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這一句話,從李云來說“創業”以來,一直如此。
不過不只是他,古往今來許許多多的人,不管最終有沒有成就大業,在做出某件驚天動地大事之前,很多都是趕鴨子上架。
而現在的李云,條件已經相當不錯了。
至少此時,他已經是天下有數的幾個大軍閥之一。
如果他李某人,現在還是越州司馬,乃至于是青陽縣的都頭,這個時候大勢摧壓過來,他要么尋個世外桃源避世隱居,要么就只能找個大腿投靠。
如果選擇后者,那他還得指望著這場戰事能夠持續個十幾二十年,他才有慢慢起來的機會,否則這一場大爭之世,就跟他李某人全然沒有任何關系了。
現在,不管這場大戲怎么唱,也不管他李某人到底是紅臉黑臉還是白臉,總之戲臺上一定有他李云的份。
哪怕是千秋萬代之后,后人寫起這一段歷史,也沒有人能夠繞開他。
因為時局突變,李云只能停止對于明年的戰略安排。
對于趙成蘇晟的安排,也做出了臨時調整。
本來,李某人是要跟他們聯絡聯絡感情,留他們在陳州過年的,這一下,兩個人都留不下來,都被他給安排了出去。
當天下午,蘇晟就動身離開了陳州。
李云一路把他送出了吳王行轅,同時讓蘇展代替自己,送蘇晟出城。
蘇展送著蘇晟一路出了陳州城,到了城外之后,蘇晟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小兄弟,笑著說道:“有件事,沒有來得及跟你說,金陵那里,你嫂子已經跟周家定下來婚事,周必跟你三姐,明年開春就會成婚。”
“到時候你若是得空,就回去一趟,若是不得空,就跟在上位身邊。”
蘇展聞言,心中有些高興。
他跟自家的三姐,都是當年蘇大將軍被賦閑之后,回老家生下來的孩子,比起蘇晟年紀小很多,也是一起長大的一批孩子。
而周必,又是當初帶著他的好大哥,這樁婚事還跟他有些關系,如今能成,他心里當然高興。
“大兄,到時候我跟上位告假,能回去我一定回去。”
蘇晟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笑道:“一轉眼,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明年為兄也給你物色一門婚事。”
蘇展想了想,微微搖頭道:“大兄,我的事情不著急,至少…”
“至少等上位身邊,有了新跟班之后,小弟再考慮這個事情。”
蘇晟“嗯”了一聲:“你有這個心思是對的,能跟在上位身邊,是極為難得的機會,上位當初選擇你,選擇咱們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父親,看在咱們蘇家的面子上。”
“不過你小子,這兩年干的不錯,沒有給咱們蘇家丟人。”
蘇晟翻身上馬,爽朗一笑:“你好生在上位身邊當差,等當完了這幾年差,為兄再給你安排婚事。”
蘇展點頭,抬頭看著蘇晟,他長嘆了一口氣,頗有些傷感。
“我聽說,薛家的那個少年快長起來了。”
蘇展黯然道:“小弟可能在上位身邊,待不久了。”
他說的少年,是李云的內侄薛圭,幾乎是蘇展默定的“接班人”。
跟隨李云幾年,蘇展已經相當舍不得李云了。
已經上馬的蘇晟跳下戰馬,上前摟了摟蘇展,沉聲道:“孟海,周必,從上位身邊之后,哪個沒有得一份前程?他們同上位,依舊親近,你將來也是如此,好生當好這份差事。”
“薛家那個少年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即便定下來了,你也要好生帶他。”
“如同周必當年帶你那樣,而且…”
蘇晟重新翻身上馬,笑著說道:“而且,戰局風云變幻,咱們江東一旦大勝,將來上位身邊,就不定需要下一個蘇展了。”
他縱馬離開,大聲道:“好生保重!”
蘇展對著蘇晟深深低頭,大聲道:“大兄也保重!”
回到了行轅之后,蘇展就看到李云正在跟孟海說話,見到他回來,李云對著他招了招手,開口說道:“你回來的正好,我這里寫了幾封信,你現在動身,替我傳回金陵去。”
蘇展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孟海,有些愣住了。
因為傳信這種事情,九司大把人可以做,正常來說,沒有必要他去做這個事情。
李云看到他的表情,笑著說道:“事情有些要緊,你替我回去跑一趟,順便替我看看,金陵現在是個什么模樣。”
他頓了頓之后,嘆了口氣:“回去替我看一看,我那幾個孩兒們現在都怎么樣,長到多高了。”
“然后回來,跟我比劃比劃。”
李云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開口說道:“上回走的時候,我那大兒子才到我這里,女兒還有小兒子,都還不會走路。”
蘇展知道,臨近年關,李云是有些想家了,他想了想,低聲道:“上位,要不然您干脆跟我一起,咱們騎馬回一趟金陵,過了年關再回來也不遲。”
李云聞言,心中大是意動,甚至有些躍躍欲試,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微微搖頭道:“算了,算了,前線交兵,每天不知道多少事情,我在這里雖然幫不上大忙,但是可以保證各軍各個職司運行無礙,互相配合。”
“一些決斷,也能夠及時的下發下去。”
李云搖頭道:“至少要明年,我才能回金陵去。”
“你快去罷,快去罷。”
李云對著他笑著說道:“你回金陵之后,也在家里過個年,過了年關之后,再回來尋我。”
蘇展沒有再多說話,只是兩只手從李云手里接過幾封書信,對著李云深深作揖行禮,然后抬頭看了看李云跟孟海,畢恭畢敬退了出去。
他離開之后,李云看了一眼孟海,笑著說道:“你小子,想不想回家里過個年?”
孟海神色平靜。
“對于孟家人來說,能跟在上位身邊,替上位辦點事情,比過年重要得多。”
李云聞言,看了看他,輕聲笑道:“你們孟家,將來多半也是要越來越大的。”
孟海連忙抬頭看著李云,李云只是微微搖頭,笑著說道:“都這么熟了,不必婆媽,今年這個年,恐怕要咱們倆一起過了。”
蘇展拿了書信之后,回到自己的住處,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帶上了四五個隨從,騎上快馬,當天就從陳州出發,一路奔向金陵。
此時,從陳州到金陵,一路上已經俱是江東地界,除了過淮河大江坐船以外,不會再有任何阻礙,蘇展一路非常順利,只花了五六天時間,就回到了金陵。
到了金陵之后,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回家,就一路來到了金陵的中書,要求見杜謙。
因為李云的幾封信里,有一封信正是寫給杜謙的,告知杜謙關中局勢變幻,讓他在后方做一些相應的應對。
作為李云身邊的跟班,他很清楚給誰的信最要緊,因此耽誤也沒有耽誤,直接來見杜謙。
這會兒中書里,又多了幾個相對陌生一些的面孔。
因為姚仲張遂都已經離開,杜謙不得不又尋了一些人,過來給他打打下手,幫幫忙。
蘇展的身份特殊,地位其實也很高,他一路順利到了中書門口,抬頭就看到一個中等身材,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從中書里走了出來,這個中年人一臉飽經風霜的模樣,看了一眼蘇展之后,便兩只手攏在袖子里,默默離開了。
蘇展若有所思,不過也沒有多想,等到中書有人出來請他進去,他立刻大步走進中書,對著杜謙躬身行禮:“先生。”
行禮之后,他從懷里取出書信,遞在杜謙面前:“王上給您的急信。”
杜謙先是對著蘇展點頭致意,聞言接過書信,一邊拆信,一邊問道:“什么要緊的事情,讓蘇小兄這么遠親自回來送信?”
蘇展微微低頭:“先生看過就知。”
杜謙拆開李云的書信,看了一遍之后,微微變了臉色,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后,開口說道:“這個事情,我知道了。”
他坐了下來,默默說道:“這個事我會妥善應對的。”
說完之后,他看向蘇展,緩緩說道:“蘇小兄一路辛苦,先回去歇息罷。”
蘇展應了聲是,然后有些好奇的問道:“先生,剛才出去的那位是…”
聽到這個問題,杜謙神色有些古怪,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些無奈的苦笑道。
“說是王上的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