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這時候有些遲疑地開口。
“還有件事三弟你幫幫我,等會兒四叔要登門,我不想一個人見他,你假作串門過來坐坐,咱們一起打發了他了事。”
四叔,自然指的就是燕王朱棣,朱棣原本就藩北平,前不久為什么事回應天府,大概也不會久留,很快就要回北平去。
要是自己不是穿越來的,原本的朱允熥自然不明白為何二哥對四叔朱棣那么忌憚,但自己比朱允炆還知道這事有多可怕。
朱允炆只知道在叔叔輩里這位四叔實力和心性最硬,自己卻知道這位叔叔日后是真的起兵靖難。
而且各種運來天地皆同力,只落得朱允炆這邊運去不自由了。
命里的克星啊!
既然剛剛朱允炆下跪為她娘的作為賠罪,雙手緊握,約以“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現在隔岸觀火還太早,自己便舍命陪君子罷。
“好,你看我什么時候到?”
“你著一個小廝在門口盯著,四叔車駕到桂苑門口后再一炷香功夫你便過來。”
“噢,我該說什么,做什么?”
“不用,你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好。”
朱允熥明白朱允炆意思,就是單純的以壯聲勢,朱允熞和朱允熙還太小,出場反而更被看低,若自己不去,朱允炆只好一個人面對四叔一家子,其示弱的程度可想而知,便鄭重的點頭。
送走朱允炆,朱允熥便令王朗在蘭苑門口盯著,要是有外來的車駕到桂苑門口便立即稟報,王朗領命矗立在門口,眼睛也不眨地盯著桂苑方向。
坐在屋里等秦忠回報的功夫,朱允熥把眼前這事兒琢磨了一番。
在自己那個位面歷史上朱棣通過靖難驅逐了朱允炆,實際上除建國的老朱頭兒外,朱允炆的三四年毫無存在感,整個大明的榮耀與恥辱全是朱棣這一脈的子孫造就的。
從事后角度看,朱棣才是大明正統,朱允炆和自己嘛,那叫大明旁支。
自己這持續好幾天的胡思亂想,把朱允炆視為最大的對手,實屬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真正的對手,其實是四叔朱棣。
現在,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
先出一頭老虎,嚇掉朱允炆三分魂魄。
再本尊出動,宣示威武。
有利的一點是,此時他把朱允炆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絕沒想到自己才是狠角色。
朱允炆邀自己給他撐腰,不論席間有什么,自己只看戲吃瓜就好了。
起碼是一個臨陣觀察對手的好機會。
不論其間出現什么奇葩的劇情,自己不要腦子一熱加戲就對了。
一個小廝匆忙地進屋來稟報。
“三爺,外面有個女的求見,說是洗衣坊的明珠。”
明珠?朱允熥打了個寒戰,不是吧,下午自己才打算去找她來著,可也沒去,這是心靈感應么,自己跟她的緣分還沒斷呢?
居然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以往都是顧大娘代話,約在春和宮之外見的,現在自己正要去桂苑,真不是時候啊!
但總不能說不見,或者推說不在,這不是不可以,但就好比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引刀成一快。
“請她進來吧。”
小廝出去,少頃一個婀娜的女子悄無聲息的進來,身裹花枝繡紋的襦裙,斜披輕盈如雪的云肩,云鬢高梳,粉腮凝眉,帶著若有似無的香氣。
不是明珠是誰。
兩人相對還來不及說話,一個急促的身影由明珠身后竄進門來,對朱允熥稟報。
“三爺,燕王的車隊到了,人都下馬下車進桂苑去了。”
正是王朗。
朱允熥腦子暈乎一下,朱允炆說由這個時刻起大約一炷香功夫自己就要去桂苑,其實減去自己步行過去的時間,恐怕只剩半炷香的功夫。
可這時候明珠頭一回光臨寒舍,不說蓬蓽生輝,難道幾句話就打發她走不成?
他沖王朗說,“我知道了。”
再扭頭面對明珠,本來就還沒組織好的話全忘記了,一地雞毛,不知從何說起。
“好久不見。”
明珠表情原本緊張,見朱允熥更慌亂,頓時沉靜下來,嫣然一笑。
“也沒有幾天,不過看起來發生了許多事,也就像是很久了。”
朱允熥不想辜負跟朱允炆的約定,別說爽約,晚到也會覺得深深不安,在心里點起一炷香,目不轉睛地盯著紅點往下走。
“其實,我正要找你,沒想到倒是你先找我,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恰好。”
“恰好么,那不如三爺先說,找明珠何事。”
朱允熥覺得那炷香的紅點嗤嗤冒煙的往下走,明珠這自帶一頓三停的韻味,要是在以往自己多半喜歡極了,但在這時候?
“皇爺上午給我說,說你爹的事已查明,他發了敕令,從昨天起你已經自由,你娘和兄弟流放地的官長接到敕令立即便會送他們回應天府,很快你們就會團圓。”
他語速極快,趕時間。
明珠表情平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敕令?明珠不大明白,是說我爹確實參與了涼國公謀反被赦免,還是查清楚了根本和他無關,所以沉冤昭雪?”
朱允熥覺得明珠這是來找事的,好像她知道了自己馬上要去辦一件重要的事專門趕來打擾的——但這怎么可能呢,只是時間恰恰碰上。
自己前幾天才說了跟皇爺提這件事,請求的就是赦免,可沒說要昭雪冤情什么的。
要昭雪冤情也要有時間查案,這么短時間就落實下來自然只能是赦免。
“噢,我忘記了問皇爺,但我想大概是赦免吧,赦免容易得多,要昭雪…總要查當時的案情,恐怕牽涉眾多,不是短短幾天會有結果的。”
明珠臉上現出些微失望的神情來。
“是啊,那明珠不想要這樣的結果,可以嗎?”
朱允熥楞了一下,注意力竟一時由那紅點上挪開,不要這樣的結果是什么意思?
“呃,我不明白,不想要是什么意思?”
明珠淡然一笑。
“明珠沒跟三爺求過要三爺求皇帝赦免明珠的全家,但既然有這件事,也不能說赦免就一定比跟明珠父兄昭雪為差,但從明珠的私想而言…”
朱允熥渾身不自在,如有許多蟻蟲在背上爬來爬去,還不能去撓,只好打斷她的話。
“好了明珠,這事咱們先說到這兒,你趕緊說你要找我何事,行嗎?”
明珠有點兒驚訝地望著朱允熥。
“明珠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昨天錦衣衛有個官兒找到明珠,說了一大通,要明珠盡快跟他出宮,住回自家老房子去,明珠對那錦衣衛官兒說,不行,這事明珠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能遽然出宮。那家伙,還氣呼呼的,嚇唬明珠,說要把明珠抓起來驅逐出宮。”
說著,明珠眼圈泛紅,泫然欲泣,梨花帶雨一般。
朱允熥聽見明珠說要出宮,心先緊了一回,聽她說不同意,頓時放下心來。
“對,不急,你現在出宮孤身一人沒個照應,誰知道會如何,不如先在宮里待著,等母親弟弟妹妹回應天府一起團聚再出宮最好了。”
明珠聽見朱允熥這么說,臉上一下子綻放出笑容來。
“明珠來就是為三爺這句話,有了三爺的話,要是有人催促明珠出宮,明珠就用這句話回他。”
朱允熥打了個寒戰,明珠這下子等于公開把她跟自己捆綁在一起了。
固然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央求皇爺做的,捆綁起來也不算錯,何況難道這不就是自己最想要的結果么?
“明珠,我真不是故意要怠慢你,我還有…”
“三爺,明珠那么在意父兄到底被赦免還是昭雪的原因,你都明白嗎?”
朱允熥心頭一股無名火起,那炷香的紅點已經過半直朝著下半截去了,這娘們兒還在這兒嘰嘰歪歪,誰在意你怎么想啊?
粗魯的話都到嘴邊了,說出口的卻還是軟綿綿的不利索。
“我…明白的。”
“你說說看,是不是咱們想到了一處去。”
朱允熥后腦勺有點兒抽抽的感覺,越看明珠越一副奸巧模樣,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曾經那么喜歡她。
“我真的有事要走了。”
說著他饒過明珠便往外走,不想被明珠一把抓住手臂,拽得緊緊的。
“三爺你這是要去哪兒?”
朱允熥不由愣住,這哪兒像是明珠做得出來的,才要推開她,低頭見她表情凄絕,又于心不忍,低聲說。
“我有事。”
明珠臉上顫抖,眼淚滑落下來。
“三爺是不是去找阿萊?”
朱允熥一驚,剛想大罵荒唐,便想起明珠說的阿萊不是人,以及阿萊夜訪的事,心中不由得大慚。
“我…沒有。”
明珠一手拉著朱允熥手臂,一手用力扯開衣襟,露出鎖骨和一小片白皙。
“阿萊做的,明珠也可以做,這身子三爺你現在就取去!”
朱允熥腦子里轟的一聲,不自覺迎上去張開手臂摟住明珠。
不是為了輕薄,而是為了幫她遮住露出的部位。
明珠掙扎,說不好是推開還是拉住朱允熥的手。
兩人手上糾纏,腳下拌蒜,噗通一聲雙雙摔倒在地上。
明珠被壓著吃疼,哎呀一聲,嘴唇已經被朱允熥牢牢吸住。
丁香暗度,羅襦偷解,羽扇綸巾,雄姿英發。
還要去作陪朱允炆?
還去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