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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李觀一大勢已成

  周圍的百姓們過去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那位文鶴先生所說的話語是什么,麒麟軍要走了?是的,麒麟軍本來就是江南一十八州的勢力,他們來這里是為了中州的秋獵。

  現在天子秋獵已經過去了,他們自然會走。

  可是他們忽然覺得心中有種恐慌慌亂的感覺。

  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要離開了一樣。

  那開口的老者低下頭,看著碗里面的粥飯,不是精良的白米飯,但是就算是糙米也是扎扎實實的飽飯,做飯的時候里面放了些油,除去了米飯,還有饅頭,窩窩頭。

  飯菜好幾個的,有大塊的燉豬肉,有燉菜。

  大鍋子架在火上,然后有麒麟軍的力士們做的大鍋飯,熱氣騰騰的,這些日子他們在這里幫麒麟軍干些雜活兒,那不是什么事情,麒麟軍會給工錢,管飯。

  如果說愿意多做點兒活兒,那也可以把家里人帶過來,一起管飽的,軍里面好像還有隨行大夫,會幫著看診,還有個叫做文靈均的先生,會教孩子們讀書識字。

  和這里的待遇比起來,之前過的日子那算是個什么?

  稀溜溜的米粥,一口下去,半嘴的沙子啊。

  那老人嘴唇抖了抖,道:“您,要走嗎?”

  文鶴道:“我也舍不得你們。”

  “但是,天下亂戰。”

  這四個字平平淡淡,卻又恰到好處的說出來。

  這個模樣樸素誠懇的謀士輕聲道:“北地那邊兒鐵浮屠和夜馳騎兵在打,中原到陳國那邊,是虎蠻騎兵在往前推進,西域呢,是魯有先將軍和狼王,還有西域的殘黨。”

  “這天下早就亂起來了。”

  “哪哪兒都在死人。”

  文鶴道:“主公是江南十八州之主,我們麒麟軍也要回去,保護我們的百姓了,諸位這一段時間里,對我們的幫助很大,我們沒有什么幫助大家的。”

  “這里吃完飽飯,然后這里還有些銅錢,是大家這段時間的工錢,可以拿走,之后,這天下蒼茫,可要保重啦!”

  眾人一片死寂,那邊麒麟軍真的搬出來了許多的箱子,里面放這些碎銀子,明明這里食物的味道噴香,還能夠拿著錢,可是氣氛卻在一瞬間就壓抑下來了。

  人們吃著米飯,吃著油汪汪的燉肉,卻不知為何都沒有話說出來,有的人吃了飯,卻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淚來。

  大人們都有各自難受的地方。

  只有孩子們單純因為今天吃肉開心,以及,今天不用去識字了,更開心。

  “好哦,有肉吃啦!”

  “今天還不用認字,不過先生之前教的那些字,我都記下來啦。”

  有孩子拉著娘的衣服,道:“肉好好吃啊。”

  “娘親,咱們以后還能吃肉嗎?”

  那女子想要笑著安慰自己的孩子,卻不知道怎么的,眼淚就落下來,孩子慌了神,想要給母親擦一擦眼淚,卻怎么樣都擦不干凈,這情緒似會傳染似的,很快這里就一片哭聲。

  文靈均看著這一幕,心中不忍,嘆了口氣,道:“以這樣的手段,凸顯戰爭的殘酷,以爭取民心,清羽,你的手段不好看…”

  文鶴回答道:“我威脅他們了嗎,還是傷害了他們?”

  “主公幫助他們,而帶走百姓,也是你我的計策。”

  “我只是希望把這計的效果發揮到了最好。”

  “今日這一幕,雖是挑動百姓心中的情緒,是用了些心機手腕,但是我這手段,也只是希望,能帶走更多人。”

  文鶴臉上難得沒有了以前那種淡漠,只是道:

  “天下亂世紛爭,世家爭斗會更為激烈,這些人留在中州,會是第一批死掉的那些,若是隨著我們去江南十八州,至少可以有幾畝耕地,能識字,可以享受至少三年太平。”

  文靈均嘆息,他重新坐回來,他手中碗里也是和百姓一樣的飯菜,他是世家出身,但是卻并沒有嬌慣的脾氣,吃飯的時候會吃得干干凈凈,認認真真,待人接物都溫潤儒雅。

  文鶴忽然道:“只是沒有想到,主公會這樣做。”

  “我只是希望最后借助這大勢,再演了一次戲,可是主公卻沒有這樣,他讓我們走之前給他們結算了工作,然后按照雇傭人的價錢,給他們把錢給了。”

  “甚至于,主公不愿意自己出來,演一出戲去收買人心。”

  文靈均輕聲道:“主公做的事情只是,工作了便給對應的酬勞,給飽飯吃,幫襯著看病,教導他們的孩子認些字來,就只是這樣。”

  “主公只是把他們當做了人。”

  文鶴道:“這就很難了。”

  “就連墨家都分裂成三脈,俠墨都已又化作了多少分支,主公他之前說在陳國的時候,關翼城外被刺客刺殺,就是俠墨的那一脈偏激化的武者。”

  “只保留有以武行道的理念,卻慢慢在這亂世里變化。”

  “亂世之中,就是這樣,不受控制地隨波逐流。”

  “能在亂世之中被當做人,而不是帳下軍功,腰間人頭,已經是難得的事情了,這一段時間里,他們做的都是些簡單的活兒,可是人多,我又收購來許多的船只。”

  “順流而下的話,可以比較快地抵達江南區域。”

  這一餐飯菜眾人吃的都沉悶,百姓們拿著銅錢的時候,雖然心中極端不舍,但是一時間卻也還做不出決定來,只是淚流滿面地告別麒麟軍。

  之前這一段時間里面,麒麟軍周圍匯聚了很多的百姓,大家熱熱鬧鬧的,此番過去了,麒麟軍這里都覺得冷清下來了,麒麟軍的將士們都覺得稍微有些憋悶。

  眾人收拾行當,李觀一在城中去辭別了夫子他們之后,就走出來,去了長風樓那里拿到了情報,大略知道了整個天下的局勢變化,李觀一把這情報收起來。

  長風樓在中州的負責之人道:

  “樓主,您是要離開中州了嗎?”

  “大小姐她在等你。”

  李觀一點了點頭,隨了這女子一起下長風樓,又走了片刻,倒是到了中州皇城里的一處亭臺之地,一棵大樹立在那里,樹葉金黃,隨風微動。

  身穿一領青色云紋衣裳的少女安靜站在那里,看著秋風起落。

  李觀一握了握懷里放著的一個布包,邁步走過去,笑著道:“大小姐,倒是清閑。”

  薛霜濤微微笑道:“還不是你這位秦武侯,天策上將軍大忙人,沒得空來尋我,我就只得在這里看看這花開花落啦,不過,看你這樣,是打算出發了?”

  李觀一點了點頭:“天下大變,不比尋常了。”

  陳國,應國的戰將得勝之后,都筑造京觀,筑造京觀的頭顱,恐怕不只是戰死的敵軍,沙場殘酷,從來無情,李觀一心中有一股極為強烈的緊迫感。

  他和姜萬象有約定。

  三年之內,姜萬象攻陳,而李觀一入西域。

  可天下豪雄,并不只是他們兩個人。

  就只是此刻的情報,就可以知道了五個不同的人,突厥大汗王,和陳鼎業聯手去攻應國;若是大汗王坐大,從草原之上馬踏中原,則是中原崩亂的結局。

  西域攝政王,如果攝政王可以迅速吞并西域的話,那么李觀一和江南十八州的生機就算是被斬斷了,反而是攝政王起勢已成。

  陳鼎業,若可上聯突厥以克應國,又能力挫占據西域的攝政王,以南部之國吞并西域,坐南攻北,震懾四方,也有可能成就一番霸業。

  如此看來,西域,以及那附近的平原地帶,這一片地方連起來,確實是現在這局勢的必爭之地。

  群雄爭鋒,爭的就是誰先拿下這關鍵一步。

  李觀一不能停。

  李觀一手掌按著木劍,輕聲道:“所以,恐怕還是要下一次,才能夠和你見面了。”薛霜濤沒有說什么,只是微笑道:“沒什么,這一次見面已經很好了。”

  風吹過來的時候,銀杏樹晃動,一枚落葉落在了李觀一的肩膀上,薛霜濤伸出手,把李觀一肩膀上的落葉摘下來,然后又把李觀一的衣領整理了下:

  “天下大變,是大丈夫的起勢之機,況且,你還有太多事情要做,可不能在這里停步,反正,我也要有事離開這里了,本來你不走,我也是要來和你告別的。”

  薛霜濤微笑了下,然后從腰間拿出一物,左手拿住李觀一的手,拉起來,右手把這東西塞在李觀一的手里,道:“喏,不要說本大小姐對你不好!”

  李觀一愣住:“這是什么?”

  薛霜濤微微笑著道:“你看看就是啦。”

  李觀一疑惑打開來,看到上面的文字,印璽,咧了咧嘴,小心翼翼道:“這是,地契?”

  這竟是用中原文字和吐谷渾文寫下的地契。

  而且是一整座村子。

  薛霜濤揚了揚眉毛,露出一股如之前那樣的英氣來,補充道:“是西域的地契,我知道你要去那里,可是那邊兒紛紛亂亂的,勢力太雜了,得要有個自己的地盤才好。”

  “我不是說,本來是打算把長風樓留在那里的嗎?”

  “雖然失敗了,但是長風樓的地盤,還有用來庇護長風樓救下之人的一個村子,我都已經‘買下來了’,眼下在我手里面,沒有太大的用處,觀一你拿著,一定有用。”

  “嗯?你說我怎么樣拿到的?”

  “哼哼,既是大小姐,那自是有大小姐的本領。”

  “你啊,一輩子和錢無緣的,這方面就依靠我便是。”

  少女言笑晏晏。

  不遠處,雙鬢白發的陳清焰抱著劍,靠著墻壁,旁邊是胳膊上纏繞了布匹的老爺子陳承弼,這老爺子一心求武功,對上了劍狂慕容龍圖的時候,旁人害怕,他卻興奮不已。

  沖得太前面,結結實實吃了劍狂幾下子,給打得筋脈都受損,眼下還在養著,老不修,偷偷來聽少年們的談話,聞言嘀咕道:“呼啦啦地扯。”

  去昆侖路過西域的事情,可是他也去了的。

  那村落被個西域的貴人看重了,薛霜濤去買,分明已談妥了價錢,可是那位西域老爺卻不知怎的,賊心大膽,說是要薛霜濤嫁給他做個第三房的夫人,就把這村子給他。

  那小妮子笑起來,似乎要答應的。

  然后一腳就把那桌案踹翻,凌空一下用八卦游龍步就踩在那西域老爺的胸口,抬手一張弓,手里的弓箭幾乎要戳進那西域老爺的嘴巴里。

  最后張弓,弓弦緊繃如雷。

  “你要娶誰?”

  “本姑娘?”

  “你也配?!”

  連續數箭,把那個西域老爺的衣領給釘在了一棵大樹上。

  這般氣性,多少是隨了西域那老虎。

  陳承弼想起來什么事情,看向旁邊的陳清焰:“說起來,霜濤這小妮子的叔叔,也就是薛長青他老爹,是不是就在西域來著的?”

  陳清焰點了點頭:“是。”

  陳承弼道:“雖然說薛家現在不大安穩,可是薛長青他老子肯定是站李觀一這邊兒的,嘖,薛霜濤這丫頭,給地,給錢,去了還直接就有人脈。”

  “啊呀,多好的姑娘。”

  “李家小子,怎么不直接去把這小丫頭娶了呢?”

  陳承弼長長嘆了口氣,道:“去娶了這個小丫頭。”

  “我老爺子好去吃一杯喜酒,再和那劍狂切磋切磋。”

  “如果我去鬧李觀一這小子洞房的話。”

  “會不會還有機會和慕容龍圖過過招?”

  陳承弼開始思考這個行為的可能性。

  陳清焰不想要去理會這個嗜武的長輩。

  李觀一知道這東西的分量,也知道此物對于他入西域的重要意義,于是鄭重收下,道謝,卻被那少女止住,薛霜濤又拿出了一疊東西,塞到李觀一懷里,輕聲道:

  “這個是我們在那里安插的一些眼睛。”

  “長風樓失敗了,卻也不算是徹底失敗,多少留下了點痕跡,這幾個眼睛,肯定對你有幫助。”

  “江湖上的有一個,狼王軍中校尉一個,黨項國里面有一個,還有大旗寨里一個,你還記得嗎?大旗寨里有你的父親太平公麾下騎射統帥,神射將軍在。”

  李觀一想起來之前在陳國那里看到的情報,輕聲道:

  “王瞬琛。”

  這位將軍曾獨自守城,一日射出三千箭矢,殺兩千九百九十七人,硬生生把一支前軍給火力壓制住。

  后來羌族反叛,駐扎于城外的山上,這位將軍站在城墻上開弓射箭,箭矢貫空,甚至能夠穿山殺人。

  是太平公李萬里麾下的第一神射。

  李萬里死了之后,王瞬琛用弓射了三箭于城門之上,布衣持弓離去,沒有誰敢阻攔,就連魯有先都不愿意去圍堵這個沒有了后顧之憂的神射將軍。

  王瞬琛如果騎著異獸狂奔,一張弓在手,除非遇到大軍圍殺,否則的話,是最難以留下的那種高手。

  后來這位神射將軍就去了西域大派大旗寨。

  每天就只知道喝酒美人。

  李觀一看到的卷宗記錄里寫著,羌族使者前去拜見他,顫栗恐懼,出后大呼口氣,乃曰:神射將軍死乎?

  其心死也。

  薛霜濤拿著一枚有大旗標志的腰牌放在李觀一手里,少女嗓音清澈:“你入天下,我去江湖,之前我和老師去昆侖的時候,途徑西域,見到過了這位神將。”

  “他本來已經是宗師的。”

  “只論及自己的武功,是神將榜前三十的水準,可是后來似乎因為太平軍覆滅,心境出現了問題,法相已崩,我想著,你或許可以重新讓他醒過來。”

  薛霜濤微笑道:“好啦,再看也沒有了。”

  “我能幫你的不多了。”

  她伸出手按在李觀一的肩膀上,往外面稍稍推了推,少女輕聲道:“時候不早了。”

  “就和一年多前一樣。”

  “去吧。”

  “還是說,你也有什么話要說?”

  少女頓了頓,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看著李觀一。

  李觀一都覺得自己說不出要說的話了,他安靜了下,還是道:“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李觀一從懷里拿出一個玉瓶,左手拉起了薛霜濤的手,然后把這玉瓶放在了薛霜濤的掌心。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感覺到少女手掌微微顫抖。

  陳承弼老爺子眸子亮起。

  “哦豁,這是…”

  他蹭一下起來。

  被陳清焰的劍直接磕在腦袋上壓下去。

  那邊的風吹拂著,金黃色的落葉盤旋環繞在那里,少年的衣擺和少女的黑發微揚,薛霜濤的心臟都稍微加快了些,臉頰微紅,然后聽到了李觀一鄭重道:

  “這是蜚毒的解毒藥。”

  于是那一絲絲旖旎的氛圍一下子就沒有了,薛霜濤愣住,然后少女握住這玉瓶子,忽然就忍不住地大笑起來了,笑得面龐都漲紅了。

  那邊的陳承弼罵一句:“臭小子,不如祖文遠!”

  那邊李觀一道:“我本來想要去北域,把這藥交給岳帥的,可是如今天下的大勢,我自己也算是身不由己,沒有那么自由自在。”

  “薛家的商路遍及各國,我希望霜濤你把這東西送到關外,交給岳帥和越大哥他們,這藥能夠解開岳帥的毒,讓岳帥三年之內恢復全盛,甚至于更進一步。”

  薛霜濤捂著自己笑得都有些痛起來的肚子,擦著眼角笑出來的眼淚,道:“好,好,我知道啦!”

  “只是,這樣大的事情交給本姑娘,你倒是心大。”

  “你這不是,把岳帥的性命都托付給我了?”

  李觀一回答道:“我相信你。”

  薛霜濤噙著笑,雙手背負身后,道:“是嗎?”

  這是她期望的關系,那少年奔赴這亂世天下,在這波濤洶涌的時代里前行,但是他卻對她保持有足夠的信任,可以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她去做。

  這樣,就好。

  這英雄的時代,注定是血淋淋的了。

  攝政王在西域屠城,而陳國和應國的名將卻也在筑京觀,在這樣的時代里,李觀一怎么可能會和她去做那些情愛的事情?

  天下偌大啊,他和她,卻不是在這山河同悲,百姓痛苦,英雄起陸的時代里,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的小兒女!

  只是這個時候,李觀一卻還是從懷里拿出一個布包,道:“這是禮物。”

  薛霜濤眼睛眨了眨,李觀一打開布包,里面是兩根簪子,一根是玉簪,溫潤沉靜,卻已經是數百年的古物了,而另外一根是木簪,還新的,是李觀一自己做的。

  “這個是秦玉龍將軍給我的,是霜濤你的大姑姑托付我轉交于你,是薛家的家傳玉簪了,都是傳給長女的;這個是我自己做的。”

  李觀一稍微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之前裝成了長風樓的那位時,不是說想要一根全新的簪子么?”

  “這段時間,我就是在做這個。”

  薛霜濤笑著看著這兩根簪子,然后想了想。

  少女伸出手,在自己的頭發上一拔,就把那金釵拔下來,于是黑發如同云一般落下,十七歲的少女噙著笑意看著李觀一,墨發如云,道:“諾,要我幫你的話,就給我報酬。”

  “先生給我挽發怎么樣?”

  李觀一遲疑了下,拿起玉簪,卻被薛霜濤劈手奪過去。

  薛霜濤把木簪塞在李觀一的手里:“我要這個。”

  李觀一嗯了一聲,少女轉過身來,只用黑發對著少年,李觀一伸出手,手指觸碰到了薛霜濤的黑發,如同緞子一般光滑,李觀一給薛霜濤束發,薛霜濤的臉頰不覺微紅。

  她的手指勾住了自己的衣擺,無意識地卷動。

  似乎是這氛圍實在是讓人有些不好意思,她終于還是忍不住道:“你,你說些話啊。”

  李觀一瞪大眼睛道:“我要說什么?”

  薛霜濤似被逗得笑了,道:“大先生大客卿,便是給我唱一首詩詞也是好的啊。”李觀一手指觸碰薛霜濤的黑發,鼻尖似乎還可以嗅到少女身上的輕香。

  秋日天來秋風長,人來人往,談笑聲音遠遠傳來,卻莫名有一種寧靜的感覺,少女坐在石頭上,雙腳搭在一起輕輕晃動,李觀一輕聲道:“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強健。”

  陳承弼老爺子嘴角抽搐,想要把這小子的腦袋瓜按在地里,然后看到李觀一給薛霜濤把發束好,李觀一親自做的發簪,挽住了少女的三千青絲,輕聲道:

  “三愿臨老頭,常與君相見。”

  我希望天下太平,希望身體康健。

  希望這樣到了老去的時候,還能每日和你見面。

  薛霜濤安靜下來,她感覺到了潛藏的東西,耳廓微紅,忽然一下跳起來,轉過身來,低著頭按住李觀一的肩膀,結結巴巴道:“好了!”

  “坐,坐下!”

  李觀一眨了眨眼,被少女壓著坐下來,然后他的發冠就被薛霜濤摘下來,他自己的黑發也落下在身后,薛霜濤道:“只,只是一來一回而已!”

  她從懷里,把薛家代代相傳的祖物拿出來了。

  然后給李觀一束發,少女手指觸碰到李觀一的黑發,束發的時候,很是安寧,忽然笑起來道:“那我也有一首詞呢。”

  薛霜濤的嗓音清澈,輕聲道: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我身常健。”

  她把薛家祖傳之物給李觀一束發,然后道:

  “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我希望你能活很長,希望我的身體也健康。

  我希望我們也能日日見面。

  一唱一和,佩玉簪的李觀一起身,看著那木簪束發的大小姐,薛霜濤伸出手推在李觀一的肩膀上,耳廓通紅,道:“好啦,去吧,去走向你的天下!”

  “不過,不要忘記啊。”

  薛霜濤低著頭,只自笑著,輕聲道:

  “我在關翼城里,等你的千軍萬馬,等你來找我。”

  “我會等著你哦,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等到我自己的頭發變白,臉上長出皺紋,等到燕子再也不來堂前轉。”

  “嗯。”

  那秦武侯此番別了這薛家姑娘,他深深看著薛霜濤,握住少女的手掌,轉過身走遠,只是這天下洶涌,只是這百姓血海之中,只是你我之輩不能無視,只可惜,是你我之輩。

  卻也幸好,是你我之輩。

  這風吹銀杏葉,那落葉聲細碎,似還能聽得到,方才少年少女的詩詞相合聲,不絕于耳。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強健。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臨老頭,常與君相見。

  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秦武侯李觀一抵達了中州皇城之渡口,第二日麒麟軍將要出發的時候,聽得到了紛亂的聲音,麒麟軍眾人走出,卻是怔住,不敢置信——

  百姓洶涌而來,攜妻帶子。

  天下大變,名將縱橫捭闔,或以屠城立威,或以京觀揚名,血流滾滾,百姓如芻狗,豪雄揚名,是日,秦武侯李觀一,仗墨家機關船,順流而下,攜民渡江,不棄一人。

  沿途兩岸百姓聽聞,莫不來投。

  大勢,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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