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范參的身份,李云心里自然是懷疑的,因此他要派劉博去查。
但是見了一面之后,李云心里其實已經信了七八成。
言談舉止,不經過特殊訓練,是很難騙到人的。
李云現在,已經做官近兩年時間,手底下更有數千人,再加上他常年馳騁疆場,身上煞氣迫人,常人在他面前,可能話都未必能說的利索,心里沒有底氣,根本不可能跟他完成這一次完整的對話。
而不管范參說的是不是真的,李云都要做好相應的準備。
不過,這種準備暫時不是兵事上的。
平盧軍距離江東至少有六百里,哪怕平盧軍立刻南下,也至少要大半個月才能抵達江東最北邊的潤州,抵達婺州要一整個月時間。
而且,沒有朝廷點頭,平盧軍暫時不會做這種事情。
就目前的情況來分析,如果這個范參說的話全是真的,平盧軍需要的,只是江南的財富和資源,而并不是江南的地盤。
占據江南的地盤,一來是大義上說不過去,二來本身也需要耗費極大的資源,平盧軍輕易不會南下,也不敢南下。
他們更需要的是,把江南這塊地方當成后方,當成自己的資源包。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李云沒有辦法接受的。
他現在雖然還沒有接管江南,但實際上已經把江南,尤其是江南東道,當成自己的地方了,不允許外部勢力插手進來。
范參離開之后沒多久,蘇晟跟趙成兩個人,就先后到了刺史府。
二人在李云面前坐下之后,李云隱去了河西賊的部分,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后才開口道:“現在看來,平盧軍可能有插手江南的想法,他們直接南下的可能性不大,但未必就沒有,不得不防備。”
蘇晟低頭思索了一番,然后“嘿”了一聲,低聲道:“這個周緒,我聽說過,他是子承父業,繼承了平盧節度使的位置,他老子周勐,倒是個人物,打起仗來很有一套,這個周緒嘛。”
“繼承了平盧軍的家底之后,本事未見得漲多少,但是排場卻是頂天的大,聽說在青州,街邊的女子只要被他看中了,當天這戶人家就得自己把女兒送上門去,要是等他的親兵去搶,一家老小都性命難保。”
“單單他的節度使府上,就有幾百個女子,用美人盂。”
最近幾十年,朝廷對各地的藩鎮掌控力越來越差,最早的時候,節度使三年一任或者五年一任,但是最近幾十年,各地節度使大多都是終身制。
老子死了,兒子接班。
有些藩鎮,已經是祖孫三代了。
平盧節度使,就是比較典型的例子,只不過至今只傳承到第二代,這些地方節度使,主管軍政大權,人事任命也是他們自己說了算,甚至自己鑄幣,自己立法。
朝廷王法管不到,自然就變得無法無天起來。
人性之惡,顯露的淋漓盡致。
蘇晟看向李云,繼續說道:“二郎不必擔心平盧軍,平盧軍想要壯大,只能是往北去控制幽燕,或者是往中原去,參與進中原的混戰之中。”
“他們倒是想往南來。”
蘇晟笑著說道:“但是北邊,還有個范陽節度使呢。”
說到底,李云還是對于朝廷的了解有些太少了,尤其是官場上的一些信息,他了解的不如杜謙,甚至不如蘇晟。
聽到蘇晟的話之后,李云也稍稍冷靜了下來。
就目前各方面的信息匯總來看,事情比他原先預想的,要樂觀許多。
主要是河西賊這種隱秘的事情,被那個姓范的輕飄飄的說出來之后,讓李云的確有些亂了陣腳。
現在冷靜下來之后,很多思路都清晰了不少。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趙成一直都沒有怎么說話,只是在旁邊靜靜的等著李云接下來的命令。
他少年時家道中落,并沒有在朝廷里待過,也沒有怎么接觸過關于朝廷的太多信息,很多方面,他跟李云沒有太大的區別。
李云閉上眼睛,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后,吐出一口濁氣:“是我有些著急了。”
他睜開眼睛,對著蘇晟笑了笑:“方才,我都準備讓蘇兄,同我去潤州揚州查案去了。”
楚王武元佑離開之前,李云跟他討要過一份文書,文書的內容很簡單,武元佑離開之后,李云幫他做他沒有做完的事情,比如說繼續清理江東的鹽道,比如說江東鹽商的老巢揚州。
吳郡這些地方,雖然有很多鹽場,也有不少鹽商,但是整個江東的鹽業轉運地,就在揚州,揚州鹽商,也是整個江東最出名的一個團體。
而揚州的地理位置,就在江東的最北邊,距離平盧軍也更近,剛才,李云甚至已經準備帶著一支軍隊,把揚州清理一遍,然后以揚州為核心部署防御工事了。
現在來看,似乎不用這么著急。
一直沒有說話的趙成,突然開口說話了,他看著李云,笑著說道:“使君心急才是正常的,要是事事都不急,倒成了神仙了。”
這話有溜須拍馬之嫌,但是沒有什么問題。
畢竟現在江東這一點點基業,是李云花了極大的精力剛剛弄起來,也是剛剛起步的基業,突然面臨重大的威脅,最心急的自然是李云。
創業跟打工的心態,當然大不一樣。
李云沉吟了一番之后,開口道:“該做的事情,咱們還是要做,后面蘇兄除了領自己的那個校尉營之外,新兵營也還是你幫著帶一帶。”
“然后,我要在婺州,再征募一千新兵,這征兵的事情…”
他看著趙成,默默說道:“就交給趙將軍你去做。”
二人紛紛起身,抱拳行禮:“是!”
說完了公事之后,趙成對著李云笑著說道:“二郎,那個姓范的要不然我帶人去抓了,敢在我們婺州地界上這么放肆,我一刀把他給殺了,把人頭送到青州去。看看那姓周的,敢不敢直接調兵南下。”
李云目光里,也有些殺氣。
從前在山上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怎么受過氣,現在從李云變成了“李昭”,做了官之后,卻莫名其妙開始受氣了!
尤其是那個姓范的,態度非常囂張。
方才,李云還真被他唬住了,現在回過神來,心里當然一陣惱火。
不過,他并沒有贊同蘇晟的意見,摸著下巴想了想之后,輕輕瞇了瞇眼睛:“對付他,我有了個更好的法子。”
“二位只要做好征兵還有新兵的事情就行,這個姓范的,我來處理。”
趙成與蘇晟對視了一眼,都默默點頭應是。
兩個人離開的時候,蘇晟深深地看了看李云,目光十分感慨。
他第一次見李云的時候,李云還只是投軍的一個都頭,那個時候的李云,比現在的李云,要更顯稚嫩。
而現在,做了婺州刺史的李云,雖然在一些地方,仍舊有些不成熟,但是成長的速度,已經極為可怕。
至少,現在已經有了一方之主的雛形了。
蘇晟跟趙成離開之后,李云叫來了孟海,吩咐道:“派人去盯著那個姓范的,三天之后,帶他到刺史府來。”
孟海這會兒,也比先前成熟了許多,微微欠身之后,聲音沉靜:“是。”
轉眼,三天時間過去。
到了第四天,范參還沒有來得及離開婺州城,就被孟海連人帶著包袱,押送到了刺史府。
范參最開始還有些慌亂,但是見到李云之后,他又恢復了冷靜,對著李云拱手笑道:“我還以為是賊人要害我性命,原來是李使君,李使君請我過來,派人傳個話就是。”
“干什么這么粗魯?”
李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喝茶,然后緩緩放下茶杯,淡淡的說道:“綁了。”
很快,范參被五花大綁起來。
他依舊不慌,看著李云,叫道:“李使君想要殺我?范某一個月之內不回青州,我家主公自然明白李使君心意!”
“到時候使君身敗名裂,悔之晚矣!”
李云看了看他,冷笑道:“本官是朝廷命官,如何會草菅人命?”
“你這廝,假裝平盧節度使使者在前,構陷平盧節度使,詐騙本官在后,種種情形,罪大惡極!”
李云指了指桌子上的兩封信,冷聲道:“這是你這三天,往外面送的書信,統統都在這里了,本官已經看過一遍,上面就有你構陷本官,構陷平盧節度使的罪證!”
“來呀。”
李云喊了一聲,然后靜靜的看著范參。
一旁的幾個親衛立刻欠身抱拳:“屬下在!”
“這人罪大惡極,但是本官事涉其中,不便審他。”
“派人用囚車,將這人檻送京城,交給京城有司衙門問罪!”
“一切,交給朝廷定奪。”
聽到這里,范參臉色大變。
他這三天,給青州去了兩封信,主要是匯報在婺州的情形,沒想到,都被李云給攔了下來。
如果交到朝廷那里,平盧軍控制江南的企圖,便會顯露無遺!
而他…便會成為鮮活的證據,到時候,周大將軍還會認他這個下屬嗎?
“李使君!”
他立刻慌了神,大聲道:“這都是誤會!”
李云面無表情,大手一揮。
“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