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李孜省后,張巒仍舊心潮澎湃。
人生第一次見到朝中高官,甚至還得到高官本人的欣賞,突然成為這牛逼人物的座上賓,前途一片光明…
張巒覺得自己的人生已臻至巔峰,由衷地發出感慨:“這李侍郎,可說是一位能人,禮賢下士慧眼識珠,難怪他能在朝中無往不利。”
張延齡笑道:“爹是不是還想說,他是伯樂,能把你這匹千里馬給挑出來?”
“你個臭小子。”
張巒瞥了眼四周,然后低聲喝道,“泰山地動,到底是怎生回事?你該知道,這泰山地動可不比寧夏,若是謊報,為父或會被下獄問罪!”
張延齡道:“明明是李孜省上報的,又不是咱,爹你擔心什么?”
張巒道:“你不懂,這么大的事,李侍郎肯定不會以自己的名義上報,無論如何都會把我給牽扯出來,這才是我的人生大考啊。”
“爹想多了。”
張延齡臉上帶著奚落的笑容,“在李孜省眼中,爹就是個工具人,他利用爹,絕不會把事的功勞或過錯推到爹身上,因為在他眼里,爹還不夠格。”
“你說什么?何為…工具人?”
張巒聽得一頭霧水。
張延齡扁扁嘴道:“總的來說,爹只對李孜省一個人負責,若是爹的讖言命中,獎勵是李孜省來發,若是說錯了,罪過也是由李孜省來罰。
“目前看來,錯誤的代價僅僅是李孜省不再相信爹,除此之外其實沒有更大的損失,爹就不要再給自己加戲了。”
張巒想了想,盡管不想承認,卻覺得兒子所說在理。
他眼下只是李孜省的私人幕僚,平常李孜省身邊必定有一堆擁躉,他張巒跟那群人本身沒什么本質的區別,所提意見,就看李孜省是否采納。
張巒道:“所以你才會跟為父說,讓你姐姐給太子通信?信上寫什么內容?”
張延齡道:“其實很簡單,咱別告訴姐姐信是交給誰的,只需要將寧夏地震之事,以及泰山地動的讖言,提前告知太子,勸太子心安便可。”
“太子會信?”
張巒撇撇嘴,“如此荒誕不羈,誰會采信?”
張延齡道:“太子信不信不要緊,咱要的就是另辟蹊徑,只等事后泰山地動真的發生了,你說太子會不會對這封信重視起來呢?”
“哦?”
張巒想了想,一時又陷入沉默。
張延齡道:“現在爹只是給李孜省當幕賓,所說的話也只需要向李孜省負責,可我們要讓太子知道,其實一切的讖言都來自于咱。是咱一直在暗中幫太子,幫他渡過易儲的危機。”
張巒道:“李孜省到底是老狐貍,他能看不透其中關節?”
張延齡笑道:“爹說錯了,李孜省現在就已經看透了,但他會容許我們這么做。因為他需要一個跟太子聯系的紐帶,這個人誰都不合適,唯獨只有太子妃的父親,未來的國丈,才合情合理,且最符合他的利益。”
“你說什么?”
張巒臉上現出訝異之色。
顯然很多事,張巒自己沒去考慮,就算讓他去盤算利害得失也想不清楚。
張巒到底沒有從政經驗,不知道權力場上的彎彎繞繞。
張延齡道:“父親不妨設身處地想想,換任何一個人,幫李孜省和太子穿針引線,太子會輕易信任?還是說李孜省會相信這樣一個人?”
張巒皺眉:“那換作是我,李孜省就會信任了?”
“如果父親你只是他身邊幕賓,只懂得推算天機,他必然不會信任,甚至還會加倍防著你。可要是你成為國丈,勢單力薄的太子必然要仰仗于你,而父親在權力場上又需要倚仗李孜省,那李孜省就能對父親放心了。”張延齡笑道。
“什么意思?”
張巒腦子明顯不夠用了,皺著眉頭問道,“他不怕我當了太子妃的父親,甚至將來當上國丈,將他一腳踢了?甚至把預測寧夏和泰山地動的功勞,全都攬在自己身上?”
張延齡道:“爹你想多了。這兩件事都是李孜省親自上報,父親如果想以之在太子面前邀功,必須要彰顯其功勞。你們二人缺一不可。”
張延齡看張巒還是一知半解的樣子,不由嘆道:“父親,說白了,你要是還想在這場權力游戲中占得一席之地,就必須讓姐姐當上太子妃。否則不但提前預知災異的功勞不歸咱,李孜省未來也會對我們棄如敝履。
“只有你當上國丈,咱跟李孜省才是平等合作的關系,甚至可以在未來的合作中掌握主動權。”
下午回到家,張巒先進房跟家里人交待幾句,隨后張玗便收拾心情來見弟弟,而張延齡已為她準備好了筆墨紙硯。
“爹說讓我來找你,說要寫一封信…給誰寫的?”
張玗坐下來,一副文靜儒雅的模樣。
張延齡一邊研墨,一邊道:“給一個很特別的人,所寫內容,就按我給你打的草稿謄錄便可。”
張玗嘟嘴道:“給誰寫信都不能說?難怪爹說你最近神神叨叨的。”
張延齡好奇地問道:“爹還說什么了?”
張玗支著腦袋想了想,“爹問娘你最近去過哪兒,見過什么人。娘說你這幾天一切都很正常,還催促爹給你尋先生。
“爹說讓娘多盯著你一點,要是見到什么不尋常的人,必須及早告訴他。二弟,你到底見過誰,爹怎么好像防賊一樣防著你?”
“呵呵。”
張延齡笑了笑,難得老父親開始有覺悟了。
這是看得出來,他這個兒子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準備揪出隱身在他背后的“高人”。
“姐,你覺得我是賊嗎?”
張延齡問道。
“切,愛是不是。”
張玗拿起弟弟所寫的信件底稿,仔細看過后,微微皺眉,“我還以為你所寫有什么了不得的學問,全都是平鋪直敘,連我都能看懂。你說的什么泰山地動究竟是怎么回事?”
張延齡道:“現在我們是要提醒一個人,告訴他再過幾天,泰山之地將會有地震發生,讓他靜心等這次地震結束,他面臨的災禍就會過去。”
張玗不解地問道:“何地發生地動跟這個人有什么關系?難道他住在泰山腳下?”
此時的張玗只是個待字閨中的小妮子,別說大明朝堂之事,就算是窗外事她都不懂。
張延齡笑道:“姐姐根據我說的寫就行。你現在是在做好事,你安慰了這個人,他會感謝你的。
“以后,說不定他還會報答咱呢。”
“你小子奇奇怪怪的。”張玗繼續蹙眉,“要提醒他小心,你和爹寫這封信不行嗎?非要我來寫?”
張延齡道:“這也是在幫姐姐你啊。”
張玗啐道:“呸,我才不信呢。”
張延齡笑呵呵道:“讓一個人記著姐姐的恩情,難道不好嗎?以后無論天涯海角,你對他來說都是恩人,將來他飛黃騰達了,一定會想著今日你的提點之恩。”
張玗想了想,道:“你說得挺好的,可他到底是誰啊?連是誰我都不知道,以后他能準確找到我報恩嗎?”
“能,一定能。”
張延齡鼓勵道,“姐姐只管寫便是。”
張玗提起筆,卻顯得力不從心:“好久沒寫字了,這上好的宣紙,寫壞了可就不妥了。”
張延齡道:“姐姐放寬心,我在旁給你盯著點。”
張玗指了指門口:“就是因為你在身旁,我才怕寫壞…你先出去,我寫完再叫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