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李云,因為江南西道的地盤,與武昌軍節度使爭執廝斗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里,范陽節度使蕭憲蕭大將軍,也朝見了天子,在朝會上,畢恭畢敬的跪在了天子面前。
“陛下,前番王均平作亂,臣奉圣命,領兵勤王救駕,如今王均平之亂已清,朝廷逐漸恢復,關中禁軍,也已經略見規模,臣一介庸鄙,當盡之力已盡,繼續留在京城,已然全無用處。”
“前日,臣收到幽州消息,關外異族,又在蠢蠢欲動,幽州那里,需要老臣回去主持局面,伏請陛下,恩準臣,返回幽州,主持范陽軍務。”
帝座上的天子聞言,神色微變,聽到最后,他也長嘆了一口氣,開口道:“蕭愛卿,朝廷逢此劫難,如今不過稍有緩解,正需要蕭卿這種國之柱石,鎮守根基,此時此刻,蕭卿何忍心離朕而去?”
皇帝前面的話,都是場面話,但是最后一句話,卻是說的情真意切,連低眉不語的韋全忠,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皇帝,隨即又低下了頭。
蕭憲低頭道:“臣知道朝廷如今依舊脆弱,臣準備將范陽軍留下兩萬,駐守四關之一的散關,免得關中再出動亂。”
他這話一出,皇帝陛下倒沒有說什么,一旁的韋全忠已經冷冷的瞥了一眼蕭憲。
李仝離開的時候,要了潼關,你現在要走,又要去一個散關!
倒是打的好主意。
皇帝陛下聽了這話,倒沒有表現出什么不悅,只是點頭道:“先前王均平作亂,便是因為四關之一的潼關失守,如今蕭卿肯將自家的兵留在關中守關,那是再好不過了。”
“這事,朕允了。”
蕭憲低頭謝恩,然后開口道:“犬子蕭恒,愿意留在京城,為陛下效命。”
蕭大將軍這句話,并不讓人驚訝。
事實上,李大將軍也是這么做的,或者說,李仝是給蕭憲打了個樣。
李大將軍在潼關,也是留了兩萬兵馬,同時留下了兒子李槲,留下兒子,自然是為了統管留下來的兵馬。
畢竟兩萬兵力,誰也舍不得丟掉,在這個時代,這些兵都是價值連城的大寶貝。
“準奏。”
皇帝陛下很是大方,一口氣給少將軍蕭恒封了好幾個官,然后看向蕭憲,長嘆了一口氣道:“三位節度使當中,屬蕭卿離得最遠,但卻能不遠千里,來關中勤王救駕,甚慰朕心。”
“如今,關中事畢,蕭卿能不戀棧權位,一意返回幽州,更是高風亮節,讓朕欽佩。”
皇帝陛下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用余光瞥了一眼韋全忠,韋大將軍似乎睡著了一般,站著不動,一言不發。
天子頓了頓,繼續說道:“授蕭愛卿為上柱國,以彰功勞。”
蕭大將軍跪在地上,畢恭畢敬道:“臣,拜謝陛下,陛下天恩,臣萬死難報!”
皇帝陛下親自走下御階,將蕭憲扶了起來,感慨道:“是朕要謝過蕭卿才是。”
這個場面極其“感人”,是注定要寫進史書里的場面,朝堂上的官宣們,都被感動的涕泗橫流。
朝會,在微妙的氛圍之中結束,皇帝陛下背著手,在太監的攙扶之下回了后宮。
而剛走出崇德殿的蕭大將軍,就被韋大將軍叫住,蕭憲回頭,看了看韋全忠,笑著說道:“王爺有什么吩咐?”
三節度當中,蕭李二人都是受封國公,只有韋全忠受封靈武郡王,蕭大將軍這話,多多少少帶了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韋大將軍長嘆了一口氣,三兩步趕了上來,看著他說道:“偌大一個朝廷,本來都可以在我等手中,不曾想二位兄長竟如此迂腐。”
蕭憲神色平靜,看了看他,開口道:“王爺要是能稍稍收斂一些,咱們三個人這會兒,多半能依舊在一起共事,但是王爺行事太過張揚,在京城不過半年時間,便先后得罪了這么多人。”
“李兄急著離開,就是不愿意再跟王爺為伍,免得受到牽連。”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也是如此。”
韋全忠皺著眉頭,低聲道:“若是我等三人都在,怕什么牽連?”
“說得好。”
蕭大將軍開口道:“但是王爺,總要考慮一下人心罷?大周二百多年了,武家的江山,早已經深入人心。”
“京城里那么多女子,莫說令公子一天睡一個,就是一天睡三五個,也盡夠他睡的,干什么就非要去睡祝家女?非要去折辱天子?”
蕭大將軍沉聲道:“遍觀史書,古往今來,都少有此等情事,陛下還不曾退位呢!”
韋全忠沉默片刻,低頭嘆了口氣:“當時我已經跟蕭兄李兄說的很清楚了,這么做,是為了削一削天子的威嚴,同時,清一清京城里反對我等的那些腐儒,這件事之后,朝野依舊,并沒有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沒想到二位兄長,還因為此事,耿耿于懷。”
蕭大將軍冷笑了一聲:“祝家一家老小,是怎么死的?”
“代王武涉一家上下,又是怎么死的?”
韋全忠大皺眉頭:“這兩件事,都非是我所為。”
“正因為不是王爺干的,才更加可怕,蕭某每天住在這京城里,覺得脊背發涼,直睡不著覺!”
說到這里,蕭大將軍長嘆了一口氣,對著韋全忠抱拳道:“我知道王爺膽子大,不怕這些,既然不怕,我等離開之后,王爺盡可以一個人獨霸京城,獨霸關中,整個關中,再無一人可以違逆王爺。”
“賢父子為所欲為,豈不是好?”
韋全忠并不是什么好脾氣,說了這么多句好話之后,見蕭憲依舊語氣不善,他也來了脾氣,咬牙道:“你們兩個人,若是不各自占據一個關門,各自留下了兵馬,我韋某人還真就要在關中,稱王稱霸了!”
兩位節度使控制了兩個關門,意味著關中,就成了一間鎖不上門的房間。
不僅兩位節度使可以進來,其他節度使,也可以借道進來。
這樣一來,韋全忠就不可能,也不敢在京城里胡作非為了,畢竟以朔方軍現在一家的勢力,不可能是天下所有藩鎮的對手。
“我二人留下人手,控制關門,非是為了掣肘你,而是為了救你!”
“再這樣折騰下去,賢父子恐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蕭大將軍說完這句話之后,悶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韋大將軍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也氣的臉色發青,怒罵了一聲。
“兩個迂腐的無膽之輩!”
“無膽之輩!”
兩位大將軍對罵的時候,崇德殿后殿里,皇帝陛下與裴璜正在商議事情,兩個人說了一會兒之后,裴璜低聲道:“陛下,蕭憲離開之后,韋全忠也待不住多久了,他一定也會離開京城,到時候,至少朝廷可以重新掌握關中,其他的事情,再徐徐圖之,現在怕就怕…”
“他離開之前,會發什么瘋,傷害到陛下。”
皇帝陛下聞言,微微皺眉,隨即低聲道:“要想辦法,安撫住韋全忠父子。”
裴璜看向皇帝,問道:“陛下有什么想法?”
“朕…朕還有兩個妹妹。”
皇帝陛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閉上眼睛:“為了武周的基業,把她們…把她們…”
“送去韋府罷。”
裴璜聞言,立刻低頭,送上了一句安撫。
“陛下能忍人不能忍,將來…”
“必然成就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