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正為難,不知該如何答,沈長生忽然打個哈哈,放肆地大笑起來,像極了他這個年齡本來應該的那種肆無忌憚。
“開玩笑,我給你開玩笑的,朱公子,未來的事誰能保證,誰也不能,我把你唬住了,哈哈,我給你開玩笑的。”
朱允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心跳快得快由嗓子眼蹦出來。
“那沈先生的意思是…”
沈長生眼淚都笑出來,輕輕用手指彈掉,慢慢收起笑容,正色說道。
“我同意,你給我許的那個愿,我先助你當上皇太孫,然后即位為大明皇帝,當時候你兌現你的承諾,開放海禁,讓我沈家主導大洋的貿易,這,很公平。”
居然就這樣達陣?
朱允熥感覺到虛脫似的疲憊,真想躺在船艙里呼呼大睡一覺。
“太好了!”
沈長生嘴角又朝上微微翹起,狡黠地望著朱允熥。
“我想具體的形式是我們有了默契,記得上回你來說什么要我做你的諸葛亮,王猛,這始終還是不妥的,要是到你那邊,先不說你皇爺怎么看待這件事,單說我這邊一大堆事,一大堆人誰來管,我之所以還是有點兒用處,不是因為我腦子轉得快,是因為我有這幫人,有許多可調度的物,我可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朱允熥心頭先生出哇靠你耍賴的憤懣,霎時便明白過來。
沈長生自己話說得很清楚,朱允熥靠他是作為先生,而不是作為沈長生,沈長生一文不值,沈先生才值錢。
更別說自己這時候是可以召喚諸葛亮、王猛的,只要精神值提升到某個水平上,也許再狂灌十斤燒刀子可以摸摸高看看?
“懂了,這也正合我意。”
“你在皇宮里努力,我在野為你策應,不論民間商賈,豪強,朝中大臣沈氏都有多多少少的往來,也不論應天府,還是十三布政司,全都牽一發而動全身,襄助朱公子,比我站在朱公子身邊要強得太多了。”
“全仰仗先生了。”
朱允熥心腸澎湃,這是自己決定有所作為以來干成的第一件大事,召喚和歸附那只是小事,只有自己知道,和沈氏結盟,則是自己走向皇位重要的一步,許多年后,自己準會回憶起和這個看上去才十二三歲的沈先生一共泛舟湖上的上午。
把商人這個未來時代最重要也最具破壞性的勢力籠絡起來,把這群最聰明又最沒道德的家伙組織管理好,讓他們發展壯大,但不是以和朝廷跟農民博弈的形式發展壯大,而是以加封的名義放逐到海外,讓他們提早進行大航海時代的布局,走歐洲列國的路,讓歐洲人無路可走,在這個過程中大明帝國從全世界收集足夠的貴金屬,在金融層面避免大破產到來。同時國內循序漸進地進行改革,打破養豬格局,打擊文官和勛貴把持朝堂的格局;提升人民教育水平,重視科學,為技術革命奠定良好的發展基礎;軍事上對北西北方向進行長期的堅決打擊,堅持到連發火器時代的到來。
這就是自己,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穿越者為大明擘畫的宏圖。
大明萬歲,大明萬歲,大明萬歲!
大明永遠屹立于世界的東方!
朱允熥浮想聯翩,一點兒也沒意識到自己再怎么被系統眷顧,自己還是凡人肉身最多不過七八十年壽命,就算所有一切由后代帶來的經驗全都被高效推動,那也是個幾百年的歷程,自己看得見多少?
“你一點兒也不像朱家的人。”
沈長生輕輕地喟嘆。
這不是一句問話,語氣又淡,但朱允熥既聽見了,也不想假裝沒聽見。
“我就當你這是對我的恭維好了。”
沈長生點點頭,回頭望了眼遠遠岸邊等待他們的人們。
“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我認為你的想法很好,如果最終得以實現,我現在幫你不過是幫未來的我,雖然你也得到了皇位,但我還是覺得欠你,尤其是——”
他由懷中摸出那枚鐵戒指,亮給朱允熥看。
“我不想你忘記了這件事,我不會忘的,你可以想點兒別的讓我立即就能還你這份情的嗎?”
朱允熥驚訝了一下,他的確快忘記了這東西,要說這東西可以換來沈先生對自己的支持,那肯定是想多了。
這是沈長生希望他為我做點兒什么,但不涉及接下來的兩邊協同。
真的,朱允熥眼下覺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可能缺點兒精神氣,要是可以現在就召喚諸葛亮就好。
但精神氣兒豈是沈長生可提供的了的?
“我沒…噢,對了,我想向沈先生討要一件東西。”
沈長生肉眼可見的歡欣鼓舞,手舞足蹈的,也搖得小船一晃。
“太好了,你說你說,但凡我能給,我絕不吝嗇!”
“府上有間空屋子,空屋子里有一扇屏風,我想要那扇屏風,沈先生把它送給我,咱們這件事上就兩訖了。”
沈長生頓時臉上茫然,輕輕搖頭。
“空房子,屏風?”
朱允熥不知該怎么給沈長生解釋這件事,肯定不能據實以告——他甚至什么是“實”都拿不準。
“我曾經見過,就在一間空屋子里…”
沈長生臉有點兒沉下來。
“我說了,我不想占你便宜,你哪怕要一萬扇屏風我也能給你,都認為那不足抵鐵戒指的舊情,何況一扇屏風,但恕我直言,敝府沒有空著的房間,因而也不會有那么一扇屏風。”
朱允熥心想你盡瞎胡咧咧,沈府大大小小怕不有千間以上的房間,你都記得?都記得有沒有那么一扇屏風?
“那東西是件稀罕物,沈先生不肯給我嗎?”
這話朱允熥是笑著說的,還是堅持,但不要才攜手就撕破臉。
沈長生滿臉受了冤屈無處去申的神情,恨不能翻身跳下小船似的,指天發誓。
“要是有這么個東西而我不愿意給,我沈長生立即就死掉。”
朱允熥哪兒能聽這話,忙搖手道,“咳,這哪兒至于!或許是我搞錯了。”
沈長生意猶未盡。
“朱公子你領著你那兩個隨從,再由宮里調來可信的侍衛,把我這地方翻個底朝天看能不能找著你說的這東西!”
朱允熥實在無話可說,雙手合十的央求。
“沈先生你當我沒說行嗎,我不要了,是我記錯了。”
沈長生稍稍平靜,邊琢磨邊偷偷看朱允熥,開口道。
“要不這么著,我看朱公子對章茵那丫頭格外高看一眼,這是她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我就把她送給朱公子。她只是個小丫頭,值不得什么,就當是這鐵戒指這么多年及到我真正償還之間的利息好了。”
朱允熥聽見沈長生遽然提到章茵,心跳得比剛剛被沈長生那一次大變臉還快。
“這…沈先生怎么知道的?”
沈長生哈哈一笑。
“我要是連這都不知道,還怎么活在這世上?”
朱允熥承認是這么回事,他一個小孩子,看不出這沈府有多少護衛,卻成了許多人心目中最可信賴的中樞,必然在看不見處是有好幾把刷子的。
而且,那么明顯的事實,自己干嘛否認呢。
“那…是有這么回事,但一個大活人,怎么能送來送去,你愿意送,我不敢收。”
沈長生微笑點頭。
“我懂我懂,那章茵權且暫時寄在我這兒,我可不敢再讓她做丫鬟的事,把她當我的姐姐好了,待朱公子有一天方便的時候八抬大轎來迎她,大概是最好的。”
朱允熥覺得這有點兒俗,像極了他穿越過來之前那個時代乙方為甲方藏匿小三,透著一股子的男盜女娼,和自己跟章茵根本不是一回事,自己是真心喜歡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大明的皇孫,也真心喜歡自己。
但有比這更好的法子嗎?
對沈長生說不,然后自己不知何時熬出頭,章茵該配小廝配小廝,等自己有一天終于得償所愿回來這里,發現已時過境遷?
“那就勞煩沈先生了。”
剛剛他們一直雙手離開木槳,這會兒他把手放在木槳上,意思是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沈長生卻似乎有點兒走神似的。
“那塊石頭,你不感到好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