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宰相都畢恭畢敬的低頭應是。
“陛下如果沒有什么吩咐,臣等就回去辦差去了。”
崔垣等人陪著小心。
這些個宰相,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能看出來,這個時候皇帝陛下的心情很是不美麗。
誰也不愿意在這個時候,再伴駕君前,都想著趕緊跑路。
皇帝看了看幾個宰相,閉目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默默說道:“都留一留,朕有話與你們說。”
幾個宰相再一次互相對望,不過都不敢說什么,只能低頭應是。
皇帝對著一旁的太監招了招手,太監連忙把他扶了起來,皇帝陛下從懷里取出一方繡帕,劇烈的咳嗽了一聲,臉上帶了一陣肉眼可見的潮紅。
“諸位都是朝廷的宰輔之臣,有些事情,你們也應該知道了。”
皇帝沉默了一番,繼續說道:“今年開年以后,朕的身體就一直欠安,只是因為中原戰事吃緊,才一直強撐著身體,主持朝政。”
說到這里,皇帝閉上眼睛,猛地吸了幾口氣,才緩了過來,繼續說道:“朕只有一句話問諸位。”
皇帝目光如炬。
“太子…堪大任否?”
這話聲音不大,但是在幾個宰相耳中聽來,簡直是如同驚雷一般,崔垣猛地抬頭看向皇帝,說話都磕巴了。
“陛…陛下,何出此言啊…”
“太子這幾年做的事情,深失朕望。”
皇帝臉上,已經見不到半點表情了,他冷冷的看了看幾個宰相,緩緩說道:“你們都是朕一手簡拔上來的,伱們都說說,你們對太子的看法。”
崔垣直接低頭表態。
“陛下,太子雖偶有錯處,但畢竟是因為年輕,本性還是純良的,伏請陛下,善加引導,萬不可在這個時候,起動搖國本之心!”
宰相閔芳也跪地道:“陛下,太子堪稱賢德,陛下多加教誨,必然能當大任!”
其余幾個宰相,也都是跪地如此表態。
不管這會兒他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們各自的政治立場如何,這種國家危亡的時候,儲君是絕對不能動的。
況且,在這幾個宰相眼里,太子殿下其實并沒有什么錯處,這兩年太子犯的錯,很大程度上都是在給皇帝陛下背黑鍋。
皇帝陛下看向一眾跪在自己面前的宰相,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長嘆了一口氣:“朕…沒有時間更易國本了,罷罷罷,就按你們的意思辦罷。”
“太醫說,朕已經不能再過度消耗心力了,既然中原戰事,已經有了改觀,自今日起,就讓太子重新…”
“監國理政,一切軍國大事,由太子與諸位宰相,商議決定。”
“不必再過問朕。”
說到這里,皇帝長嘆了一口氣。
“朕已經累了。”
說罷,他拂袖道:“你們都退下罷,詔書明日就會下發下去。”
一句話說完,皇帝又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幾個宰相面面相覷,片刻之后,還是跪在地上,對著天子叩首道:“陛下保重龍體,臣等祈盼著陛下痊愈之后,繼續撫育億兆子民。”
“去罷。”
天子的聲音,已經帶了一些虛弱了。
“都去。”
“是。”
幾個宰相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路離開了崇德殿,走到殿門口的時候,眾人都看向崔垣,問道:“崔相,我等是不是應當去東宮,請太子到政事堂去?”
崔垣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然后緩緩搖頭:“陛下已經說了,詔書明天才會下發,我等今天就迫不及待的去東宮,豈不是提前泄露圣意?”
“誰都不要去,誰都不準去。”
崔垣沉聲道:“咱們回政事堂,誠心國事,靜待陛下的詔書就是。”
幾個宰相連連稱善,攜手回了政事堂。
小半個時辰之后,東宮太子殿下手里,多了四道來自不同人遞過來的條子,太子殿下看了一遍之后,臉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這種時候,皇帝的這種表態,就意味著他的繼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而且…同時也說明,老父親的身體,應該已經支撐不住太久了,不然以老爹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放權到這種地步!
太子殿下在東宮,來回踱步,他思來想去,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讓人出去給送了口信。
當天傍晚時分,太子殿下便悄悄的離開了東宮,一路出了宮之后,悄悄來到了裴府后門,很快被裴家人請了進去。
裴家一個老者對著太子殿下長長作揖,躬身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武元承連忙把這老人扶了起來,搖頭道:“岳父大人不必多禮。”
如此稱呼,此人自然不會是別人,正是裴璜的父親,太子殿下的岳父,當朝天官尚書裴器!
翁婿二人一路來到了裴家最深處的書房里,太子殿下坐在主位上,將白天的事情跟老岳父說了一遍,然后沉聲道:“岳父大人,父皇…”
“有廢儲的心思。”
裴器輕輕點頭,嗯了一聲,然后微微低頭道:“不過不管怎么樣,陛下還是要傳位給殿下的。”
“那是因為,父皇生了病,朝廷又這個模樣。”
太子微微低頭,緩緩說道:“父皇現在專心養病,要是他老人家養好了身體…”
“今天崇德殿的對話,看起來隱蔽,但是幾個宰相聽見了,那么多宮人聽見了,用不了多久,孤那幾個弟弟多半也會聽見。”
“他們,也會高興的睡不著覺。”
裴器抬頭看向太子,喃喃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武元承深呼吸了一口氣:“岳父大人,父皇的病,不能再好起來了。”
“不然,不止是孤,裴家,還有東宮一派的一大撥人,都會…”
裴器臉色有些發白,低聲道:“殿下啊,這…”
太子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岳父大人不必害怕。”
“父皇的身子,本就不一定能好起來,如果父皇病重,咱們就什么都不用做。”
“趁著這段時間,我們要做幾件大事情,給天下人看一看。”
“要是能做成幾件大事,那么父皇那里,我們也什么都不用做,只有萬不得已的時候…”
裴器深呼吸了一口氣,許久之后,才低聲道:“殿下,這事還要細細商量。”
“嗯。”
太子默默說道:“得想個辦法,盡快把三郎從錢塘調回來。”
裴尚書伸手給太子端茶,兩只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這事,即便是對他這個世家出身的大九卿來說…
也太大了。
大到了讓他害怕的地步。
這一天,太子殿下在裴家待了許久,一直到很晚才離開。
次日,太子在東宮跪迎圣旨,受命監理國事。
太子殿下接到詔書之后,并沒有直接去政事堂辦差,而是先到了崇德殿,求見天子,想要探望生病的父親,被皇帝陛下拒見之后,他跪地半日,到了下午,才去政事堂辦差。
太子到了政事堂之后,立刻開始商議關于中原王均平叛亂的事情,當天下午,由政事堂發出詔令,命令蘇靖所部,進兵河南府,配合朔方軍,盡快剿滅叛軍。
另一邊,李云圍住婺州城,已經過去了五六天時間。
這五六天時間里,趙成嘗試性的突圍數次,都被江東聯軍給擋了下來。
而李云,也嘗試性的進攻了幾次,也被城里的叛軍死死擋住。
為了盡量避免傷亡,李云也沒有強硬進攻婺州城,雙方就這么僵持了下來。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幾天時間里,像個江東聯軍的伙食,被越州軍接管,大家吃的好了起來,軍隊的氣氛也好了不少,不說戰意蓬勃,但至少有了生機,不會像先前那樣,死氣沉沉的。
這天,李云親自帶隊,再次進行了一次嘗試性的攻城,云梯架到城樓上之后,李云將一沓寫滿了字的紙,丟到了城樓上,然后帶著下屬們,再一次后撤,終止了這一次進攻。
這些紙,很快被送到了趙成手里。
此時的趙成,正在研究突圍的路線,以及后續的去處,不過一直到這個時候,他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因為在他的推演之中,他所部一兩千人,趁著夜色強行從一個方向突圍出去,不是什么難事,但是等突圍出去之后,恐怕這一千多人,只能剩下五百人不到了。
代價太過沉重,他無法決斷。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李云送到城里的文書。
這是一份勸降書。
內容不長,但是最后一段,寫了明明白白幾個字。
只誅首惡,余者不殺!