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暖香撲鼻。
美人眼中春波流動,腮間桃紅,腰肢纖細,累累碩果壓在朱允熥胸口,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酥癢地呢喃。
“三爺,剛剛你的話一定不是真的。”
黑暗里朱允熥渾身膨脹得快爆炸,有什么東西想要從萬年禁錮里沖出來。
“當然是真的,明珠,我保證,愛你一生一世,絕不會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如有違反我情愿被天誅地滅…”
“唔嗯——我不許你這么說。”
平常冷若冰霜的美人兒此刻聲音顫栗,火熱的唇堵住他的嘴,丁香暗度。
這吮吸仿佛烈火上再加一把干柴,朱允熥再也忍不住,猛翻身反占據上面。
眼見天雷便要接地火——
忽然間地動山搖,眼前一切如煙消散。
耳邊有個聲音急迫地喚。
“三爺,快醒醒,快醒醒啊!”
朱允熥甚至用手推了推,可擋不住春夢一去無影,心中惱怒,眼睛緊閉,還回味鼻息間的殘香,咬牙切齒地問。
“哪兒他媽的著火了?”
意思是,要不是著火這樣要命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咳,三爺忘了,卯時三刻要去奉先殿家祭的啊!”
家祭?
朱允熥不能不睜眼,一骨碌坐起來,心頭布滿厭惡。
這個朱允炆,就為了在皇爺面前裝孝順,家祭每個月都要搞個好幾番,完全不管人受得了受不了。
這大冷的天,還不能不去——怎么,你要做個不孝子嗎?
這罪名誰擋得住啊。
朱允熥滿心郁結,想要是昨晚早點兒睡,和明珠是不是已經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諧。
哪怕只是在夢里呢?
他穿衣起床,漱口進餐,穿上早預備好的素縞,等不多久便有奉先殿祭官上門引路,出蘭苑,跟兩位弟弟朱允熞和朱允熙一起登上輦車并排坐好,眼見朱允炆也穿著素縞,獨自登上前面一輛輅車。
一家兄弟,也有尊卑之分,朱允炆被皇爺朱元璋敕命封為皇太孫,要獨乘天子規格的寶車。
春和殿離奉先殿不遠,一炷香功夫便到,祭臺上早預備好香火,禮官引導四位皇孫站在各自位置。
朱允炆在前,回身望一眼雁列自己兩邊的三位弟弟,把朱允熥撥到朱允熙右邊。
“以后,咱們都按這個順序來。”
年紀尚幼的朱允熙和朱允熞都茫然無所謂,朱允熥心里實在屈辱得緊。
左為尊,右為卑,從小他就沒了娘,現在父親也不在,天地間只剩孤身一人,對這變化格外敏感。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絕不小。
他知道自己最好裝糊涂,摸摸鼻子順從就是,還是沒按捺住問出口。
“為什么?”
朱允炆臉沉下來。
“沒有為什么,就按我說的辦。”
朱允熥怒火中燒,也只好低頭。
接著便按這個順序,朱允炆當先登臺,三個弟弟落后兩步,在祭官引導下登臺,沖朱標牌位行禮祭拜。
祭禮結束,朱允熥要回,朱允炆又揪住他。
“我要你搬去西院住的事兒說了快一個月,八風不動,真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朱允熥心一沉,這事兒還沒完吶?
“蘭苑我住了十幾年,一草一木皆有感情,我說過不搬的,大哥梅苑還空著,打掃下允熙搬去住不就好了。”
朱允炆臉色像花崗巖一樣硬。
“梅苑是死過人的地方,晦氣,誰愛住,你要喜歡可以搬去,總之把蘭苑給我騰出來!”
聽見死人二字,朱允熥勃然大怒,腦門突突的跳。
“我說過了不搬,要不,你叫人把我從這里攆出去吧。”
朱允炆怔一下,看看近旁無人,湊前壓低聲音。
“二弟,你怎么不要臉啊!知不知道自己是個災星,克死了你娘,然后是你哥,去年涼國公全家及部下好幾萬人都因你而死,你是大明天字頭一號災星,怎么還有臉活著,要是我早自己尋一個了斷。”
句句字字,如刀一樣,割在朱允熥心頭。
他明明排行第三,朱允炆卻叫二弟,這是他自己充老大,把大哥朱雄英給抹掉了,用心險惡,莫此為甚。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因為我。”
“呵,還嘴硬,那要是咱二舅被人檢舉,抓起來全家棄市,總該是因為你了吧?”
二舅?
朱允熥腦子里嗡的一下,還來不及細琢磨,巴掌已經扇出去,不偏不倚呼在朱允炆臉上。
啪——
朱允炆啊的一聲驚呼,手捂臉踉蹌退后兩步,怨恨地望著朱允熥。
朱允熥余怒不消,沖上前揪住朱允炆胸口,一拳打在鼻梁上,頓時鼻血流下來,眼見著朱允炆狼狽不堪,他越發快意,腳下連踹好幾腳。
嘭嘭嘭,啪——
口中連珠炮一樣大聲痛罵,平日積下的怨氣一股腦傾瀉而出。
渾身每個毛孔都透著酣暢淋漓。
嘴上是痛快了,心里已經明白過來。
“糟了——”
周圍亂作一片,眾人全不知道發生什么,懵里懵懂圍上來將兩人隔開,好幾雙臂膀將朱允熥雙手雙腳緊緊箍住,一起將他抬離地,慌慌張張退走。
一人在他耳邊氣喘吁吁的連說,“三哥,三哥,咱不如人家,冷靜,冷靜,冷靜!”
朱允熥早自己冷靜下來,表面還裝出憤怒填膺的樣子,用力掙扎,旁邊人力氣更大,一起箍著他飛快地跑 抬回春和殿內自家蘭苑正房,放在床上,眾人退下,只留兩個老侍衛守著。
倒不是要禁錮他,就是不放心,怕他再生事端,也怕他懊悔之余做傻事,跟前幾年倒霉催的潭王那樣。
朱允熥表面上怒氣漸漸消退,其實已琢磨許久,越想越后怕。
“三哥,你今天可是真說錯話了啊!”
一個老侍衛戰戰兢兢說,眼淚都快流出來。
朱允熥微微頷首,可不是嗎。
“要不三哥趕緊喝點兒酒,過會兒皇爺接到稟報就該問起來了,三哥就說是喝酒迷了心竅,一時糊涂胡亂說的,當不得真。”
“朔望家祭日飲酒,怕不是什么好借口。何況…”
“兩害相權取其輕,總比清醒說這些話好,這是做臺階給皇爺下,他心里還是疼三哥的。”
聽這話朱允熥嘆息一聲,心里五味雜陳。
“除了揍他那幾下,我還說了些什么?”
兩個老侍衛惶惑地對視一眼,“那些話,咱可不敢再說一遍。”
朱允熥含糊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只是想確證一番。
“我是不是說,他像隋煬帝楊廣,平時裝作孝順寬厚,討皇爺歡心,其實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皇爺一死就倒行逆施,胡作非為,惡毒之甚,古往今來獨一份?”
老侍衛低下頭,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朱允熥想這肯定是有的了,再接著問。
“我是不是還說,就算你即位當皇帝,下場還不如楊廣,蹦跶不了幾年,大軍就要打進應天府,大明就要完蛋?”
老侍衛都尷尬地搖頭,任誰都看得出其實就是點頭。
朱允熥琢磨了一下。
“我有沒有提到誰的名字?”
兩個老侍衛疑惑地對視一眼,認真想了想。
“這倒沒有。”
朱允熥放下心來。
“我不會有事,大家也不會有事,放心。”
朱元璋虎毒不食子,不會因為說錯一句話逼死自家孫子,朱允熥有這個把握。
這是自己惹出來的禍,勢必得做點兒什么,讓這件事善了,至少別連累旁人。
他這邊琢磨著,兩名老侍衛自個兒聊起來。
“三哥今天也算出了口惡氣,恰好李景隆不在,要是在春和殿三哥說不好就要吃虧了。”
“咳,事情鬧大也有好處,大家都看著,二哥就算勢大也不敢做什么,等過了這陣,咱再說。”
“就怕二哥不明里報復,暗地里使陰招,那才糟心。”
“唉,沒錯,他就是那樣的人,現在還有皇爺鎮著,要是以后他做了皇…”
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朱允熥當然聽得懂兩位老侍衛的話,老實說他不大擔心自己,蘭苑眾人也不在話下,這世界最放不下的是——二舅。
二舅開國公常升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親人,卷入去年殺得人頭滾滾的藍玉案,被他偷藏在蘭苑,這要是皇爺知道了,絕不會放過。
“你們出去吧,我想自個兒待會兒。”
“可是三哥…”
“去吧去吧,我真沒事兒了!”
打發兩個侍衛出去,朱允熥關上門回床上躺下,念頭一轉,屋里光線變化,不再是古色古香的臥房,而是——有些簡陋的單間。
他坐在一張電競椅上,面前電腦桌上擺著臺三顯示器構成的環幕,浩瀚無垠的星空下好幾艘巨大的飛船占據幾乎整個屏幕,桌下主機發出嗡嗡的噪音,鍵盤旁一大杯冰塊鎮著的可樂,還有袋開著沒吃完的薯片。
頭頂上幾架模型飛機由繩子吊著,停在不同層高上。、
電腦桌旁一個敞開的書柜,書沒幾本,完整的,拼了一半的機體模型倒有好幾個。
旁邊單人床上被褥雜亂,枕頭上趴著只白貓,面無表情地望著朱允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