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凱爾特人,我對自己無法守護自己的家園感到恥辱。”
“作為騎士,我對自己曾經誤解那崇高的意志感到羞愧。”
“雖然凱拉爾曾教導我們愛惜生命,但那位最愛人的圣人已然離世,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教導我這樣的道理了。”
伴隨著這樣的的話語,蘭斯洛特拔出自己的長劍,那把名為「無毀的湖光」的圣劍。
劍身光亮如鏡,清晰地反射著騎士那滿含憂郁和惆悵的面容。
他用力閉上眼睛,隨后睜開。
雙眸之間透露出的,是格外堅定而又果決的意志。
“體內流淌著的屬于凱爾特民族的古老血液在告訴我,我應當以自己的血來洗刷這等恥辱。”
“更可悲的是,我儼然是如同不可教化的頑石般,終究無法踐行那位圣人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便讓我的人生于此終結吧。”
這是湖之騎士最后的話語,在這樣的話語之后,他便已然倒在了地上。
蘭斯洛特便是屬于那種既上不去,又下不來,卡在這中間,不上不下的凱爾特人。
他既無法徹底順從凱拉爾的理,繼承他的言行,愛自己的生命,寬仁止殺。
卻又無法完全摒棄凱拉爾對他們的影響,已然明悟凱拉爾之愛。
若是他再頑固一些,是一個純粹的凱爾特蠻子,也好。
若是他再靈活一些,能夠舍棄自我,完全追隨凱拉爾,也好。
但偏偏就是這樣,偏偏就是這樣啊!
蘭斯洛特的骨子里有凱爾特戰士一貫的輕生死、重榮譽,也帶有明悟凱拉爾之愛后的悔恨與愧疚,他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洗清這令人發瘋的感覺,只能選擇最古老的方式追隨那圣人的腳步。
“蘭斯洛特…”
高文看著蘭斯洛特,臉上的表情頃刻間動容,下意識地捏起了拳頭。
但是在幾個瞬間后,他的表情終究還是恢復了平靜。
他轉過身來,目光看向身后的諸多騎士,語氣中帶著與其說是平靜,更像是死寂的韻味。
“在我死后,你們不許再學我和蘭斯洛特二人,必須要有人代替我們傳下凱拉爾的史詩,救世的詩篇必須傳承下去,真正的真相絕對不容掩埋!”
“高文兄長…”
“不必勸我!”高文將轉輪勝利之劍抽了出來,他將這把視若珍寶的強大圣劍丟在地上:“什么太陽騎士,我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更何況蘭斯洛特去追隨凱拉爾了,若我不去,豈不是讓那個討厭的家伙一個人追隨圣人?”
“你們知道的,我最不能容忍蘭斯洛特這個家伙…”
“你們好好活著,凱拉爾的史詩,必須有人傳承…”
于是,圓桌騎士團中,最具備威望與實力的兩位大騎士,都選擇追隨心目中的圣人而去。
剩下的人里面,既沒有蘭斯洛特與高文的頑固,也沒有他們這樣的實力和地位。
說個荒謬可笑的事實,哪怕是給凱拉爾殉葬,他們也覺得自己不配,不如蘭斯洛特與高文有資格。
其余的人靜默片刻,還是阿格規文繼續用著他那不近人情的聲音說道:“高文兄長說的對,我們親眼見證了這一場如神話史詩般的戰爭。”
“我們剩下的人,不能再去追隨凱拉爾大人了,必須要有人負責將這拯救世界的一戰傳承下去,要讓所有人都記得,曾經有一位圣人,為拯救世界付出了一切。”
“他為全人類而犧牲,我們就是他的門徒,我們必須將這篇史詩記載,并傳承到未來。”
圓桌騎士團剩余的騎士們,雙眸似乎燃起了明亮的火光,他們找到了人生活下去的意義,誠如阿格規文所言,他們是此戰的唯一見證者,他們就是凱拉爾的門徒。
梅林僅僅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發生在這里的一切。
她的身體微微佝僂,把自己的眼睛包括面容都隱藏在寬大的白色兜帽下,那雙粉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她就站在不遠處,或者說她本就和圓桌騎士團站在一起。
可明明雙方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卻又如此的涇渭分明。
畢竟,空間方位上的距離,不代表立場上的距離。
若非圓桌騎士中剩余的騎士盡皆被傳播圣人教化的狂熱想法充斥了大腦,大概已經有人不顧生死地來對她拔劍相向了。
因她那些預言,圓桌騎士團曾也有過誤解凱拉爾的時候。
現在,這些對圣人的誤解成為了圓桌騎士團們難以抹去的污點。
蘭斯洛特和高文為何直接自刎,便是因為他們心中實在是太過有愧。
過往對凱拉爾的誤解,導致他們竟然做出要在王和凱拉爾之間分別站隊掀起矛盾的愚行。
——即便是看似站在凱拉爾這邊,舉著支持他的旗幟,對于他們心中這位高潔的圣人而言,也是不可饒恕的羞辱和褻瀆!
過往他們還對此有所怨言,但直到現在,他們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究竟做出了何等愚蠢的事情。
太多復雜情緒交織在一起,沉重的心理負擔壓在心頭,即便是兩位出色的騎士,于此等境地也唯有以快刀斬亂麻。
他們竟然懷疑過凱拉爾的崇高,這實在是太過于恥辱了!
“我,是被排斥了嗎?”
看了眼圓桌騎士們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排斥,梅林輕輕地歪了歪頭,眸光中帶著些許疑惑與…純凈。
就像是新生的小鹿,仿佛剛接觸這個世界一般,梅林的眼中再也沒有了一如既往如死水般不起波瀾的平靜,她那淡漠到幾近于無的情感,終于在熾烈的心靈催化下,產生了質變。
“嗯,說到底,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梅林本就是格外不討喜的存在。
而這,實際上也本就是她應有的下場,不是嗎?
梅林看著圓桌騎士團,看著這群人類為凱拉爾的逝去而悲痛欲絕,為凱拉爾的傳承而重拾希望,她看著這一切,素雅白凈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或者說,她本就不該有表情的,對吧?
即便表面上是充滿誘惑力的少女,可是稍作交流,就能夠清晰地意識到,掩藏在那具軀殼下的,是超乎人類想象的怪物,是非人之物。
她是惡魔,她不是人類。
她抬起手,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胸口,溫熱的體溫之下,不出意外的,是…
“哈,還真是,空洞啊…”
是了,名為梅林之物,本來就應該是如此空洞才對。
空虛,冷漠,殘酷,可悲,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以旁觀者的角度,觀看著人類史的一幕幕戲劇,偶爾會參與進去,但卻絕不會投入絲毫感情。
因為,這些都只是命運的‘戲劇’罷了!
自以為俯瞰著命運,嘲笑著在命運三女神的絲線下,宛若人偶般上演著滑稽戲劇的世人…
梅林,本就是如此可悲之物。
自認為無法不可違背的命運,便是人類史的全部,所以,她也只不過是一個自認為拿著劇本的可憐蟲而已。
梅林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可是,現在…
這種空洞,仿佛胸腔中的內容物都被掏了出去的缺失感,以至于讓臉頰都忍不住微微抽搐起來的不適…
“唔!”
她頗為費力的吐出肺部的氣息,搖搖欲墜的軀體就仿佛是一具,下個瞬間就會耗盡所有動力,跌倒在地上的人偶。
“我,這是怎么了?”
她的嘴角逐漸上揚,粉色的魅惑瞳孔中顯現出幾分癲狂的色彩。
“這種感覺,希望有什么東西可以挽回的感覺…開玩笑吧?這竟然是人類經常說的…悔恨?”
她笑了。
那是嘲諷的笑容。
“開玩笑吧?悔恨?愧疚?梅林這種存在,梅林這種最惡劣、最低級、最應該千刀萬剮、碎尸萬段的下三濫,竟然會愧疚?“
“呵呵…呵呵呵呵…”
幾滴晶瑩的淚花,在眼底閃爍。
她仰起頭,頭上的白色兜帽不慎滑落。
她抬起微微顫抖的手,重新把兜帽扯上,再度掩蓋住自己那精致的面容。
“肉體隕滅,靈魂因為Geis的反噬而消亡,本身的位格都被鑄成圣劍…”
“就連最后的真我,都因此而粉碎.…”
對于這位大魔術師而言,在她那足以遍觀現在的千里眼的作用下,即便是站在現世,也能夠看到世界的各個角落,甚至于包括星之內海。
鑄劍之時,她便在那極其陌生的心臟微微抽搐感的陪伴下,靜靜地、一言不發的,一如既往的旁觀看著凱拉爾逐漸化作圣劍的全過程。
凱拉爾過于投入,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獻祭,即便是座上也無法捕捉他的信息,從客觀角度來說,凱拉爾已經徹底消亡,干干凈凈。
“也就是說,就連英靈殿,也不可能會再出現他的身影了!即便是直到時光的盡頭,也無法再看到他的蹤跡出現在人間了…”
“但是…”
僅僅露出白皙下巴的梅林,輕輕地抬起手。
那等璀璨,閃耀,堅韌,似乎無論如何都不會磨滅的真我——
真的會消亡嗎?
梅林很相信,或許說唯有她會如此認為——
答案,絕對會是否定的。
“好無聊啊…”
隱隱約約在白色兜帽邊緣露出來的粉唇微微翕動,吐露出頗有些百無聊賴的話語。
但實際上,這不過是她在給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找個看似合理的借口。
她那抬起的手上,出現的,是一盞微微搖曳著火苗的提燈,以及一顆做工精致的搖鈴。
所以…
“好無聊啊,接下來我也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情能讓我去做…”
亞瑟王的史詩,最為精彩的篇章早就已經過去。
或者說,那位王,已經無心繼續追求國家的輝煌了。
不列顛最后的神代,也將迎來終結。
在這種情況下,梅林這位不列顛王國最為‘重要’的大法師的使命,也正式結束。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卻感到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所以…
“所以…”
“我要給自己找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目光完全沒有看向身后的圓桌騎士,梅林抬起手扯了扯頭上的兜帽,向著遠方而去。
她手中那搖曳著火苗的提燈,在逐漸昏暗下來的天色中,成了這荒涼破敗的土地上唯一的光源。
系在手腕上的搖鈴,隨著步履行走發出清脆的鳴響。
凱拉爾那璀璨、閃耀的真我,早就已經徹底粉碎。
但是,梅林不相信,那等堅韌之物,會就此徹底消亡。
所以,她在想,若是花費足夠長的時間,自己能否將那真我有可能存在的殘片,逐漸收攏?
那么,直到此身迎來消亡為止,就以這件事情來打發時間吧。
圣人啊,請讓我追隨您,直到…
我們的重逢或終末。
本該前往星之內海的梅林,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向著遠方漸行漸遠。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所有圓桌騎士的視野內,如同一滴水逐漸滲入了荒野中,再也,消失不見。
“凱,我會追隨你的腳步,無論花費多長的時間,亦或者過去了多少年,我必然找到你的。”
梅林輕輕的閉著眼睛,提著燈用不急不緩的步伐行走著,自語道:“我們必然會重逢的,對吧?”
“到了那時,我希望——我這宛若虛空的胸腔和肺腑,也能夠被你的光芒…”
“填滿。”
梅林拉上了自己的兜帽,從此以后,這位預言了不列顛毀滅的大法師,再也說不出半句預言。
因她已然見證了,最為崇高、最為宏大,但卻與她所見的,沒有半分相同的戲劇,所謂命運,竟是如此可笑之物。
在人類史之中,那帶著白色兜帽的人影,緩緩地走向遠方。
梅林并不相信凱拉爾就這么死了,凱拉爾就這么消失在人類史之中了,她要去循著那抹冥冥之中的感覺,找尋那位圣人的痕跡。
她要收集足夠閃耀的光輝,以此來希望再現凱拉爾那璀璨真我的碎片。
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朵花,或許她也只能尋到相似的另外一朵花…
但,毋庸置疑,名為梅林的空洞之物,此生唯一且永恒的夙愿,就是再見一見那位崇高的圣人。
讓我再見一見你吧,只要再見一面就好了。
甚至,梅林那顆稚嫩的新生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抹如夢幻般的希冀…
若是——
將那璀璨的真我碎片完全收集,是否可以再現那位崇高的圣人。
我真的、真的太想再見一見你了,凱拉爾。
我會找到伱的,我會繼承你的遺愿,竭盡我之所能,推動全人類的文明,將你所希望的世界重現…
到了那時,或許我就能有資格站在你的面前了吧?
凱拉爾…
她的身影在這個世界上徘徊,在世間留下無盡的傳說。
毀滅的羅馬帝國,很快就被日耳曼人和更東邊的波斯人占據,可是他們的國王卻拿到了兩本經書。
其一為《凱拉爾福音》。
其二為《圣人如是說》。
其一記載了凱拉爾的言行和祈愿,對世人的教化和理想,其二記載了凱拉爾的事跡,以及拯救世界的功德。
入夜之時,在不同的國度和文明,伴隨著清脆的鈴聲,有提著燈的身影在月光之下走過。
她粉紅色的雙眸俯視著腳下的人間,有著EX級別千里眼的梅林,能夠從‘塔’中同時觀察‘現在’的全世界,而她除非魔力枯竭,否則幾乎是無時不刻都在保持千里眼的狀態,同時掃視著整個世界。
因為她不想錯過,她一刻都不想錯過,故而她總是在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對自己說:“再堅持一下吧,說不定下一刻,就能再次見到那璀璨的真我了。”
若是在她休息的時候,凱拉爾的真我碎片出現了怎么辦?
凱拉爾的真我固然璀璨奪目,任誰看到了都不會將其忽略,但對比整個人類史,凱拉爾的真我碎片卻如同滄海一粟,若非時常關注,真的就很需要運氣了。
梅林不想依靠運氣和隨緣的概率,去追尋凱拉爾的真我,她如今已然不再相信任何有關命運的支流。
她不想要運氣,她想要的是必然!
“查理…真可惜,你不是他,到底只是有些相似,但你還差得遠。”
“達芬奇,他與凱一樣都具備那個權能啊,但根本就是兩個人啊!”
“拿破侖?差的太遠了,凱根本不喜歡戰爭。”
“特斯拉?凱或許會很喜歡這個人吧,造福全人類之人,但很可惜也不是…”
“岳飛…某個地方很像凱,但差得很遠。”
“八思巴,他的智慧已經接近覺悟者了,若是凱,必然能夠醒覺,看來也不是。”
“張三豐,也是只有一部分和凱很像啊…”
“王陽明,這樣知行合一之人,倒是與凱有七成相似了,但為什么也不是?”
凱拉爾乃是一切圣賢、哲人、超人理想中的集合體,乃是仁愛和犧牲的終極答案,故而,人類史中所有能夠稱之為圣的人,都能看到凱拉爾的一部分影子。
但每個圣賢都是獨一無二的,故而他們又都不是凱拉爾。
“羅蘭,我跟你們講,我小時候真的見過惡魔哦!”
“惡魔是什么樣的?”
“惡魔啊…是一個十分美麗,但卻為了贖罪,一步都不肯停下腳步的生物呢!”
“達芬奇,你一生中最滿意的作品是哪個?”
“說實話都不怎么滿意,我心中殘留遺憾啊…”
“真想再見一見那位夢魔小姐,或許我就可以創造出超越蒙娜麗莎的作品了。”
“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還對我說什么仁愛的人才沒有敵人,朕可是拿破侖皇帝!”
“…你說得對,我能一直勝利,但只要有一次失敗,我就會失去全部。”
“真是奇怪的人啊,你所追尋之物,究竟是什么呢?”
“特斯拉,你擁有一千項發明創造,為何過的如此拮據?”
“我擁有的已經夠多了,而且,我的精神并不拮據。”
“因為啊,有人曾說過,我是造福人類的人…”
“岳飛,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曾有一個奇怪的人告知過某一個道理,錯誤的說上一萬遍也是錯誤的,就像假的不會變成真的,遺臭萬年的是你,流芳百世的是我。”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敬告我大元皇帝陛下,須知婆娑世界,紛亂無常。”
“但菩提眾生亦有求生之志,仁愛,止殺,方為長遠之道,武力終將不能持久。”
“嗯…這是一個,異域的圣人所說的道理,因此被圣人教化的非人之物傳播到西域。”
“大元遺老張三豐不愿出仕大明。”
“說實話!朕恕你無罪!”
“我還沒說話,一個‘恕’字,我就已經有罪了,青田先生前車之鑒,無有仁愛的皇帝,絕不能共富貴,我讀的書少,這個道理還是懂的,不然怕不是要被那個奇怪的女人笑話。”
“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啊!”
“梅林,我還真想見見你口中的凱拉爾。”
“還真是遺憾啊…”
梅林行于人類史,行于東西方的文化中,苦苦的追尋凱拉爾的痕跡,在東西方的神話傳說中留下一個個腳印。
只是,不管見到了多少位閃爍在人類史上的英靈,不管見到了多少位閃耀奪目的英靈、蓋過一世的豪杰,梅林卻再也沒有見過那朵心目中的花。
似乎,世上真的沒有兩朵一模一樣的花。
“不過,凱,我相信你始終就在那個地方,我會找到你的…”
“只要到達了那個地方…”
模擬結束,玩家意識返回。
凱拉爾的真我已然在鑄劍之時,崩碎為無窮多的碎片,隨著鑄劍的完畢,這些真我的碎片也隨之而散落到整個人類史之中。
實際上,梅林此前的想法更加接近于無意識的自我欺騙——即便是再堅韌的事物也會最終迎來消亡,除非它已經超過了時光、超過了這個世界本身。
再強韌的意志,脫離了軀體的存在,也就變成了無根浮萍。
更何況,區區真我的殘片了。
梅林在這個世界上徘徊千年,所行終究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終究存在著名為‘意外’的奇跡。
自化為啟示錄之獸的羅馬皇帝·尼祿,以及幼生的人類惡凱拉爾雙雙殞滅之后,轉眼千年。
1990年。
那是時光的隙間,世界的夾縫,諸多平行世界依次分開奔流向遠方。
兩道沉悶而又厚重的意識,于此盤踞。
的那是兩個對人類史造成重大威脅之人。
其一為崇高的魔神王,祂已是完全體之獸,支配著所羅門的七十二柱魔神,盤踞在時間神殿,妄圖將人理燒卻,以此化作無窮無盡的魔力,回溯六十億年的時光,成為最初的天體,以己身代替蓋亞和阿賴耶,成為新的抑制力,新的人類史。
其二為異星的外來者,祂妄圖向人類史播撒空想的‘樹’,將舊有的、固化的人類史全部消滅,目的同樣也是為了創造新的人類史。
可這異星的外來者卻被崇高的魔神王阻止,祂無力與這最初也是最強的獸為敵,只能在星空異域,貪婪的窺伺著人類史。
那獸,其名為蓋提亞。
乃第一之獸,憐憫之獸。
自祂誕生后,才出現‘獸’這個概念的魔神王蓋提亞。
異星之神以近乎機械般冷漠的姿態,遙望著憐憫之獸,:“…魔神王,你根本就阻止不了我。”
“命運早已做出抉擇,你的敗亡已經無可違逆。”
“那顆星球,將是吾等所有的新鄉。”
“你察覺到了吧?隨著你的誕生,其后的所有也隨之而注定。”
“「貝塔緊隨著阿爾法而來,伽馬緊隨其后,在此之后最終的歐米茄就已經并不遙遠了」,魔神王啊,你的追求,最終也不過是毫無生機的廢墟罷了。”
蓋提亞雙目微闔,并未答話,姿態格外安靜。
這位暴虐的獸,脫胎于所羅門王遺體誕生的怪物,于此時竟然呈現出幾分更加接近于過往那位天賜之王的姿態。
他的目光微微移動,在地球上羅馬以及不列顛的區域之間微微掃視。
人類惡的誕生,本身就存在著彼此的干涉和連鎖。
尤其是這位憐憫之獸掀起了名為人理燒卻的災難,也就導致此后的獸緊接著現世。
也正是這個緣故,使得過往明明本該已經被討伐的啟示錄之獸,導致那位羅馬皇帝,也有著重新降世的跡象。
因為蓋提亞是第一之獸,唯有人理燒卻真正開始之時才意味著它真正的降生,其余人類惡的降生都在其后。
因此,即便很早就已經迎來了自己的破滅,也必須會在蓋提亞降臨之后迎來降生。
當然了,僅僅如此,倒還不至于讓已經被跨越的災難真正降臨。
——阿爾托莉雅帶著盛怒,毀滅了已經將羅馬概念包容在內的尼祿,羅馬本身也毫不例外。
恰恰是因為這等行為,提前了羅馬在人類史中滅亡的時間,以至于隨后的拜占庭帝國甚至于根本未曾誕生。
因此出現‘錯誤’,這就是尼祿在人理燒卻之后的時代能夠再現的最關鍵理由。
這是命運牽連之下的必然。
否則的話,即便有人類惡降生,也會是全新的啟示錄之獸,而不是過往那包容了全部的羅馬概念,甚至于將具備著游星之力的匈人大王吞下的羅馬皇帝·尼祿!
“人類竟然如此多災多難。”
“不僅僅是未來的災厄,就連過去那已經被跨越的試煉也會接踵而來。”
這位憐憫之獸如此嘆息,心中悲憫。
“何等脆弱,何等可悲。”
這位第一之獸,自然是察覺到有獸,甚至可能不僅僅是單一的獸,即將現世。
他卻是絲毫沒有考慮到,這些災難的出現,恰恰是因為自己。
人類惡既是人類愛,但其危險的本質卻是絲毫不會改變。
這等盲目而又毫無限制的愛,最終導致的,往往是更大的災禍。
就如同此刻,掀起了人理燒卻的蓋提亞,絲毫也不認為自己將人類史摧毀殆盡的暴行,有著半點值得質疑之處。
祂是必然正確的。
只要將人理燒卻殆盡,祂就能順理成章的實施自己那偉大的計劃,屆時倒果為因,誰又能知道祂做過什么?
祂將會是唯一的抑制力,新的地球天體。
當然了,比起那位啟示錄之獸,更加重要的,實際上是…
啟示錄之獸,那位羅馬皇帝,她的再度降生,卻也有著因此而引發的連鎖。
凱拉爾。
這二者之間的緊密聯系,正如她所說,要與凱拉爾糾纏到人類史的盡頭。
凱拉爾的死亡,本身就是因為尼祿。
同時,凱拉爾自身也是跨越啟示錄之獸的條件。
并且,凱拉爾本身就有著作為獸的本質。
如今尼祿再次復生,使得在因果牽連之下…
凱拉爾這位跨越尼祿這場災難的救世主,幾絲真我的殘片也隨之而從久遠的過去順著時間的河流漂泊而來。
——若要說凱拉爾真正徹底復生,那自然是不可能。
畢竟,凱拉爾還不是完全的獸。
并且,即便有因果連鎖的效應,作為跨越尼祿的條件…
圣劍,已然存在,這就使得因果連鎖的作用隨之而削弱。
這種因果連鎖,按理說足以將英靈殿之中的英靈召喚而來,可是對于凱拉爾卻是毫無作用。
畢竟,就連英靈座之上,也沒有他的存在了。
而如今…
凱拉爾那幾絲真我的殘片,努力地綻放著光輝,昭顯著存在感。
和兩位崇高的存在相比,這絲絲縷縷的情感碎片,是何等的渺小而又脆弱。
但是,他,就在這里,任誰也無法忽視。
過往,凱拉爾真我的碎片基本都徹底破碎消散。
但是此刻,因為察覺到屬于人類史的大危機,原本應該同樣消散的碎片,強撐著讓自己繼續堅持下去。
就在凱拉爾看到這兩位崇高存在的同時,祂們也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凱拉爾。
于是,那第一之獸,秉持著憐憫之獸的人類惡魔神王蓋提亞向凱拉爾投去目光:“凱拉爾啊,屬于過去的圣人,可悲的圣人啊。”
“您如今已經逝去,崇高的真我也徹底破碎。”
“我無意與你為敵,因這種事情毫無意義。”
“既然如此,離去吧,離開這個已經不屬于你的時代,不屬于你的世界。”
趁此機會,那異星之神卻是陡然將一枚散發著無窮星光的‘種子’丟了過來。
那是「異聞帶」的核心,可以成為支撐世界、篡奪正確歷史的空想樹的神秘存在。
可是,這種子卻在半空中就被魔神王擊碎。
這位最初也是最強的獸,實力更是遠在尼祿之上,在他的戒備之下,即便是異星之神也難以尋到合適的機會。
只有等待勇者將這威脅人類史的獸討伐,異星之神才能夠順利播撒屬于自己的種子。
對此,異星之神也不惱火,同樣不為自己近乎于偷襲的舉動感到羞愧,而是顯現出格外坦然的態度:“…魔神王,你應知曉,這世間終究有早已注定之事。”
“救世的圣人啊,我無意與你為敵——因為我們并非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