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江北之爭,最重要的節點,在李云先取六合之后,扭頭取下滁州,吸引平盧軍主力來圍滁州,并且守住滁州的同時,還用火藥順帶著小勝了平盧軍一場。
自那之后,準確來說,是平盧軍主力從圍揚州轉圍滁州之后,主動權便從那位周大將軍手中,落入了李云的手中。
這一點,從他輕取楚州就可以看得出來。
如今,平盧軍雖然主力沒有受損,但是基本上已經失去了在江北的主動權,三個戰場,不管是滁州,還是楚州亦或是揚州,哪一個戰場,都已經被李云占住城池,他想攻哪一個都不合適。
等周良的七八千人再渡江北上,李云甚至可以擺齊車馬,跟這些平盧軍真刀真槍的拼殺一場。
不過沒有什么必要,幾個必爭的點,李云都已經取巧拿到了,后面如果平盧軍還要強行攻城,那么李云自然會憑借城池來大量消耗平盧軍的有生力量。
而如果平盧軍不打了…
李云也不會再去尋求決戰。
畢竟平盧軍不是泥捏的,主動求戰的話,即便能勝,恐怕也是慘勝,到時候李云自己的兵力至少要折損一半以上,甚至更多。
要知道,他現在就已經把七成乃至于八成的身家統統調到江北來了,現在明里暗里,還有那么多雙眼睛在盯著李云,一旦他跟平盧軍兩敗俱傷,那些人可不會心慈手軟。
說不定,就會有人來想要吃現成的。
如同蘇晟所說一般,如今的江北局勢,已經盡在李云掌中,他可以輕易撥弄江北,決定江北后續的走向。
“蘇兄,趁著這段時間,那姓周的注意力不在滁州了,這幾天你派些人出去,不管用什么法子,備一些糧食進滁州。”
李云看著蘇晟,笑著說道:“防止那位周大將軍紅了眼,回頭跟咱們滁州死磕到底。”
蘇晟緩緩點頭道:“好,我一會兒就去安排。”
他站了起來,看著李云,也勸說道:“二郎你也去歇一歇,這幾天你恐怕都沒有怎么合眼罷?”
這幾天時間,平盧軍猛攻滁州,戰況還是相當激烈的,而且是連續幾天的猛攻,滁州隨時可能有破城的危險,一旦破城,李云及蘇晟所部,就不得不出城與平盧軍野戰,甚至是要打突圍戰。
這種時候,李云這個主帥,自然不可能睡什么好覺,這幾天時間,他幾乎天天在城墻上,少有合眼。
“被兄長這么一說,我確有些困了。”
李某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打著呵欠笑道:“那我先去睡一覺,等一覺醒來,說不定就有更多好消息傳來了。”
蘇晟也起身,二人抱拳作別,蘇晟去安排人手運送物資進城,而李云則是真的找了個房間,脫下外衣,倒頭就睡。
這幾天時間,他的肉體和精神,都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此時,江北局勢基本上塵埃落定,他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兩日之后,滁州永陽縣城里。
一身紫衣的周大將軍,背著手站在一處院子里,望著園中黃葉飄零的樹木,許久沒有說話。
在他的身后,站著副將公孫皓,副將駱真,以及他的兒子周昶。
周昶先是同自己的父親,大概說了說揚州,楚州兩個州的情況,然后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爹,咱們在沿江駐守的兵力,被揚州的兵清掉了一部分,這兩天時間,已經發現一些江南兵正在渡江北上。”
“它們來來往往,已經數不清有多少艘了。”
周大將軍回頭,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應該是從潤州丹徒登陸揚州的兵。”
周大將軍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說道:“這些兵是進了揚州么?”
周昶搖頭道:“直奔楚州去了。”
周大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下來,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三個人,許久之后,才長嘆口氣:“丟大人了。”
這一場仗打的,的確丟人。
二三十年前,周家的第一代節度使,老周將軍在的時候,平盧軍打過不少次漂亮仗,乃是天底下排得上名號的軍隊。
而現在,二三十年過去,平盧軍在江北這樣大張旗鼓,卻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輩手中,屢次吃虧。
不僅損兵折將,還丟城失地!
這事傳出去,江東李云四個字,名聲一定更加響亮。
與此同時,周大將軍也難免會淪為李云成名的踏板,被世人取笑。
一聲長嘆之后,他回過頭看著兩個下屬以及一個兒子,面無表情道:“揚州攻不動,楚州救不了,一個滁州,也硬的硌牙。”
“都說說罷,接下來要怎么辦?”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愿意第一個說話,過了好一會兒,資歷比較老的公孫皓才鼓起勇氣,開口說道:“大將軍,戰場上一時成敗,算不得什么,咱們雖然吃了點小虧,但是主力仍在,大將軍想怎么打,就可以怎么打。”
“盡說些屁話。”
周大將軍有些惱了,罵道:“老子的主力要是沒了,這會兒都已經在奔回青州的路上了,還用問你該怎么打?”
公孫皓被罵了一句,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不過,他也正好可以不再發表意見,挨兩句罵,也算值當。
駱真想了想,開口道:“大將軍,楚州跟揚州都很難取了,如果您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咱們可以專攻滁州,跟那姓李的好好拼上一場。”
“如果破了滁州城,打贏了那李云,便可以出大將軍心里這口惡氣了。”
周大將軍面無表情:“滁州再打下去,咱們要多死多少人?又要用多久才能打下來?”
“從江南過來的兵,會不會來支援,來救滁州?”
駱真嘆了口氣道:“若不打滁州,末將真不知道江北該從何處下手了。”
周大將軍默默搖頭道:“你們兩個,都退下罷,周昶,你去把周貴叫來。”
三個人應了一聲,兩個副將退了下去,而周昶,很快把周貴給叫了過來,周貴見到周緒之后,叩首行禮道:“大將軍。”
“起來說話。”
周貴道了聲謝,從地上爬了起來,垂手站在父子二人面前。
周緒看著他,問道:“你還能去李云那里么?”
周貴想了想,搖頭苦笑道:“大將軍,上回小人代您,同那李云定下了一年之約,這一年之內,李云老實安分,不曾有什么動作…而大將軍您,則是靜極思動。”
“眼下,小人實在不知道怎么去見他,便是見了他,也不過是白白挨罵罷了,沒有什么用處。”
周大將軍看了看他,默默說道:“這事不必再說了,喊你過來,也不是真的要派你去見李云。”
周貴抬頭看著大將軍,神色有些迷惑。
只聽大將軍繼續說道:“眼下事情大了,便是你跟他說的天花亂墜,他恐怕也不會信。”
“讓昶兒去一趟滁州罷。”
周昶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道:“爹,我嗎?”
周大將軍看也沒用看他,目光依舊放在周貴身上,繼續說道:“這一兩天,你教一教他,怎么跟李云對話。”
周昶看著自己父親,苦笑道:“爹,那個李云,真的能把咱們家,逼到這種地步嗎?”
“一個他不至于,但是咱們北邊,還有一個鄰居。”
周大將軍面無表情道:“姓蕭的那廝,現在多半自己管玉璽,一股腦給自己家多封了好些個屯田州,地盤已經推到了棣州,跟咱們青州就要接壤了!”
“這會兒如果在江北,跟這個李云硬碰到底,傷亡過重的話,到時候范陽軍南下,咱們恐怕連還手的機會都不會有。”
周昶看著自己的父親,還是有些心虛:“爹,我聽說那李云是個蠻子,他不會直接動粗罷?”
“他要是真的這么沒腦子,這會兒連宣州都未必能出得來,更不要說到江北來了。”
周大將軍悶哼了一聲。
“你要是見到他,就跟他說,我愿意同他平分淮南道。”
周昶只是“哦”一一聲憂心忡忡的拉著周貴下去,向他請教一些關于李云的問題,以及見到應該怎么說話。
周公子練了兩天時間,到了第三天,才帶著一行隨從,一路到了滁州城下,很快被請進城里,見到了李云。
這會兒李云正在吃飯。聽到了周昶的聲音之后。他放下了筷子,看了看被帶進來的周公子,臉上露出笑容。
“李使君,我是來談條件的。”
“只要使君答應了我父的條件,他老人家,愿意與使君你…”
周昶看著李云,緩緩說出了老父親的底線。
“平分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