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修賢和陳寧泰同時色變。
從來者的氣勢上判斷,怕的確是金丹修士無疑了。
但,怎會有金丹修士來訪陳氏?
崔修賢心中疑慮重重。
從對方語氣態度來推斷,至少表面上沒有惡意。
難道說,也有哪個金丹上族知道了玉奴、小雷火彈是陳氏產出,想來分一杯羹?
他倒不是沒想過,此金丹修士也許會是陳氏找來的幫手,可是以陳氏如今的實力底蘊,又能拿什么去打動金丹修士?
比起他。
陳寧泰心中同樣也是驚疑不定。
如此紅云遮天之異象,難道是焚天峰那位玄陽上人到了?
不能如此快吧?
從時間上來推斷,四弟和芊芊在宗門內應該才剛展開計劃不久,他們都還沒到家呢,上人居然就先來一步了?
陳寧泰心下忐忑,卻還是硬著頭皮朗聲朝空中喊道:“這里正是滄夷陳氏,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天空之中并未回應他,而是響起了一道朗笑:“哈哈,你這孽徒,老夫就說這次肯定找對了吧?”
話音一落。
天空中飄蕩的紅云極速向內收攏,赤色霞光盡數斂去,化作一道薄如蟬翼的紅紗兜,隱隱有火焰在其中竄動。
這是?
崔修賢終究是金丹上族家主,見聞廣博,當即便反應了過來,此寶,似乎是云陽宗焚天峰一脈的傳承法寶——紅霞寶兜。
相傳被此寶兜攏住的修士或妖獸,會時時刻刻受到烈焰焚燒之痛苦,若是不能脫困,最終將化作灰燼。
但紅霞寶兜展開后,似紗非紗、似云非云,看似柔軟卻又極其堅韌,對刀槍劍戟等法寶的防御性極強,便是同為金丹層次的修士想要脫困都極難。
因此。
才造就了紅霞寶兜的赫赫威名。
就在崔修賢思緒電光石火間,有兩人從天而降,直接落到了忘憂園內。
一位是個胖嘟嘟的老者,一身長袍看著臟兮兮的,姿態懶散隨意,有些不修邊幅。
另一位則是個中年模樣的瘦高個,眼神似乎有些呆滯。
對方一出現,崔修賢便確認無疑,趕忙主動上前恭敬的行禮道:“在下河東崔氏崔修賢,拜見玄陽上人。”
“不知前輩蒞臨我河東郡,有失遠迎,恕罪恕罪,還請前輩移駕我崔氏主宅,好叫我家老祖親自出面招待。”
這番話,倒是說的有模有樣,不亢不卑。
豈料,玄陽上人壓根沒理他,反而抽抽鼻子皺眉退后幾步,似乎有些嫌棄他的味兒。
同時,他的視線越過崔修賢看向陳寧泰,直接問道:“你是滄夷陳氏的人?”
陳寧泰趕忙上前幾步,恭敬行禮道:“晚輩陳寧泰,忝為陳氏家主。拜見玄陽前輩。”
“不知前輩蒞臨我陳氏,有何指示?晚輩定當無不應允。”
聽得他是陳氏家主,玄陽上人態度倒是略微緩和了幾分,但口氣依舊很直接:“我愛徒芊芊呢?我來接她回去。”
一旁的云皓師兄一拍額頭,神色無奈。自家師尊向來是如此直接。
“啥?”
崔修賢滿臉驚異不定。
玄陽上人收徒弟了?可他怎么來陳氏接徒弟回家?
難道說,玄陽的徒弟在陳氏作客?
芊芊!?
這名字提起來有些熟悉,他似乎是在哪里聽過,可又想不起來。
崔修賢皺眉思索間,陳寧泰卻已經意識到,多半是父親和芊芊的計策生效了。
可這情況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芊芊這就拜師了?
按照原計劃,不是給團團找師傅嗎?
就在兩個老家伙滿心驚疑時。
一直在偷偷觀望的團團,卻是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嗲聲奶氣的開了口:“老爺爺,你認識我媽媽?”
“媽媽?”玄陽上人看向小女孩時微微一怔。
“咳咳。”一旁的云皓師兄趕忙補充道,“先前芊芊師妹的確說過,她應該已經成親,并有孩子了。”
“伱這孽徒,如此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稟報?”玄陽上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云皓師兄都被罵懵了,滿臉委屈。
師尊您出來收個徒弟而已,又不是收老婆,徒弟有沒有孩子有何干系?再說了,就算是收老婆…
“孽徒,都怪你,你害的本座沒有提前準備禮物!”
玄陽上人罵完云皓,轉而卻對團團滿臉和藹親切道:“孩子,你是我愛徒芊芊的女兒,那就是我愛徒孫了。別叫我老爺爺,我才兩百幾十歲,還年輕著呢,你可以叫我祖爺爺。”
玄陽上人在一眾金丹修士中,的確不算老,只是平常不修邊幅,也不愛打理自己,才顯得有些蒼老而已。
“是,祖爺爺。”團團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滿是天真純樸。
見她如此乖巧,玄陽上人笑得愈發開心:“來來來,讓你家祖爺爺看看,喲,不愧是我徒孫,長得真好看。”
祖爺爺看徒孫女,自然是越看越喜歡。
而且團團的賣相的確很好,家里一眾以陳玄墨為首的長輩,都對她極為寵溺。
如此一幕。
看得崔修賢是心驚肉跳,滿心驚駭。
他不明白陳氏是如何搭上玄陽上人的,但他明白,繼續留在此處怕是要出事。
他眼珠子骨碌直轉,開始思索該如何悄無聲息的離開。
卻不料。
那小姑娘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小胳膊緊緊抱住玄陽上人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祖爺爺,祖爺爺你可算來了,嗚嗚哇哇”
哭的那叫一個傷心,委屈。
玄陽上人一下急了。
這孩子,怎么一來就哭啊,他活了兩百幾十歲,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他慌忙安撫孩子道:“孩子,你有什么委屈,盡管和你祖爺爺說,祖爺爺替你做主!”
說罷,他神色不善的掃向了崔修賢、陳寧泰兩人。也不知這兩個家伙中,是哪個狗東西欺負了我乖徒孫女,讓她如此委屈可憐。
崔修賢渾身一激靈,暗道不妙要遭,剛想開口解釋。
團團已經抹了把眼淚和鼻涕,小手向崔修賢一指:“是他,他欺負團團。”
然后她以極快的速度告起了刁狀:“這個大壞人,非要逼著我嫁給他們家的什么傻孫子,還威脅我老祖爺爺說如果我不肯嫁的話,他就要把我們家的生意全搶走,餓死我們全家。”
崔修賢的臉都垮了,滿腦子都是“嗡嗡”的。
我逼了嗎?
嫁到我們堂堂金丹上族,不應該是你的榮幸嗎?
再說了,我們家重孫也不傻啊,也挺聰明帥氣的!
該死的,這小賤人這狀告的角度也太刁了。
雖然他的確是打算那么干的,但是修仙世家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你們區區一個筑基小家族,手中掌握那么大利潤的產業,又無人護著,不壓你壓誰。
就他這一晃神的功夫,玄陽上人身上已然燃燒起了一團烈焰,胖胖的身軀膨脹了許多,瞳孔赤紅如火在燒,整個人好似一頭發怒的火焰雄獅。
崔修賢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連忙開口:“玄陽前輩,您聽我…”
可他的話才說了半截,就見一道火焰巴掌朝他拍來,于眼中越幻越大,他心下驚懼,本能的撐起了一道護體金元盾。
“啪!”
金元盾寸寸碎裂,化作點點金光散去。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地面上多出一個掌印,崔修賢整個人呈大字形仰著頭嵌在掌印下的土里,嘴里溢著血,還倔強地吐出了兩個含混不清的字…“解釋”。
可下一瞬。
他又覺得身體一輕,如騰云駕霧般在空中翻滾,陳氏主宅和蔚藍的天空在他視線中不斷交錯,每一次切換,陳氏主宅就似乎小了一分。
在一瞬,他似乎有所明悟。
這是被直接丟出了陳氏主宅嗎?
就在他反應過來的同時,一道雷響般的聲音也在他耳邊炸起。
“滾!再敢打我徒孫女主意,本座就讓你神魂俱滅!”
干凈利落處理完崔修賢后,玄陽上人那如同怒濤雄獅般的氣勢驟然一收,又恢復到了和藹胖老頭的模樣,和聲細語的安撫起了團團:“乖孩子,咱不哭了,那壞家伙以后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了。”
面對玄陽上人如此變化,陳寧泰心中也是暗暗一凜。
傳聞都說玄陽上人懶散佛系,性情溫和不問世事,沒想到發起怒來也如此恐怖。
恐怕,傳言里有幾分真還不得而知。
以后,對待玄陽上人還得謹慎小心些,別把人家當成傻子,能修成金丹者,都絕對不是簡單之輩。
但是團團卻不管這些。見崔修賢被收拾,她立刻破涕為笑,抱著玄陽上人大腿,仰著頭嗲嗲的說道:“謝謝祖爺爺,團團以后不怕了。”
“這孩子,真乖。”玄陽上人疼愛的摸了摸她腦袋,轉而看向陳寧泰道,“對了,我愛徒芊芊呢?怎不見她人?”
陳寧泰有點懵。
什么情況?芊芊這是拜師了,還是沒拜師?怎么她師尊連她行蹤都不知道?
見玄陽上人盯著自己,他趕忙稟報:“我四弟回宗門去辦點事,芊芊說還沒去宗門玩過呢,就跟著去見識見識了,現在還沒回家呢。”
“師尊,我就說咱們飛太快了,師妹現在肯定還在回家路上呢。”云皓師兄插嘴抱怨。
“閉嘴,你這個孽徒。要不是你連師妹都看不住,本座又豈會錯過和愛徒的初次會面!”玄陽上人沒好氣的叱罵道。
云皓師兄都快被罵哭了。
以前他可是師尊最疼愛的徒弟,連出入焚天殿都無需稟報。
師尊對他的煉器水準也非常滿意,只是時常感慨,我徒云皓的煉器術頗有我玄陽當年的風范,可惜只是四靈根,否則定能繼承我的衣缽。
可現在呢,師尊他變了。
現在連師妹的面都還沒見過,便張口閉口都是孽徒了!
等他見了師妹,對他云皓該是何等嫌棄?
玄陽上人罵完徒弟之后,便對陳寧泰招了招手:“小陳,你安排我住下,我等一等愛徒,且先和徒孫女培養培養感情。”
陳寧泰心頭狂喜。
雖然他不太明白,父親和芊芊的計劃為何出了點差錯,但芊芊拜師結果也是一樣的。
從玄陽上人的態度來看,充當一下陳氏的保護傘問題不大。
而且他肯在陳氏住下,那自然又是不一樣的光景了。
陳寧泰巴不得他住越久越好,如此,才能證明玄陽上人對陳氏的照拂,震懾各路宵小!
說實話,他的師爺赤陽上人,還從未在陳氏住過呢!
陳寧泰立即屁顛屁顛叫了人來,去安排主宅中最好的院子,同時對玄陽上人拱手道:“前輩,這院子現在有些臟亂,不如移駕前廳略作休息,先喝幾口茶水吃點瓜果。”
玄陽上人其實并不愿意搭理陳寧泰,這種人一看就是修仙界的老油條,想要巴結他、討好他,心中到底藏著多少圖謀誰也說不清,至不濟,也會偷偷拿他當招牌,扯虎皮!
但是念在愛徒芊芊和愛徒孫女團團的份上,玄陽到底忍了,只是略有不耐的擺擺手說:“行,你安排吧。”
說著,又對團團和顏悅色道:“乖徒孫女,你一會陪祖爺爺吃點瓜果,聊聊天。”
“嗯!”團團乖巧的點頭,旋即又道,“我先收拾一下東西,祖爺爺您稍等我會兒。”
讓上人等?
陳寧泰心頭一跳,剛想阻止。
玄陽上人卻已經和藹笑道:“去吧去吧,慢點兒不急的。”
然后,團團就跑去了花園一角,將幾面陣旗抽了出來,連帶著陣盤一起拾掇起來。
隨著小須彌陣被撤去,扭曲的空間頓時恢復過來,那花園一角的滿地狼籍和一群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小屁孩兒們,也都悉數展露在了眾人眼中。
見得這一幕,陳寧泰人都懵了。
怎么這么多孩子擠在角落里?還有那滿地狼籍是怎么回事,燒烤架,吃了半截的魚和魚骨頭…等等,那不是我最心愛的紅白靈鯉嗎?!
難怪,難怪剛才他看靈池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陳寧泰心如刀割,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有心想抓起團團揍一頓,可他才剛生出這個念頭,便想到了剛才崔修賢的下場。
只得硬生生把一口氣全憋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瞪了團團一眼,決定等玄陽上人走后,再收拾這無法無天的小混蛋!
倒是一旁的玄陽上人神色淡定,絲毫沒有大驚小怪。
筑基期修士看不破小須彌陣,他堂堂金丹上人還看不穿嗎?
早在落地之時,他就看穿了這套小須彌陣,自然也知道陣法內的情況。
見得團團有模有樣的收陣法,他不由笑著問道:“團團,你這套陣法不錯啊,能瞞得過筑基期耳目了。剛才布陣也是你自己布的?”
這種便攜式移動陣法,通常都是由陣盤、陣旗組成,雖然布置簡單,可也得掌握一定的陣法知識,布陣時須得根據地形地利臨場發揮,并不是毫無門檻的。
“是我自己布的。”團團乖巧的如實答道,“我之前看過我媽媽布這小須彌陣,然后就偷偷拿出來用了,這種東西一點都不難。”
“哈哈,不愧是我愛徒孫,夠聰明。”玄陽上人大笑不已,對團團的喜愛又飆增了一大截,不由繼續閑聊般問道,“那你平常還學了點什么?”
“學了不少雜七雜八的,現在主要是修煉法術和學習煉器。”團團乖乖回答。
“咦?你還學了煉器?”玄陽上人眉頭舒展,興致愈發濃郁了起來,“來來來,你祖爺爺考考你,如果你都能答對,祖爺爺給你獎勵。”
說著,玄陽上人隨口問了幾個淺顯的煉器知識點和題目。
而團團,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對答如流。
玄陽上人眼睛放光,愈發來了興致,便加大了題目和知識點難度。
團團依舊對答如流。
然后他又加大難度…再加大…直到團團皺著眉頭都答不出來后,才終于罷休!
到了這時候。
玄陽上人內心已經狂喜了。
他剛才最后幾道題,便是連煉器堂那些氣府境的煉器弟子都不一定能答出來。
他以前不明白什么叫煉器天才,以為自己年輕之時,或是云皓那種就叫天才。
但現在和團團一比,全都是屁都不算!
這,才是!
煉器天才!!
“對了,團團你修煉的是什么功法?”玄陽上人內心愈發關切。
其實他剛才抱團團時就有察覺了,團團的修為進度好像有點快,不,是快得有點離譜,小小年紀,好像已經快要煉氣期玄橋境中段了。
團團老實回答:“是我太爺爺從宗門里兌換的赤焰焚火訣。”
“區區野法?”玄陽上人眉頭一跳,愈發覺得哪里不對勁了,語氣有些急促道,“團團,你伸出胳膊給我看看。”
對于筑基期修仙世家而言,赤焰焚火訣屬于上乘野法,足以修煉到筑基期守一境巔峰。
但是在玄陽上人眼中,野法就是野法,正法之外全是垃圾!
團團乖乖伸出胳膊給他檢查。
玄陽上人一捏她手腕,略一探查,震驚之色便瞬間蔓延到了臉上。
這這這…
這是三靈根啊!
他忙又運轉神識,細細探究。
片刻后,一抹狂喜浮現在他臉上:“好好好,這三靈根中,尤其以火靈根最為突出”
“這,這是天生我愛徒啊。”
忽得,玄陽上人肥軀一振,眼神有些迷離了起來。
我玄陽,竟然有兩個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