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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雙重標簽

  手術室的指示燈亮著,這代表手術還未結束,門口家屬等的非常焦急,不停的來回踱步。

  每次手術前家屬都要簽手術同意書,同意書上的內容很簡單,但對患者家屬來說,每個字都重若千斤,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在同意書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

  不論手術成功與否,名字主人所承擔的壓力,不比醫生小多少。

  畢竟,沒有簽字就沒有這場手術。

  陳益到了,他沒有和何時新交流什么,幾人坐在遠處,靜靜等待手術的結果。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也不知過去多久,手術室的指示燈滅,房門打開,帶著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

  家屬一擁而上,將醫生包圍。

  醫生摘掉口罩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笑容對家屬來說,如同黑暗中的曙光,令人振奮。

  “手術很成功,他可以繼續活下來了,不會有任何后遺癥。”袁平義開口。

  家屬熱淚盈眶,最激動的甚至直接跪了下去。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您是我們的恩人…”

  袁平義連忙將她扶起:“救死扶傷是我們的職責,主要是病人的求生欲望強烈,渴望活著的人,才有資格活著。”

  “謝謝,謝謝啊!”

  “謝謝醫生。”

  袁平義:“好了,病人會先送到重癥監護室,等危險期過去了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到時候你們可以探望。”

  陳益看了一會,無奈搖頭,帶人走了過來。

  袁平義也看到了陳益,雙方距離三米對視。

  陳益拿出證件閃了一下,袁平義看到了證件上的警徽,他遲疑片刻,邁步上前。

  家屬們還在興奮中,沒有人注意這邊的情況。

  “你好。”袁平義將口罩放進口袋,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陳益:“你好,市局刑偵支隊,陳益。”

  袁平義:“有什么事嗎?”

  陳益:“前天晚上八點到十一點,你在哪。”

  袁平義:“我在家。”

  陳益:“有人能證明嗎?”

  袁平義:“沒有。”

  陳益:“這樣的話…請袁醫生和我們走一趟吧,不要聲張,也不要拒絕,我們彼此都給彼此面子。”

  袁平義沉默了一會,道:“好吧,允許我去辦公室換件衣服。”

  陳益:“可以,老何。”

  何時新帶著警員上前,寸步不離的跟著袁平義回到了辦公室,看著他換好衣服,最后和他一起離開了醫院。

  自始至終,沒有醫護人員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還以為袁平義只是完成手術下班回家,和幾位朋友聚會。

  凌晨聚會,挺奇怪的,但沒有人多想。

  一路上很安靜,到了市局后,袁平義直接進了審訊室。

  “袁平義,知道為什么帶你過來嗎?”陳益坐在對面,聲音響起。

  袁平義搖頭:“不知道。”

  陳益:“不知道?提醒一下,前天晚上,以及三月二十四號晚上。”

  袁平義低著頭不說話。

  陳益:“小區內部有監控,小區外也有監控,我們只需要清查監控便可知道這兩天晚上你在不在家。”

  “還有,圣母之淚你肯定沒有用完,家里的注射器也肯定沒有丟掉,搜一下就知道了,現場遺留的腳印,也要進行比對。”

  “袁平義,確定要和我們浪費時間嗎?”

  這番話讓袁平義抬起了腦袋,有些詫異的看著前方青年,但依舊不說話。

  陳益繼續開口:“曾經救死扶傷的醫生,現在變成了殺人的劊子手,這落差也太大了點,就因為你得了絕癥嗎?所以才痛恨那些不珍惜生命的人?”

  袁平義皺眉,終于說話:“不是曾經,我現在依然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剛剛還救了一條人命,陳隊長沒有看到嗎?”

  陳益:“看到了,但我也看到了兩條無辜的生命,慘死在冰冷的地面上。”

  袁平義動了動身體,身旁警員當即警惕,上前一步隨時準備將其控制,但他沒有過激行為,只是動了動身體而已。

  “伱怎么知道那是圣母之淚?”

  當說出這句話,代表袁平義打算坦白。

  陳益擺手,警員上前,手銬卡在了袁平義的手腕上。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嘲一笑,沒有任何驚慌。

  “你在現場留下了淚滴型的吊墜,毒物檢測又是植物堿,很容易聯想。”陳益道。

  袁平義打量陳益:“這換了市局就是不一樣,就和我們醫院差不多,每一級的醫術水平差距很大,陳隊長很年輕啊,結婚了嗎?”

  陳益沒有拒絕這個問題,回答道:“快了。”

  袁平義有些羨慕:“那真是恭喜啊,本來我也快要結婚了,可惜查出了肺腺癌晚期,這是一種無法治愈的疾病,世界范圍內都沒有痊愈的例子。”

  “我的生命,也就還有幾百天吧。”

  陳益:“所以要殺人?”

  袁平義:“我看透了,想活的人,我會盡全力讓他們活,想死的人,我也可以幫他們死,醫生能救人,當然也能殺人。”

  陳益看著他:“繼續說。”

  袁平義靠在椅子上,微微仰頭看著審訊室內刺目的燈光,緩聲道:“我干了快十年的醫生了,一直在急診,所有人都夸我醫術高明,是行業楷模,我也記不清…多少次從死神手中,搶回了傷病者的生命。”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努力嗎?因為工作的第一天,就看到了生命的消逝。”

  “那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才三歲,從樓梯滾落下來,沒有任何外傷,但當他父母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顱內大出血。”

  “我恨啊,為什么不能早點送過來,如果能早點送過來的話,男孩很有可能不會死,我也就不用看到生死離別,不用看到男孩對世界留戀的眼神,不用看到為人父母的崩潰絕望。”

  “你能想象嗎?當男孩拉著母親的手離開世界,作為旁觀者的我,心痛的很,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要用盡畢生所學,拯救所看到的每一條生命,讓他們繼續活著,讓家屬…喜極而泣。”

  聽著袁平義的話,所有人沉默。

  沒有那兩條人名,這的確是一個配享太廟的好醫生。

  陳益揉著額頭繼續聽著,當救世主和劊子手的雙重標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種落差和矛盾,讓人很難看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袁平義:“我就不明白了,我救了那么多人,不說功德無量,至少不算一個壞人吧?怎么就得絕癥了呢?”

  “上天懲罰我到底是因為什么,因為我救的人太多,有違天和了嗎?所以遭了天譴?”

  “救人者,無法健康的活著,健康者卻在肆意玩弄生命,憑什么?為什么?”

  “對生命要有敬畏,只有敬畏生命的人才配活著,想死的人,就讓他們死吧。”

  陳益沒有評價袁平義的這番話,例行公事道:“那個女孩,什么時候決定要殺她的。”

  袁平義:“我早就決定要懲罰不愛惜生命的人,她跳樓的視頻傳到了網上,我看到了,既然她沒死成,那我就幫幫她唄。”

  陳益:“你就沒想過,她只是因為受到了打擊,以這樣的方式來緩解痛苦嗎?她并不想死,真正想死的人很容易,根本不用別人動手。”

  袁平義:“生命,不能用來開玩笑。”

  陳益不和他杠,袁平義的心理和普通人已經不一樣了,他可能是想多拉幾個墊背的,但常年的行醫生涯不允許他濫殺無辜,使命感和道德感還存在,所以給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動機,說服自己殺人。

  那就是,自殺者。

  反正都要自殺了,我殺了你也沒有心理負擔,純屬助人為樂。

  “說一下殺害李瑤的時間,地點,過程。”

  袁平義有問必答,平靜的很,對一個時日無多的人來說,死刑沒啥可怕的,說不定熬不到法律執行,疾病就會將他吞噬。

  他已經無懼。

  無懼者,是很可怕的。

  問完李瑤,陳益提起張溯。

  “你說他啊,他和女朋友吵架的時候我就在附近看著,他不是想死嗎?我可以幫忙。”

  袁平義聲音沒有任何波瀾,陳益甚至能隱約看到他揚起的嘴角。

  “當天晚上我就跟著他去了那條街,在他上廁所的時候,注射了鈴蘭水。”

  陳益:“這種毒你哪弄的?”

  袁平義:“我是醫生,給我一株鈴蘭,我可以讓一杯水變成劇毒。”

  陳益:“為什么要選擇鈴蘭?”

  袁平義:“圣母之淚,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嗎?圣母的眼淚啊,那是因為祂看到了死亡。”

  審問到這里,案情基本清晰。

  這是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一朝黑化,開始濫殺無辜的案子。

  “醫生能救人,最終卻救不了自己,我指的不是你的病。”陳益盯著袁平義,語氣凌厲。

  袁平義聽懂了,無所謂道:“我不需要自救,世界對我充滿了惡意,反之我也可以。”

  陳益:“惡意?說的好。”

  “救死扶傷醫德在,丹心一片暖如春,袁平義,你并沒有純粹的醫德,我不否認你手術刀下的康復者,但身為警察,我只看到了注射器下的受害者。”

  “流芳百世和遺臭萬年,你做出了選擇,一念之差。”

  袁平義皺起眉頭,也許是想到了多年來所拯救的生命,也許是想到了患者和家屬對自己的感恩,他深深嘆了口氣。

  也不知,是否已經后悔。

  陳益離開了審訊室,何時新給卓云打去電話通知對方收隊,案子已經破了。

  李瑤和張溯之間沒有任何關聯,真的就是陌生人,現在倒是有了關聯,死在了同一個人手中,可惜代價是生命。

  “可怕的人心。”陳益只能用五個字評價此案。

  人心能在情感中變得溫暖,也能在黑暗中變得冷酷無情。

  難測,難測。

  (本章完)

無線電子書    神探陳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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