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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再攻江陵之火燒船

  侯勝北回到建康,還沒在家里待滿三個月,就又要出征,讓親人的心情一起一伏。

  “怎得用兵如此頻繁?”

  蕭妙淽問道:“軍國大事,妾身婦道人家不太懂。可是窮兵黷武不是一件好事吧。”

  侯勝北也覺得自從陳頊登基,一切彷佛加快了速度,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北周和北齊據說掀起了戰火,一時難分難解。兩國都遣使與我通好,此為可趁之機。”

  與其說他努力去解讀此事,不如說其實就想找個理由,讓蕭妙淽安心。

  蕭妙淽沒有問出為什么通好了,還要彼此征伐這種問題。

  她見多了各種爾虞我詐。

  “華皎之戰已經過去了三年,后梁重新在積聚實力,韭菜長了就得割。”

  侯勝北打了個比方,放棄正兒八經的解釋,抱緊蕭妙淽:“就像甜美的蜜桃,熟了就得及時摘取才行。”

  蕭妙淽閉起了眼睛,任他品嘗,喃喃道:“妾身會祈求佛祖,保佑當郎平安歸來。”

  章昭達、錢道戢、侯勝北的中軍三萬余人從建康出發,與其余各路兵馬會于公安。

  這次沿江溯流而上,全程皆是水路。

  荊州刺史陸子隆不斷地從前方傳來軍情。

  為了彌補華皎之戰的損失,偽帝蕭巋與北周在荊州和蜀中建造船只。

  探得其中一處舟艦的營造之所:青泥水。

  青泥水入江口的北岸便是猇亭,即三國時蜀吳夷陵之戰,蜀帝劉備的屯兵之所。

  西陵峽口的南岸有一壁壘,名曰安蜀城,后梁在此屯兵駐守,作為反攻的據點。

  安蜀城位于長江自西急折,改為向南之處。

  夷陵城在東岸、安蜀城在西岸,遙遙相對。

  發起此戰的原因之一,便在于此。

  若是讓這個據點穩固下來,繼續積累水師實力,會對本朝的荊州之地造成巨大的威脅。

  所以本次戰役的首要目標:毀去戰船、陷安蜀城!

  其次才是尋機攻拔江陵。

  章昭達的老規矩,胡姬奏樂飲宴,星夜倍道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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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建二年,七月。

  五萬五千人馬齊集公安,侯勝北也得以見到兩位舊人。

  武毅將軍樊猛自長沙率五千人,超武將軍程文季自豫章率四千人前來會師。

  “老弟,轉眼三年多不見。”

  樊猛還是那么粗莽,說話豪爽:“之前喝酒扯淡,都是紙上談兵,此番要動真格的了。”

  去年陳頊四子陳叔堅改封長沙王,仍任東中郎將,吳郡太守。

  樊猛則從廬陵內史改任長沙內史,實際由他打理這塊封國。

  說起來此處算是樊猛的成名之地,當初他就是在這巴江峽口,斬了武陵王蕭紀。

  “都是過去了十七、八年的舊日黃歷,說來作甚。”

  樊猛渾不在意過往戰績:“老弟,聽說你在廣州立了戰功升遷,這次可得露一手給老哥我看看。”

  侯勝北微笑道:“必不讓樊兄失望便是。”

  等見到程文季,侯勝北則是大吃一驚:“少卿,怎得清減成這等模樣!”

  程文季的臉頰身材消瘦,唯有雙眼依然炯炯有神。

  其父安西將軍、郢州刺史程靈洗于兩年前過世,時年五十五。

  程文季繼承部曲,盡領其眾,起為超武將軍,在黃法氍的麾下,仍助防郢州。

  雖軍旅奪禮,而毀瘠甚至。

  他只說了一句:“當之,此次你我并肩作戰,彼此共勉。”

  眾將畢集,召開軍議討論如何作戰。

  章昭達率三萬主力坐鎮公安,壓制江陵守軍,使其不敢輕出。

  毀船陷城的任務,由偏師擔當。

  偏師的別帥,由諸將之中最年長的左衛將軍錢道戢出任。

  陳慧紀、樊猛、程文季、侯勝北皆編入其麾下,兵力達到二萬。

  荊州刺史陸子隆所部五千人協同作戰。(注1)

  行動的第一步,是針對后梁和北周的艦隊予以打擊。

  此戰的難點,在于如何瞞過江陵方面。

  若是我軍的動向被察覺,敵軍增兵加強防守,攻略的難度就會直線上升。

  在懸掛的輿圖上,章昭達的手指畫出了一條路線。

  不走大江水路,而是南下進西洞庭湖,轉松滋河、繞過江陵水防之后,從松滋口重入大江,過夷道城。

  至青泥水。(注2)

  “陸云麾、樊武毅都提出了此案,本帥覺得可行,各位以為如何?”

  侯勝北詫異地看了樊猛一眼,這位老哥可不像他的外表是一勇之夫,頗知活用地利啊。

  他熟知軍中規矩,主將既然如此說話,基本方略已定。

  如果沒有切實的理由,提出反對意見,那是自取其辱。

  至于執行的細節問題,這種場合同樣不宜提問,別帥都還沒發話呢。

  錢道戢并無疑問,很干脆地應承下來。

  待兩路分兵,到了安排具體任務時,各種實際問題就冒了出來。

  “沿途水情如何?”

  “松滋河道寬窄不一,寬處六百余步,窄處不到百五十步。泥沙淤積,河水深淺不一。”

  陸子隆耐心回答著問題,他出身吳郡陸氏,四十后半年紀,外表儒雅溫和。

  陸子隆曾是東揚州刺史張彪的部下將帥。

  陳蒨討伐張彪,沈泰、吳寶真、申縉等將領皆降,而陸子隆力戰敗績。陳蒨嘉其忠義,復使領其部曲,板授中兵參軍。

  陸子隆曾率部隨侯安都拒王琳于柵口。

  不過那時候阿父手下兵多將廣,侯勝北又新任幢主,興奮得很,只顧著自己那五百人,沒留下什么印象。

  陸子隆背后還侍立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當是他的子侄,不禁讓侯勝北聯想起了自己當年。

  注意到他的目光,陸子隆含笑介紹道:“小兒陸之武,今年十六歲,此番是他的初陣。”

  回到正題,侯勝北道:“既然河道狹窄水淺,大艦難以通行,只能用小船了。”

  “正是。好在已是秋水漲起之季,走松滋河既可避開荊州段的大江九曲回腸之險,又可縮短航程近百里。出松滋口入大江,再有百里不到,就到青泥水了。”

  “青泥敵情如何?”

  “北周、后梁軍有數千,戒備森嚴,斥候難以靠近。”

  那就有點麻煩了,北周和后梁所造都是大艦,一旦被發現,這邊的小船就是被碾壓的下場。

  人數雖眾,如果水上船艦吃虧,也發揮不出優勢。

  出了松滋口的這百里水路,看來需得隱蔽行軍哪。

  然而敵軍既然有備,即便夜襲,也須強攻。

  錢道戢掃視了一下諸將,點了程文季出列。

  “程文季,你為先鋒!”

  陸子隆所部只是協助,并不歸屬錢道戢指揮,這點可以理解。

  樊猛曾經在峽口作戰,熟悉地形,為什么不用他呢?

  至于不用自己,大概是剛才問題提得太多了。

  不過換了哪個主將,都喜歡程文季這種默默地完成任務的部下吧。

  少卿,你小心成了勞碌命啊。(^_^)

  上千艘輕舟,載著二萬五千名將士,悄悄地駛出了公安,向南駛去。

  兵法云: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

  侯勝北再次深刻體會了這句話。

  此處河道復雜,虎渡河、松滋東河、松滋西河彼此交錯,又有天露湖、牛浪湖等眾多湖泊。

  若是沒有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帶路,船隊早就不知道行駛到哪個河溝里去了。

  兩岸皆是平原,田地皆荒蕪。

  七月本是收獲之際,本該是一片金色麥浪稻花,然而放眼所見,盡是黑土,人煙稀少。

  “華皎敗逃,吳明徹趁勝攻克此地,百姓遭了兵災,流亡離散,就是這副模樣了。”

  陸子隆感慨道。

  “現在還算好的呢,三年前父親初到公安之時,那時候才荒涼得可怕。城墻也破破爛爛,還得提心吊膽,隨時防備對面打回來。”

  陸之武話語間滿是驕傲:“如今父親把荊州不說打造得鐵桶般結實,至少人心都歸附了我朝。”(注3)

  侯勝北看著這對父子,世間情深多是相同。

  如今自己也為人父,將來小長安是否也會以自己為榮呢?

  船隊到了一處河彎,來了個急轉,幾乎是船頭轉向船尾方向。

  不少船只不及調頭,繼續筆直往前駛去,幸好水勢平緩,還有余裕調整。

  “松滋在此處分叉,往下是東河,還有一條西河。我們駛入干道,只要再行一日,就進入大江了。”

  一日后,駛出松滋口,豁然開朗。

  眾人在狹窄偪仄的河道行了兩日,頗有些壓抑。

  此時見到一江碧水還復來,綠水奔涌,百舸爭流,心胸頓時感到變得開闊。

  江面寬廣,足以供數十艘小舟并行。

  船隊從細長蜿蜒的隊列,逐漸形成了寬闊的陣形,有了浩浩蕩蕩之勢。

  船行不遠,遇江心一洲,船隊分為兩股,從左右駛過。

  “此乃關洲,蘿卜甚為有名。”

  陸子隆笑道:“據說三國曹孟德率兵行至此處,雨久缺糧。適逢蘿卜大熟,人吃蘿卜馬吃葉子,這才渡過了饑荒。”

  侯勝北有些懷疑這個傳說,曹操得到了荊州,不是應該順流而下去赤壁么,怎么會跑到更上游的枝江來了?

  不管這個,還有一日就經過夷道城,此城是由于位于漢武帝通西南夷的道口得名。

  不過現在已經被稱為陸遜城,簡稱陸城了。

  侯勝北眺望大江兩岸,仍然是一馬平川。

  夷道城再往上百里的夷陵,是否會像是書上讀到的那番模樣呢?

  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船行過了夷道城,立刻就到了青泥水的入江口。

  水經注云:水色清照十丈,分沙石。

  在大江之上折了一個彎,原本碧綠的水面更顯清澈。

  侯勝北想不明白,為什么會起了一個青泥水的名字。

  天青如水,江豚逐浪。

  好一副美妙的青山綠水畫卷。

  然而兩座水軍營寨破壞了這份和諧,如同兩朵墨團,污了畫卷。

  目標就在眼前,必當焚之。

  錢道戢率程文季,陸子隆率侯勝北、樊猛,兩軍各萬余人,分襲一寨。

  侯勝北站了出來:“錢帥、陸刺史,在下有一言。”

  馬上就要開戰,還能有什么話要講。不過錢道戢寬宏,還是讓侯勝北發言。

  “講!”

  “江陵工匠盡入長安,只怕不久之后,北朝的造船之術便不亞于我朝。焚船還當以一軍襲營,盡俘船匠才是。”

  錢道戢和陸子隆對視一眼,侯勝北此言有理,眼光已超越了戰斗本身。

  徐度拔擢此子,可能不僅僅是看在舊日同僚的情分上。

  只是放著焚燒敵船的戰功不要,去俘虜上百個船匠,這功勞可不起眼得很。

  功勞簿上,記錄俘敵百人,只怕是要淪為末等。

  “可,便由你率軍行此事!”

  “末將領命!”

  當晚。

  程文季、樊猛駕輕舟,乘秋潮,翻越水柵,打開寨門。

  數百艘載滿引火之物的船只一擁而入。

  水寨同樣停泊著數百艘船只,卻是樓船、大艦、斗艦、艨艟等中大型船只,以及建造船只的竹木架,擺放著供人員物資上下的平船、躉船等。

  北周和后梁的哨衛軍士發出警報。

  已然遲了,阻擋不住兩員猛將的奮勇突進。

  程文季屹立船頭,樊猛雙手交叉抱胸,命令輕舟一直貼近到或已完成、或者建成一半,以及龍骨方成的敵艦邊上。

  敵軍沒想到超過兩萬人的大部隊,上千艘船只竟然能夠繞過江陵城,隱秘行軍來到這上游之處。

  后梁和北周駐守此處的都是精兵,雖遭夜襲秩序未亂,在將領指揮下,紛紛登上船只準備迎敵。

  但是下一刻,不由得他們不亂。

  敵軍方才登船,尚未駛出列陣,柴薪油罐就雨點般地拋上。

  然后立刻是密密麻麻,如同血潮一般涌來的火箭。

  青泥水的船泊之處燃起沖天火焰,北周和后梁花費兩年時間,辛苦打造的數百條舟艦付之一炬。(注4)

  而敵軍位于陸上的營地空虛,被某人率二千余人一舉突入,百余名造船工匠,悉數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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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對照青泥水:今宜都市西北之清江安蜀城:今宜昌市西北西陵峽口南岸夷道城:今宜都市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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