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兒子的,給老子磕三個響頭賠罪,就饒了你。”
余人彥狂笑著,右手按住后頸,將少年上身壓得彎向地面,林平之拼命掙扎,卻覺得對手臂力極強,如鐵柵欄般,死死鎖住自己,眼見著頭離地面越來越近。
“我…絕不…跪狗崽子!”
林平之頭暈目炫,奮力昂起脖子,卻見那青衣少女的身形隱約站在窗欞后,在這種屈辱下,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悔意,若是自己不出手,或許就不用面臨這種境況了?
今日在山中哨獲巨熊,原本該是最榮耀的一天…
少年搖了搖頭,將這種想法逐出腦外,他幼承庭訓,堅信對于該做之事,雖九死猶未悔,自己所為,不是為救一丑陋的沽酒女,而是踐行心中的俠義道。
“老子就喜歡強人所難!”
余人彥神色猙獰,繼續施力,將少年身體生生壓彎。
地上正好有半盤灑落的牛肉。
這番打斗下來,店內已無一張完好的木桌,那些酒菜、碗碟作了暗器,飛得到處都是。
余人彥看向那盤菜,想起自己被少年扔來的酒壺,濺濕衣裳,心中又生出個主意,既為報那一擲之仇,又能好好磨去他的尊嚴心志。
“罵老子是狗崽子是吧?”
“老子讓你像狗彘一樣,吃地上東西,看龜孫子還狂不狂了。”
“休…想!”
林平之死命掙扎,依舊被按著頭在那盤沾滿灰塵的牛肉上摩擦,臉上沾滿了油污、灰塵,還有屈辱之淚,他忽然明白了,沒有實力傍身,所有說出去的狠話都是笑話。
“少鏢頭!”
白二素來忠心,見林平之受辱,快步奔來,挺著鋼叉刺向余人彥后心。
“余兄弟小心!”
賈人達出聲提醒,他被剩下三人死死拖住了。
余人彥朝后看去,冷笑一聲,單手撐著林平之脖子,借力翻身而起,踢出兩腳,第一腳踢飛鋼叉,第二腳將白二踢得打了五六個滾子,撞在門檻上,好半晌都爬不起來。
賈人達見狀,放下心來,大笑著恭維道:“不錯,不錯,余兄弟這招鴛鴦連環踢,用得可是爐火純青啊。”
此間江湖中人,或許不知道什么是人生四大鐵,但一同打過架、一起強搶過良家少女少男,這次過后,賈人達覺得自己與余兄弟的關系,或許能更近些,那青城四秀的位置,也未必不能去爭上一爭。
也正在這時,林平之感覺身上壓力驟減,他揮舞著雙手,想去打余人彥,卻總差了半尺距離,夠不著對方,而在這過程中,他無意中摸到了一硬物。
“我怎么忘了?”
腿肚子上綁著一把黃金柄的匕首,刃長一尺,非常鋒銳,正是十七歲生辰時,王夫人送他的禮物。
余人彥打發走白二后,再無顧慮,專心料理起手中玩物來。
“小相公,老子現在就辦了你!”
他右手按著脖頸,左手抓向后丘,‘刺啦’一聲,撕開大片布帛,露出半個溝子。
這一實在不堪入目。
窗欞后,張玉伸出右手遮住青衣少女的雙目。
“你干什么?”
岳靈珊左右晃動腦袋,修長的五指,卻像長了眼一般,嚴實地擋住了視線。
張玉看著外間:“少兒不宜,你還是別看了。”
林平之只覺得后面一涼,屈辱莫過于此,登時雙目血紅,拔出匕首。
黃金匕柄極為耀眼,這時天邊那縷金色夕陽落在寒刃上,兩種金色光澤,一深一淺,相互交融,如同命運一般詭譎玄奇。
“殺!”
林平之反手刺去。
余人彥冷笑一聲,他看見林平之掏出匕首,早就可以打落或者奪走匕首,卻沒有這樣做。
“給了人希望之后,再掐滅,是最殘忍的。”
“那種絕望感,會將一個正常人吞噬。”
那柄匕首,帶著金輝,刺了過來。
“殺!”
“太慢了。”
余人彥狂笑一聲。這個可憐的少年大概以為與自己的距離,只是差了半尺,有了這柄匕首,便可以夠得上。
其實差得很遠。
余滄海訓子甚嚴,他六歲開始練功,十二歲殺人,在青城山上夏練三伏,冬練九寒,劍法、掌法、拳法、內功、輕功,都有涉獵,豈是一個未曾經見過風雨的鏢局少爺可比的。
“還是太慢了!”
余人彥生生等到那柄黃金匕首,觸碰到自己衣裳時,他才探出左手,同時身體向后彎去,就像一張逐漸拉開的弓,不出意外,林平之這一擊只能落空。
正在這時。
“嗖!”
“嗖!”
兩粒生米從隔開內堂墻壁上窗戶的空格中飛出。
一粒生米,打中余人彥虎口。
他整條左臂像觸電了般,刺痛無比,下意識地縮回去。
另一粒生米,打中膻中穴,胸口氣海翻涌,原本提起的那口氣,瞬間松了下來,身體不再朝后彎,反而向前挺了回去。
就像拉滿的弓弦,射手忽然松開雙指,彈了回去,正好迎上那根‘金色箭矢’。
“噗!”
一聲悶響。
余人彥看著自己小腹上那把匕首,只覺得蒼天跟他開了玩笑。
西邊最后那縷夕陽,落在匕首柄上,閃耀奪目。
他想說話,說不出來,想伸手去拔匕首,卻又不敢。
“我…”
只在瞬間,那輪急金色夕陽徹底落了下去,天地間急速暗淡下去,就像余人彥的生命流失速度一般,他用盡最后的力氣,猛然拔出匕首,鮮血飛濺。
“賈…賈師兄,告訴爹…替我報仇…”
他將那柄匕首無力地扔在腳邊,身體隨之倒了下去,瞳孔渙散。
眼見鬧出了人命,林平之熱血褪去,呆愣地站在原地,而店中其他人也都停了手。
“余兄弟,余兄弟!”
賈人達扔掉手中的板凳腿,跑了過來,抱起已經氣絕的余師弟,哪里還喊得醒他。
“你們,你們…”
他狠狠地掃視福威鏢局的五人,又看了眼窗欞后面那道身影,隨即扔下余人彥的尸體,撿起黃金匕首朝外面跑去,翻身上馬,割斷韁繩,縱馬向東疾馳。
“色子已經擲下,結果必然發生。”
張玉坐回木椅上,沒再阻止岳靈珊出去善后,他繼續品嘗那兩份風味截然不同的熊掌。
青城派要滅福威鏢局,華山派察覺先機,只派弟子旁窺視,說到底這是正道內部的一場紛爭,擁有辟邪劍譜的林家,成為一塊任人撕扯的肥肉。
“爭吧,爭得越狠越好。”
奪得辟邪劍譜的正道野心家,練了后實力大漲,首當其沖的也是自己人,先在正教內部掀起血雨腥風,整合力量后,才有本錢向外擴張勢力。
無論左冷禪,還是岳不群,練的武功不同,走的路都是一樣的。
眼下神教四分五裂,上下離心離德,而正教勢力,在左冷禪推動整合下,已經有了雛形,好幾次大戰,五岳劍派能形成合力,在局部贏得勝利,便證明了這個人的可怕之處。
甚至連喜歡隱于幕后的少林武當,都忌憚左盟主的勃勃野心。
“左盟主應該有個對手,不能還真有可能統合五岳劍派,甚至整個正教勢力。”
正道越亂,日月神教的壓力越小,張玉自然樂見其成。
林平之可憐嗎?福威鏢局可憐嗎?
或許吧。
只是身在江湖,誰不是在刀口下掙命 這江湖上的血雨腥風吹刮得別人,就吹刮不得他林家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