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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給太子殿下開開眼

  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鄧千秋點點頭,尾隨朱標至一處大殿,殿中竟是琳瑯滿目的書架和桌椅,到處都是藏書,一股墨水和紙張特有的書香讓人覺得心安。

  許多人向朱標行禮,朱標一一頷首,突然想起什么,回頭對鄧千秋道:“鄧千秋,母后的身體,不會有什么大礙吧?”

  “啊…”鄧千秋一愣,想了想道:“殿下,這個…這個…我也不好說。殿下何出此言?”

  朱標哂笑道:“我聽鏡靜說,你總是修書關心母后的身體,何況你的醫術又很高明…”

  鄧千秋心虛了一下,道:“我只是關心而已,她的身體大抵沒有問題,我…我…”

  鄧千秋心里有鬼,臉微微一紅,不過見朱標面上沒有異色,倒是放下了心。

  此時,朱標指了指一處書案道:“這里距離幾個師傅的書案近,本宮清早命人收拾了一下,你以后就在此當值。若是有授課,伱也跟著去旁聽,這些師傅博古通今,你多與他們接觸。”

  鄧千秋一一應下。

  有了太子的親自引導,倒是讓鄧千秋放寬心不小。

  這里的環境很宜人,沒有喧嘩嘈雜,所有人都很有禮,而太子對他的態度還算不錯,想來是因為馬皇后和朱棡的緣故。

  因而,他很快就適應下來。

  幾乎每日,都會有人給太子授課,聽課的人除了太子,還有兩個皇子。

  一個是燕王,還有一個周王,不過他們沒來和他打招呼,鄧千秋也懶得去理會他們。

  鄧千秋琢磨著為何朱棡可以不來上課,于是找了一個宦官打聽,方才知曉,原來這是陛下特批的,說是特旨讓晉王歷練。

  那家伙…成精了,居然可以成為特殊的存在。

  雖然經常挨打,不過鄧千秋還是佩服他。

  當然,起初的時候,鄧千秋還覺得新鮮,可是很快,他就厭煩了。

  倒不是鄧千秋不適應這樣的環境,而是…他發現來講授課業的所謂大儒,說的許多東西,都令鄧千秋感到不適。

  無一例外,這些統統都是道德宣教,雖是引經據典,博古通今,可這種令人倦乏的東西,鄧千秋實在懷疑,這玩意…真的有用嗎?

  《大學》、《中庸》、《左傳》、《資治通鑒》、《貞觀政要》,表面上,似乎記錄的是不同時期,不同的歷史史實,可其內核,卻是一模一樣。

  甚至可以說,套了周朝、秦朝、漢、唐、宋的皮,任何君主的得失,其實都可以用圣君因為實行仁義而大治天下,而昏君必定是寵幸奸人,嚴刑峻法。

  這倒不是說不對,可鄧千秋總覺得,這樣千篇一律的用一個模板去套用和分析如此復雜的事物,有點過于極端了。

  尤其是太子的一個叫范顯祖的賓客,最令鄧千秋生厭。

  可每一次授課,他都必須去旁聽,不得睡覺,要正襟危坐,還不能喧嘩。

  于是鄧千秋只好雙目看著眼前的虛空,似認真狀,人便開始神游起來。

  只是,偶爾瞥見朱標很認真地端坐在那,聚精會神的樣子,鄧千秋忍不住有點心疼這位太子殿下了。

  太子有沒有被人忽悠瘸了的可能?

  課余的時候,朱標可能會踱步過來,和鄧千秋閑聊上幾句。

  大抵是問一些家常,當然,鄧千秋還察覺到,一個比他還小一些的少年藩王,總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

  一種怪怪的感覺。

  那熱切的眼神,讓人覺得不適,這家伙…不會有龍陽之好吧?

  這一日,鄧千秋繼續神游。

  突然有人聲音高亢起來,道:“鄧百戶,方才所言的漢靈帝賣官鬻爵,寵幸宦官,導致黨錮之禍,以至此后天下大亂的典故,你可聽了嗎?”

  鄧千秋回過神來,抬頭錯愕地看一眼說話的人。

  這人正是在講授漢書的太子賓客范顯祖。

  范顯祖冷冷地看著鄧千秋。

  他一直看鄧千秋不順眼,一方面鄧千秋是個武夫。另一方面,他總懷疑鄧千秋旁聽時對他不夠敬重。其余陪讀之人,都是正襟危坐,一個個豎著耳朵。唯獨此人,看上去像是老僧坐定一般地端坐著,可眼睛卻毫無神采。

  鄧千秋見許多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來。

  他定定神,便道:“我…我腦子笨…”

  范顯祖聽罷,皺眉起來,隨即他瞥了一眼朱標,當下便怒道:“陛下欽命你是參贊太子與藩王讀書,你卻在此胡思亂想!能進這大本堂之人,無一不是博古通今,好學之人,哪里有你這般不學無術?”

  朱標微微皺眉,不由道:“范師傅…”

  范顯祖聽罷,只好噤聲。

  鄧千秋本是想鬼混過去的。

  可見朱標為他解圍,突然之間,心里頭卻有一種沖動。

  朱標人太善了,以至于他居然有一種將朱標視為自己兄長一般的感覺,一想到朱標身邊圍繞的這等人,鄧千秋心中的熱血竟是沸騰起來。

  于是他再不猶豫,張口道:“我固然是不學無術,可是范師傅,漢靈帝黨錮之禍的根本,在哪里?還想請教!”

  “自然是寵幸外戚與閹人、賣官鬻爵、沉湎美色…”

  鄧千秋搖頭道:“可據我所知,漢靈帝期間,也出擊了西南,擊潰了鮮卑的叛亂,平定了羌亂,同時經略了西域,若是一味只說他只曉得賣官鬻爵,那么敢問,他在位時平定四方的禍亂,這些錢糧…是從何而來?這漢書之中,若是我記得不錯,從漢初至漢靈帝時期,稅收非但沒有增多,反而大大減少,稅賦的減少,不得不使朝廷賣官鬻爵的地步,卻還需解決羌人、鮮卑人、西域的隱患,若是一概用打擊士人,寵幸宦官和外戚來認為這是東漢滅亡的主要原因,這只怕也不能服眾吧。”

  范顯祖一聽,突然之間臉色驟變,他忍不住扯著嗓子大呼道:“你說什么?”

  朱標端坐著,似乎也覺得鄧千秋的話有些過火了,不由得皺眉起來。

  倒是其他的一些人,突然來了興趣,都興致勃勃地看向鄧千秋。

  鄧千秋倒沒有理會眾人各異的目光,淡定地道:“要知道,漢時屢屢用兵,多是使用外戚為帥,而他們平定四方,也確實沒有引發太大的亂子。那么,一味將一切的根源,歸咎于他們頭上,這是否有失公允。我倒認為,漢朝敗亡的根源,在于大量的人口被隱匿,土地兼并嚴重,而朝廷無法有效的征收來稅賦,以至不得不賣官鬻爵,才能勉強維持天下的運轉。至于皇帝寵幸美人之類,這就更可笑了,敢問這天下的男人,哪一個不愛美人?漢高祖不愛嗎?文帝、景帝不愛嗎?范師傅,你難道不愛嗎?”

  范顯祖差點要昏死過去,只覺得眼冒金星,他氣極了,不由道:“我…我…老夫…老夫…老夫乃是讀書人…”

  鄧千秋看他氣得不輕的樣子,反而受到了更大的鼓舞似的,于是道:“意思是,讀書人就不能愛美人咯?”

  頓了一下,鄧千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接著道:“那你等著,我回頭去你家數一數,你家里有幾房小妾。”

  范顯祖:“…”

  范顯祖的臉紅了,顯然是氣紅的。

  鄧千秋卻不打算就是罷手,又道:“其實我的意思,并非是說,這寵幸美人是好事。只是意思是說,既是要分析敗亡之道,那么就不可一味的形而上學,將這天下所有的亡國之君,統統都扣上寵幸宦官、美女,濫用了奸人,嚴刑峻法,不實施仁義的帽子。圣君也寵幸美人,圣君有時身邊也會有得力的宦官,圣君照樣有得力的外戚幫助,我們要做的,難道不該是分析出其他的成因嗎?如此,才可以史為鑒?”

  范顯祖身子開始顫抖,鄧千秋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理性客觀了,可這些話,在范顯祖看來,卻行同于妖言惑眾。

  他手指著鄧千秋,只吐出兩句話:“不學無術,離經叛道!”

  鄧千秋深吸一口氣,他察覺到,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朝自己投來不善的目光了。

  這些時日,他壓抑在內心的怒火,終于噴發出來了:“是嗎?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范顯祖怒道:“此等妖言,你都講了!還有什么話,你不敢講?”

  鄧千秋勾起一抹笑意道:“那我說啦。范師傅授課時,只一味照本宣科,完全沒有自己的思考,這在我看來,其實才是真正的不學無術。”

  范顯祖勃然大怒,瞪大了眼睛道:“我所講授的,乃是圣人之學!”

  鄧千秋笑道:“可是圣人的學說,是他們思考之后的結果,而范師傅卻只知道照貓畫虎,從沒有自己的主見,難道這還不夠不學無術嗎?”

  范顯祖怒極:“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說著,他看向朱標道:“太子殿下…學生今日非要討個說法,此等不學無術之徒,殿下如何說?”

  不等朱標回應。

  鄧千秋卻是笑吟吟地道:“其實…誰是不學無術,咱們比一比,也就一目了然了。”

  “什么?”范顯祖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鄧千秋,居然想和他比一比,他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就這小子也配?

  于是他眼帶藐視,冷冷地看著鄧千秋道:“這是你說的!”

  鄧千秋瞇著眼,朝范顯祖笑了笑:“不過我這人有一個毛病,但凡和人打賭,不免技癢,總要下一點彩頭才好。”

  這大本堂中,眾人臉色俱都微變,若只是學術的爭論,倒也罷了,可這樣的場合,卻是連彩頭都掛在嘴邊,就更不合時宜了。

  大家都是有道德的人,怎么這里頭,混進來一個這樣的家伙。

  范顯祖心下冷笑:“悉聽尊便。”

  鄧千秋道:“我這人酷愛音樂,樂于從音樂中陶冶情操,缺一些歌姬…”

  范顯祖現在只恨不得立即與鄧千秋一較高下,挽回自己的面子,當下便道:“你要幾個。”

  “不會吧,不會吧。”鄧千秋驚訝的大呼:“范師傅你家里真豢養了歌姬,我喜歡歌姬是因為潔身自好,只暢想于有朝一日若真有歌姬,可以為我陶冶情操,你家里養著歌姬,難道也是酷愛音律?”

  范顯祖臉驟然通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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