有什么要聞,讓我們將目光投向世界!嘿,眼界總要寬闊點好,哪怕是咱們這些刁民......”
“白星國的冬城依舊處于封鎖之中,聽說是發生了生化泄露事件,但要我看,沒那么簡單!”
“不過好在,蘇羅教授從封鎖中放出來了,這么來看,本月蘇羅教授在咱們八環舉行的講座將能如期進行了!”
“什么?你問我票價?嘿,那可不是咱們這些刁民可以想的東西......”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23:59。
陳象起身,在紅毛主持人的一句‘晚安’中,走進了密室。
“例會召開!”
洪亮的莊嚴聲在陳象耳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