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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我知道答案,沒忍住給公布了

  朱允炆上前一步,沖那人恭敬地行揖禮。

  “四叔,你看,允熥來了。來,允熥,見過四叔。”

  那人半轉身,看看朱允炆,看看跟在后面的朱允熥,站起身來,嘆息說道。

  “允熥,我是四叔,你近來可還好么?”

  朱允熥先跟朱允炆一起行過禮,這時候又再跪下行禮。

  “侄兒朱允熥見過四叔。”

  朱棣連聲說好,攙扶朱允熥起身。

  “剛剛不見你,我還以為見不著你,還好你來了。”

  本來這就完了,見過長輩,朱允熥就該回去,該干嘛干嘛,他偏不。

  好不容易見著這位剛勇無匹的四叔,怎么能輕易錯過低近觀察的機會。

  “四叔怎么不坐那邊?那邊人多,說起話來熱鬧。”

  朱棣扭頭看看那邊桌邊坐著的自己兩兒子,回過頭來,輕輕嘆一口氣。

  “我要是去了,你們還能說什么,大家啞口無言,不如我一個人呆著,你們年輕人自有話題,不拘束。我難得回一次應天府,在這兒陪我哥,絮叨絮叨就好。”

  藉著微光朱允熥看得出朱棣眼睛泛著淚光,桌旁有張空椅子,桌上也有個小酒杯,心里不由得一動。

  這是他從沒想過的朱棣樣子,多好的人吶。

  既明理,知道子侄輩和自己說不到一起,干脆不坐一起,也重情,這樣默默陪他去世的哥哥,也就是朱允炆和自己的父親喝酒。

  這是后來那個起兵靖難,把朱允炆趕下皇位自己稱帝的明成祖朱棣嗎?

  自己把他想象得可怕極了,青面獠牙一樣,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恭恭敬敬地說。

  “是。”

  朱允炆在一邊開口。

  “剛剛我也說四叔和咱們坐一起就好,其實我們聊的內容正需要四叔點撥,究竟是長安還是洛陽好。”

  朱棣啞然失笑。

  “我都聽見了,你們說得不錯,各有各的道理,點撥就不必了。據我所知,你爹,我兄長他稍稍偏向的案子是長安,但長安荒廢已久,水利損毀,做新都恐怕建設耗費時日,洛陽的優點是兼顧四面八方,遠近皆宜。不過,這事終歸是皇帝決定的事,你們現在千萬只算閑聊,不要過于認真了。”

  他話里把皇帝二字格外咬得重,意思也清楚得很。

  這事要是此刻決斷,自然是朱元璋決定,如果以后決斷,那就要看屆時的皇帝是誰,很有可能便是跟前的朱允炆。

  這話雖然不明說,但朱棣對朱允炆表現出恭順的意味至為顯然。

  朱允熥在旁邊看著,心里想的是就在昨天,才有一只老虎忽然出現在春和宮,把朱允炆嚇得厥過去,按傅洽說法那老虎多半是姚廣孝使的幻術,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示威還是嚇唬,有沒可能想唬殺朱允炆,于是別人就有機會?

  這是向隅而泣的朱棣會做的事嗎?

  那朱允炆還要多學習啊!

  對了,傅洽不在這兒,也不見姚廣孝,他們去了哪兒?

  朱棣雙手同時放在朱允熥和朱允炆肩上,輕輕地往外推。

  “去吧,你們兄弟幾個好好自己玩兒,別老是論政論政什么的,說點兒好玩的。我再和我哥說會兒話。”

  朱允熥心里實在是紛紜,怎么也想不通朱棣竟是這樣一個人,看上去根本就是個重情義的好弟弟,好叔叔,這是裝出來的還是發自內心?

  幾年后他起兵靖難,到底是被逼無奈,還是從一早就存下了野心?

  這時候真看不出。

  他跟朱允炆一起回到那邊大桌,朱高熾和朱高煦兩人各自板著臉,都不搭理對方。

  還沒坐下朱呢,允炆又興致勃勃地點卯。

  “允熥,就連高煦剛剛都說了認為遷都到長安或洛陽的理由,就剩你了,你說說看,你認為遷長安還是洛陽更好。”

  朱允熥低頭不語,心想二哥你這是做什么,要造勢么?

  據我所知你也沒遷都啊,若干年后即位也沒有頒布遷都的詔書,而是做你覺得更緊迫的事去了,削藩。

  要是不削藩,沒準兒你還可以當個長久皇帝。

  “我覺得就在應天府挺好的。”

  朱允炆見朱允熥不敷衍應付的樣子,輕輕嘆息。

  “這兒的人,不好相處。”

  這話沒頭沒腦,朱允熥卻一下子聽明白了,好多事看起來毫無關聯,卻在這個意想不到的地方聯結起來。

  大明建政以來各種各樣大案不斷,殺戮以數十萬計,說是勛貴為首,絕大部分人其實都是南方士人,殺了就白殺了么?

  君視臣民如草芥,臣民視君如寇仇,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固然遷都有平衡南北的考慮,照顧即將到來的北方邊境壓力,回避這南方士人對自己的怨恨,是潛意識里藏著的。

  為何二舅說沈宜都有壓過朝野的力量,不是說他智商超群,而是他扮演了一個暗中集結的樞紐角色。

  “我…覺得都不好。”

  “什么都不好?”

  “長安,或是洛陽,都…不大好。”

  “哦,那你覺得什么地方好,難道你坐井觀天閉門造車的本事比父親辛辛苦苦頂風冒雪跑一整年還強,眼界和見識比皇爺還高?”

  朱允炆語氣咄咄逼人,狠狠地瞪著朱允熥。

  朱允熥心想你差不多就得了,我說這兩個地方都不好,不代表我能提出一個比這兩地更好的地方。

  其實我知道,但是不能說。

  他打個哈哈。

  “我怎么會知道。”

  朱允炆看看朱高熾,攤手,嘆息,表示自己也有個不省心的弟弟。

  朱高熾卻好似感了興趣,身子前傾望向朱允熥。

  “六弟,你覺得長安或洛陽不夠好,那你覺得哪兒最合適?”

  他的語氣比朱允炆柔和多了,像認真地探討未來大明都城選址的問題。

  這是一個開放性的,純粹技術性的問題。

  朱允熥想起剛剛自己在家琢磨這件事,不論桂苑發生什么事,自己只要吃瓜就對了,千萬不要上頭摻和進去。

  就在那不久一會兒,明珠闖進來,雪白的身子,柔媚的眼神,高貴的女神一旦卸下了偽裝,那是何等目眩神移的銷魂一刻。

  想到剛發生的事,朱允熥臉發燒,心臟砰砰跳起來。

  實際上,他一口酒都沒來得及飲,忽然成了席間最醉的一個,脫口而出。

  “那就北平吧。”

  朱允炆,朱高熾還有那個混球樣的朱高煦頓時像被定住了一樣,目光渾濁的望著這個空洞的世界。

  朱允熥自己也仿佛被點了穴,身體僵直得動彈不得,腦子里空白一片。

  良久,朱高熾的目光首先凝聚起來,望著朱允熥,也望著朱允炆。

  “這樣啊,那我父子該移藩到哪兒呢?”

  朱允炆表情呆滯,責備地望向朱允熥,想要抱怨或大罵,還一時決定不了采取哪樣。

  “我恁媽!”

  朱高煦猛地一拍桌,跳上桌一腳朝朱允熥面門踢來。

  來得快朱允熥反應也快,頭一偏,耳邊呼嘯聲過,將將躲過,下意識地一抬手抓住朱高煦腳踝,在拖下來和送回去之間選擇前者,起身用力一拽,朱高煦整個身子騰空而起,重重的摔下地,臀部著地,發出一聲怪叫。

  桌上盤盞酒壺嘩啦啦掉一地,朱允炆朱高熾全都站起身退后,推動椅子喀拉作響。

  聽見響動,門外侍衛沖進來好幾位,和本在屋內的奴仆們面面相覷,都明白是朱氏兄弟間起了齟齬,誰也不敢上前。

  朱允炆急得直跺腳,口中連說怎么這樣怎么這樣,招呼奴仆過來收拾殘局。

  朱高熾還冷靜,一瘸一拐地扶椅子背站好,冷冷地望著朱允熥。

  朱允熥暈乎乎的也覺得自己實在不該趟這趟渾水,哪怕是朱允炆逼問在先,朱高熾也跟著問,自己也不該答。

  就算答,也萬萬不該回答是北平,說北平豈不是踹了別人老窩,不跟你急跟誰急。

  “五哥,對不住,我確實沒別的意思。”

  朱高煦在地上打一個滾爬起來,手里已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握在手中,笑容猙獰瞪著朱允熥,低吼一聲撲將上來。

  他速度極快,明顯是練過,朱允熥心里一顫,想逃腳已經軟了。

  只覺得眼前一花,像是一團星云朝著自己沖來,勢必不免但實際上當啷一聲響,散落如滿天星,什么也沒發生。

  也不是什么都沒發生。

  那把鑲嵌華麗的匕首跌落在好幾步外,兀自盤旋。

  朱高熾一手拎著朱高煦后領,一手扶著椅子背,表情兇狠地瞪著朱允熥。

  “六弟說得不錯,是我無量,我弟弟無狀,該是我說對不住才對。”

  朱允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原來竟然是肥胖又跛腳的朱高熾電光火石般出手,打落朱高煦匕首,將他制服,又當機立斷為剛剛的爭執做了結論,實在是——明顯高出席間不掄哪一個朱。

  那邊燈火闌珊處咚咚咚走過來一人,正是高大魁梧的朱棣,彎腰拾起匕首握在手中,戒尺一樣拍打他自己的手,挨個看過幾個子侄。

  “全都是不省心的。”

  他對朱允炆一拱手,說聲不必送,大步流星便往外走。

  進屋的燕王府侍衛兩人上前扶住朱高熾,一人攙扶朱高煦,一起往外走。

  那么多人要走,朱允熥自然不好上去和他們搶道,站在原地不動。

  屋外正好傅洽跟一個僧人進來,迎面撞見朱棣往外走,也不敢問,避在一邊,待朱棣父子出去,兩人一起到朱允炆面前。

  朱允炆正預備要追出去送朱棣,傅洽拉住他。

  “殿下,道衍有話想對你說。”

  朱允炆彷徨無措,點點頭,對傅洽旁邊的僧人雙手合十行禮。

  “這事兒鬧的,唉,法師你請說。”

  那僧人五十來歲,臉上廋得跟猴屁股似的,精神矍鑠,表情十分張揚,似笑非笑。

  他忽然看見朱允炆身后幾步的朱允熥,表情頓時僵住,臉拉長,話也不和朱允炆說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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